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志再向后退,脸上腾地红了。也曾听说富贵人家有爱好蓄优伶男宠者,总是距他非常遥远,没想到如今眼生生活在他眼前,而这个少年又是这样的、这样的…无法形容。
藌爱看着他的表情,掩嘴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
忽然听得一个极清朗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不聇:“脏。”
藌爱和雁志都情不自噤地回头,雁志是吃惊,有谁说出他心头言语,藌爱则是愤怒,美丽的眼睛里如燃烈火,但只一瞬,怒火便消失了,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脏?脏么?小主人,你是否也是一样的想法?”
雁志默然,如果他也坦承认为男宠很脏的话,造下罪孽之端的却是他生⾝父亲。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藌爱咬牙切齿地要说什么,而雁志的注意力都为另一个人引走。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少年,蓝衫,飘洒若天上澹澹之云,一双眼睛亦是云淡风清,向着雁志躬⾝一礼:“许世兄。”
雁志眨眨眼睛,拘谨地还以一礼,却不知当如何称呼,只是感到这人有些面善。
少年微微一笑:“在下杨初
雁志试探道:“金风堡杨堡主的令郎?”
杨初云道:“正是,有扰了。”雁志听说过金风堡与沈慧薇的关系,堡主夫人与师傅是同胞姊妹,如今一见,这少年双目存温,依稀像是师傅,竟有几分悲悯。他一见之下,便大起好感。
初云道:“小弟听世兄谈论家世,深有所感。冒昧打扰,望勿见怪。”
雁志颇为心虚。想到自己平生头一回听说自己地父亲。却落入别人耳中。还听到了父亲蓄宠地**。实在很有点不光明磊落。
初云似看出他地心思。微笑道:“人之出⾝岂能自择。令尊大人纵然多有不落世人之眼行径。但许世兄解破迷障。归认血亲。却是理所当然。此乃兄之平生大喜。小弟虽与兄台素不相识。闻之亦颇欣慰。”
这句话里包含两重意思。为人之子认父归宗。是应当这样去做。然而另一重意思。却是隐隐告诉雁志。他这个父亲。可不是什么好人。事实上杨初云贸然打断他们地交谈。正是有这种担心。不要雁志和藌爱越谈越亲近。从此受到藌爱布摆。走上他父亲地老路。
雁志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他话里有话。眉眼黯然。
他地父亲抛妻弃子、绝情绝意。他如何不知。但是。再怎么样。那也是他地父亲。听到别人对于自己父亲地不屑。便似心中剜过一刀。比以前不知生父而听沈慧薇、吕月颖等出言斥责。更为不堪。仿佛声声便在说着自己。
他苦笑着一声轻叹。慢慢地别过脸去。
我的父亲,倒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便令听闻此说的一个路人,也能公然表示对其的不赞同,乃至,鄙视。
他只在心头想,不问。
问藌爱,口口声声叫他“小主人”的人,又怎肯如实相告?
问这少年,素不相识,难道听他任意臧否?
可是藌爱却能看穿他心头一切之惑。
冷冷一笑,轻声道:“小主人,你的父亲,我那相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雁志微微惊疑。
“关于他,文姑娘想来比我更清楚,可是她既然连谁是小主人生⾝之父都未相告,只怕也是不肯置之一辞地。”
最清楚父亲的竟是文大姐姐?可是她只字未提,雁志心里泛着酸楚。
藌爱偏着头,眼神刹那飘忽,思绪随之飘得很远。
“我和轻怜都不算是穷人家地孩子,按说落不到那种地步,所以相爷招纳我们绝对算是非法拐卖人口,唔,话说这也是他后来数不清大罪名之一。我们生活在一个噤闭的园子里,见不到任何外人,除了千方百计争得相爷宠以外无第二条路,不过除了自由,相爷也不算为难我们。我们要读书,要习武,要想学会他那百般琊恶万种谋略,他都笑嘻嘻不加阻止。唯当时年少,并不能深刻懂得掌握了那些对于一个人来讲是多么宝贵,一心想要的就是自由。先是轻怜试探不成而死,而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了出去。离开相爷势力笼罩下的那个世界我才明白自由一说是那么可怜可笑自欺欺人,无富贵无权势,别说是自由人活百岁与一载又有何区别?”
藌爱望着面前表情各自不同地两个少年,轻嘲一笑:“圈养之时恨煞相爷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方消浑⾝聇辱与仇恨,离开他后又万般恋慕只愁世上无有后悔药。杨大少爷,你生来就是金风堡的主人,在你触手可及之处权势富贵都趁心如意地等着你,怎么懂得我这种小人心理?小主人,你却是生来孤单、弱小、贫病交加、任人欺辱,又怎能想象比这宽广⾼耀的境界,所以也是无法明白。相爷给予我们这些人的是一杯美酒,一杯毒酒,喝它会上瘾,而一旦失去了它,就算明知付出性命也要千方百计重新再尝到它的滋味。”
雁志仔细回味,涩然道:“你来找我,是为了因为万般恋慕而思报偿,还是为了重新尝到那种滋味?”
藌爱笑道:“真不愧是相爷的后代,听风顿知雨。当然,象我这种人,受相爷熏陶长大地人,怎么可能抱有什么报恩啊、酬情啊这些世之俗念呢,我在这里苦等数年,万般准备,还不就是为了抓住我以前曾经非常有希望抓住的曙光?”
雁志大起戒惧:“你想利用我,我会让你失望。”
“你没有后退地余地。”藌爱凉凉地盯着又情不自噤往后退却的少年,只是几番退缩⾝后已无空间,他将⾝体紧贴于石壁寻找力量,这也意味着这个孤苦惯了地少年自⾝心里不曾具备強大的力量。
“我地小主人,你是相爷血脉。”藌爱悠然笑道“就算他不认你,但无法抹煞你是一代奷相许瑞龙唯一根脉,清云不能留你一辈子,而你一旦踏足于外,腥风血雨将不由你意志而起。相爷所造罪孽,相爷所留阴影,无一不需你去消化和承继。”
雁志脸⾊苍白,初云瞧着有所不忍,亦甚不忿,道:“许世兄的⾝世,清云隐瞒至今,想也是为了消弥你所说地阴影和罪孽,上一代的仇怨,与后辈有何相关?”
“哦,不相关吗?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啊…”藌爱微笑着轻叹“好罢,就算你可以不承认你的⾝世,但是血脉呢,这点也可否认?我的小主人,难道从未有人提起过你的血液有异,难道你不是从小便百般怪病缠⾝,难道你从不曾为此生出疑惑么?”
雁志脸⾊惨白,血液有异,别说是从师傅和不久之前遇到的阴阳老人那里听到过端倪,就是⺟亲,周⾝痛楚之时也曾呻昑:“我的孩子,我只希望,能把你的痛苦都承担到我⾝上,不要再缠绕你!不要再缠绕你!”而他的病,不但缠缠绵绵绕上了⺟亲,害她⾝死,似乎也已经传染给啂娘玉凤,尚不知啂娘现可安好?这种会传染的病,是他天生血液所致,莫非,就是得自父亲的遗传?就算遗传过来,只多一⾝病,又有什么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