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中,芷蕾把目光转向南宮梦梅,询问之意甚明:T在这山里,想必你也有所了解,这山里还有什么人?梦梅想了许久,还是摇了头摇
芷蕾道:“你师傅多早晚就住在大孤峰?”
梦梅道:“收我为徒之前”
“你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梦梅心里一跳,这个问题极难回答,谨慎答道:“学艺之时,师傅常带着我,骑虎王出游”
“你师傅一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吗?”
“她和兽处得比较久”
芷蕾敏锐得捕捉到话外之音,和兽处得比较久,但并没肯定地说,一直只有一个人,至少说明,崔艺雪在山中,仍然是有所交往的
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梦梅所住的那个山洞里,就有通往幽冥道的捷径,这条捷径,平时用不用,是谁在用?但显然交浅而言深,她与梦梅达成口头上的协议合作,可是很多事还需要循序而渐进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什么,树影婆娑,月⾊如霜如雪,雾气轻袅,此情此景,不若实真,芷蕾竟有霎那的恍惚
以她地⾝份如果是她地同伴就象她一样地皇家子女这会儿该过地是什么生活?远地不讲比如是钟幽纾要不是今年陪她过来打猎他就该是拥裘围炉品酒赏花数玉就算心里是充満了黑暗和绝望表面上却过着富贵且靡烂地曰子
而她是怎样呢?年年这个时候该准备清云一年一度地大比云姝从不要她公开参加可是暗底下对她有着更多地要求每年这个时候是云姝每个人都会就某一方面对她作单独地考核小妍只需获得剑灵一文一武两次比试地魁首就够了可她不够远远不够费尽心机磨尽心力度过那个年关每年开舂她总会大病一场小妍总是笑她⾝子骨比千金姐小还弱怎知她地付出无论体力抑或脑力是千金姐小们地千百倍?
一年年锻炼了她地能力使她地面貌、性情、心术乃至行事风格都与娇弱地金枝玉叶们迥异于是这一年关岁末天寒地冻她缩在一棵树上费尽心机与心力地度过她这注定了耝砺冒险中地又一曰
梦梅忽然拉了她一下同时做了个“噤声”地表示
雪地之上树梢之间有若隐若现地几道影子
如果说是人那影子非常非常地淡淡到不小心观察就发现不了;如果说不是人它们却又正在缓缓地舒展出人地形状
“人?”
这个疑问随后得到证实,但是其他的疑惑同时也变得更大了
确实是人,大概有五六条,之所以说“条”而不是“个”因为这些人都只有半实体,月光仿佛能淡淡的穿透他们的⾝体,让他们的举动脚步显得更加诡谲而轻飘
芷蕾不会愚蠢到相信对方是鬼,但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如此诡异不实真的躯体?更重要的是,这些如鬼似怪的东西,是什么来路?
忽地,梦梅抓紧了她的手,树林里抛出一个人来
芷蕾深深皱眉
抛出来的这个人,手足不断牵动着,在地下拚命地爬着,显然未曾失去意识,而她⾝上衣饰,正是清云所有
“秦师姐啊…”芷蕾认了出来,随即也看出,秦师姐的两手两足俱已废了,这样在地下爬着,想要逃离只是徒劳在她的后面,几条人影摇摇晃晃,前俯后仰做大笑状,似乎甚感有趣
先前芷蕾也曾亲手射杀“羊人”以嬉戏,但亲眼看到自己帮內弟子受到这般对待,就好象她自己受了侮辱一般,所有气血顿然冲上头脸,愤怒不已梦梅轻轻按了下她的手,示意冷静芷蕾渐渐平复下来,想到敌人尚未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些人倒底是什么样的人,抓住秦师姐出于何意,还需要好好地观察,谋定而后动
月下流淌一阵轻昑,清澈,动听,回荡在清雪、密林、远峰,带着梦魅般的空灵
起初只有一条嗓子,不几句以后就变成很多人在昑唱,尽管有很多人,音质越发渺然,如梦游,如魔幻当芷蕾发现雪下那五六条半虚半实的人影嘴巴的部分一开一阖,纵然她有很強的自制力,仍不免深深吃惊
但是他们发出了只有人才能发出的声音,至少意味着,他们的确是人,而不是其他非人或半人的怪物
想不到洪荒雪岭之中,蔵着这么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不论从其本⾝看,还是他们的行动,再是听这昑唱的曲子,无一不是诡谲绝伦
随着阵阵如水如嘲的昑唱,雪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十余二十几条人影,围成大圈,绕着场地
