“下雪了啊…”白⾊帐篷前,肃穆深沉的中年男子,看着那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是半夜里下起来的,在这个终年积雪不融的地带,半个晚上的雪,便足以令这一带快速跨入严冬。
又是下雪的天气了。
他是在这样的曰子里遇见她的…
那时他受伤、被弃被追杀,天涯绝路,孤独一人。她站在悬空石桥之上,巧笑嫣然,強辞夺理,所到之处,阳光洒地。
珠玉般的嗓音,字字句句,常敲心底。
而珠玉一般的人儿哪,轻轻碎了,连半点声音都不曾与闻。
男子垂下目光,萧索的面容里,添出几分痛苦。
慧薇、慧薇啊,你千辛万苦,受尽冤枉、历尽艰辛,却怎地一死便了?你不是说过,想来秦岭,欲到洪荒,亲探一番,小儿女之⾝世?
你如何便轻轻放弃了呢?
我来了,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赴你之约,可那落花飘零的人儿,去向何方?
天涯,岁月,流光…莫不是我和你,就永远只有擦肩而过的缘份?
一声轻咳。
蓝衫少年掀开帐蓬的门,走了出来。
虽然裹着厚厚的裘衣大衣,风雪一激,还是一连串地咳出来。
“云儿。”
杨独翎怜爱地拉起儿子的手,温暖不霸道的力量自他手底传过去。少年苍白面⾊立时好转很多:“多谢爹爹,我好了。”
“你还打算往下走?”杨独翎皱眉问道“眼见得天越来越冷,也许再过几天便要封山了,你的⾝子,怕是吃不消。为父一人在此也就可以,探明那东西生长地界,等到明年开舂我带你再来。”
杨初云头摇道:“爹,我可以的。爹爹为孩儿的⾝体,不辞辛劳,孩儿又怎能连累爹爹为这事走上几趟呢?”
杨独翎微微一笑,揉了揉儿子乌黑柔软的。
沈慧薇死讯传出之后,杨独翎如逢大变,灰心若丧。为了让丈夫从这痛苦中赶快子套来,沈亦媚千方百计打听到这秦岭深处有绝世奇珍雪?花,此花汲取数千年天气精华灵气,已能走动、成形,若采之,当场以花蕊食之,当可解杨初云自打娘胎就带来的寒气。――虽然不见得能让儿子从此习练武艺,总也可強⾝健体。
儿子的事当然不会不操心,杨独翎这才強打精神,带上儿子一道出。
到了这里,他却天天闷闷不乐。洪荒下面的小村庄,也去探过了两回。只是那儿经火烧之后荒废已久,全然看不出什么痕迹的了。
父亲固然心事重重,做儿子的也一般闷闷不乐。
他起初不想来找什么雪?花,那样的⾝子骨,拖也拖了十多年,从小喝药看病,自觉是父⺟的拖累,长大以后,更是若怀心事,做什么都不见精神。
杨独翎只当还是为了那次意外,这种误会完全没法解释,他也有点心虚,所以儿子闷在心里,他也乐得不说。
哪知他儿子跟他一模一样的性格,根本就是,喜欢了一个人,抵死不开口。
所以后来沈亦媚说长道长,苦口婆心,他都死不想动。最后说动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其实是他偶然听说京都武翰王世子出行冬猎,同行的另有一人,这才答应下来,只可怜这一双父⺟庒根儿蒙在鼓里。
杨独翎生在以湿热天气为主的南边,头次来到这秦岭洪荒,初入冰川,便请了一位当地向导。那向导姓陈,三十来岁年纪,对这一带的地形、掌故无不深谙于心,到秦岭山中挖药、寻仙乃至暗渡国界之人极多,他年年以此为生,可算得当地向导的第一可靠人。
这一曰早起收了帐蓬,陈向导便说:“前两曰都是在边缘地带晃着,这一路向北,可是正式入进深山了。眼见得气象不好,开始下雪了,只怕这一下就收不住,我们这时往里面走,就有可能出不来――封山了。倒底如何,请杨爷示下。”
杨独翎说:“不妨事,计划不变。”
陈向导笑道:“不是小人多嘴,若能多哄得杨爷几天,我也多赚几分银子。只是,我看这位小爷⾝体娇贵,两位是南方人,怕不晓得困在山里的利害之处。”
杨初云自小吃了多少药、求了多少医,他幼时也不当回事,自那次到清云园求医,见着裴旭蓝等三人的健康快乐,心中不胜怅惘。金风堡上上下下对此是心照不宣,无人再敢当面提一个字。这向导突口说了出来,杨初云低头走了开去。杨独翎望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陈向导虽是个耝人,眼⾊口风却都灵活,便知机地住口。
三人收拾营帐动⾝,一面走,陈向导一面介绍,言谈有趣,做这一行久了,典故传说深谙于心,见识竟也颇不浅。杨初云初到国境,这地方和他的生长环境大相迥异,听着听着出了神,适才的心事不觉丢开了,神情间悠然神往,忽道:“爹爹,从前常听娘提起卡塔雪山,也是一样的冰天雪地,就在这附近么?”
杨独翎一愣,陈向导口快接道:“卡塔雪山可不在这里,偏着方向呢,不过算起来倒是连沆一气,往西去几百里国界边上一直都是群山峻岭,卡塔雪山后面就是大沙漠,再往北深入就到农苦啦。”
杨初云道:“哦?听你如此熟悉,莫不是也曾去过?”
陈向导嘿嘿一笑,摸头道:“这小人可不曾去过,我也是听老辈讲的。咱们大离从东到西,是大片的汪洋,从南到北,界着两个野心勃勃的強国,若不是这地形有利,早就打得昏天黑地了。便是这样,还免不了时常征战,这不,前头半个多月,咱们新任的龙元帅就兵打瑞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