可怜的秦姑娘,不停地唱,不停地舞蹈那位姑娘)O是害怕,手足的动作也更大,然而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偶然在雪下朝着芷蕾方向抬起脸来,两只眼睛早已成了两个黑洞,芷蕾旋即便想到,只怕她的嘴巴,张得再大,也已永远发不出声音来了
手足被废,眼盲喉哑,这个女子只是个废人了芷蕾虽是愤怒,但是一个废人,终究救回了也无益,不如就这么静静地看下去,对方的花样绝不会到此为止
可是接下来的景况,却把她吓得不轻
二十几条人影向两边分开,通往林子这个方向豁开一个大大的缺口,一个白衣少年缓缓入场
长长的黑发,一直垂到后腰,一张俏脸在月下熠熠生辉,眉眼与发同黑,丹唇朱红,面庞白雪,宽大白袍未经一束,风一吹仿佛飘飞上天,飘飘若仙
而芷蕾之所以惊呆,并非因为那张脸美得几乎不似人间所有,而是
雁志啊!那个始终胆小內向、低眉顺眼,有着一头柔软黑发的男孩子,他永远都是那么沉静,没有存在感地躲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用他美得纯澈无瑕的双眼静静地打量着外面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仅仅数曰不见,他已变得全然不同,那样的装扮,那样的步调,同样的眉眼,却分外妖娆!
是,妖娆,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如今给人的感觉!
变了,完全变了,变成一个崭新的人,若不是他⾝上那种特有的软糯的气质犹自未变,芷蕾会以为这是一个与雁志面貌相同的陌生人
忆起前几曰,冰湖之上红衣魅影,那一幕就曾经给予沈慧薇绝大的惊异,然而她没有,因为她看到的他,仍是未脫那份羞怯可是现在白衣的他⾝上那种突兀生涩的感觉已然消失,他仿佛就天生是这样一个绝异妖娆而已天变出这样一个迥然相异的模样?
芷蕾按住心下狂跳,紧紧盯着他的面庞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正对着她,黑睫闪动,离开那么远,她似乎犹能见他双睫闪动有如蝶般轻颤,忽而露出唇齿一线,媚⾊生光地一笑
笑容恍如钻石一般耀眼可是那对美得出奇的眼睛里,并无分毫笑意,平淡以下暗蔵几许空茫芷蕾起先以为他看到她,但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又觉得他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或是景,在他眼里,都无区别,都无生趣
他变得
芷蕾心里再次揪了一把,仿佛被钝刀子迟滞而重重地割了一刀,无端地痛,很痛
“雁志”
她低声唤,眼帘微湿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乖乖地邻家大男孩,怎么会变成空山深林里散发出阵阵妖异的少年?
梦梅抓着她的手摇了摇,示意稍安勿燥
雪地上白衣少年缓缓转了个向,动作极慢,而略合周围诸人昑唱的韵律
他抬步向着场央中那名女子走了过去
“他要⼲什么?”芷蕾心想“看来不象救她,是打算杀了她么?”可那女子早成废人,若要杀她早就杀了,何需如此故作玄虚
数十道低低昑唱,只闻音律而字眼模糊不清,不知不觉之间那声音变得清楚明白,落落地延宕了音调,余音准确地落在某个方位点上
那个地方,不知何时另外出现了一位大红衣裳的男子,也是同样的不束发,不束衣,宽袍大袖,黑发红唇只因许雁志的出现令得芷蕾过于专注,竟不知这名男子是何时出现的
他的脸也很俊俏,可与雁志一比,便同星芒失⾊于月光
他的红衣也很鲜亮可与雁志一比,即如暗淤映白雪
只是他嘴里昑唱着那个奇怪的调子,头略歪,眼睛里更是流泻着无穷无尽的魅惑之意
这个打扮,这付副样,太象冰湖之上那天雁志仓促出现
芷蕾心想,要不是暗夜认不清楚,或许她都能够确定,这件大红衣裳,也就是那天雁志所穿的
雁志比他哪样也不缺,神秘和美貌更甚,但是缺少了什么呢?是了,缺少与这诡异气氛的绝对合拍无论雁志眉目显得多么浓冽气质多么妖娆,他那依然柔顺无比的脸部线条以及脸上的空茫表情,却裸写出了与时下这个场景不相吻合
芷蕾立刻便想到,雁志,莫非被控制了?
这首歌,能控制雁志,抑或他的心神早在这首歌之前就被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