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望向她,芷蕾道:“雁志,我那天见到你,还有们,都是沉入湖底的,难道说冰湖下面有路不成?”
雁志道:“说来惭愧,当曰我神智糊涂,连举止手足皆不能由主,实在弄不清楚。”
“梦梅呢?”
梦梅想了想,才微笑着道:“这是没错的,冰湖上下皆可行。”
她继续在冰湖周围画出一连串的地形来,说:“冰湖还处于幽冥道上,但是,相对而言,我觉得它是幽冥道的中心,我曾经三次尝试到冰湖下面去看个究竟,都被逼了出来。”她看了眼芷蕾,解释道“我随师父大孤峰学艺,少年人总是好奇心重,趁师父外出,曾不止一次重新入进幽冥道,最感趣兴的地方,便是冰湖。虽然没有证据,可从我多次探查的结果来看,冰湖,只怕就是真正通往幽冥谷的通口。”
“幽冥谷?”
“幽冥谷?!”
两人同时发声,芷蕾只是沉思,雁志却显得很是震惊。
“怎么?”
“幽冥谷…”雁志脸⾊苍白道。“藌爱曾说。我父⺟尸骸。都在幽冥谷中。”
传说中。幽冥谷荒凉鬼谲。盘旋着数千年不散地怨气。幽冥道地玄幻多变捉摸不透。都是在为幽冥谷作出一道道地入进障碍。入进这个地方地活人就没有能够活着出来地。死人就永无转世投胎地机会。唯有一个例外便是阴阳老人。那里是他真正地栖居之地。除了阴阳老人喜怒无常所到之处血染半天以外。他住在这个可怕地地方。才是他恶魔化形象地真正由来。
“你父⺟地尸骸?”芷蕾问。“你是打算?”
梦梅幽幽道:“若想入进幽冥谷。把尸骸找回来地。我劝许师兄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太危险。”
雁志并未作声。心中却想:“知父⺟所在而不行。我岂是⾝为人子?”父亲倒也罢了。可是娘亲。他那多病、柔善而慈爱地娘亲。他绝不能够置之不顾。
他看看芷蕾。芷蕾也好象若有所思。并未把梦梅地话放在心上。
“既如此,我们先去冰湖,到影子纱原来待过的那个地方找找线索,如若不然,就直接闯冰湖吧,我相信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线索,都是蔵在幽冥谷而非幽冥道。”
梦梅皱眉道:“你真的想去幽冥谷?从前去冰湖我是幼小不懂事,如今去地话”
“那也未必。”芷蕾安慰道“我不是说找不到线索,才去冰湖吗?而且你既然在冰湖接连被逼出三次,意味着那里定然是绝难入进,说不定合我们四人之力,也是没法进去。”
梦梅看她意志甚坚,也就不再反对,情不自噤间,眼中微露一丝喜气。芷蕾都看到了,并不作声。
四人边说边走,也不寂寞。难免就讲到从前,这一说,才发觉四个人,只有初云儿时完全正常,梦梅虽一向受她父亲重视,却是六七岁就被害远离父⺟,直到十三岁才返回岛上。芷蕾则是十岁以前奔波无定,十岁以后万众瞩目,生活依然孤寂清冷。至于雁志,印象里只有⺟亲的温柔、病痛的困扰和儿时的贫穷,除此之外就是四年里面方圆一片天,这四年唯有的印象全是沈慧薇。杨初云虽则正常,他又是四个人里面,唯一个不会武功的。所以结论是,没有一个不是稀奇古怪。
芷蕾笑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指的这个。”
初云想,你们三人人以群分,然而我若不生在武学世家,我这样的人,也是俗世庸人一个。
包括未来也是如此。
梦梅绝不能够再次在瑞芒公开出现,否则将受到无穷无尽的追杀缉捕,而她后面的人生,必定也是在仇恨和黑暗中度过。
芷蕾正与她相反,她是将愈来愈荣华、愈来愈拥有权势,而随着她站立⾼度地愈来愈仰不可攀,所受到的冲击也是成正比增加,到最后她能不能达到别人要求以及她自己⾝份所注定的那个⾼度,那还是莫测万变的命运。
至于雁志,不说将来,眼前他执意往幽冥谷,就是个绝大难题,能否摆脫影子纱控制,他⾝世天然带来的阴影,也有着难以捉摸的变数。
唯独初云的未来很简单,一眼看到头。在他的一生里,他父亲的影响将会永远罩住他,等他到某一时刻,平平安安地安排他接掌金风堡,金风堡強大的力量则会替他忠实护航,而他所做地事情当中,有一件事至关重要,即娶妻生子,当他完成这个任务,他的父亲替他培养出一个更为适合武林世家的孙子,则他的人生任务就全部完成了。
并没有绚耀富丽,也没有暗黑幽深,更没有雷鸣电闪,他的橙⻩温暖地人生与其
是多么迥异。
只是娶妻生子么,初云小心地瞥了走在他⾝边的人儿一眼,假若得偿所愿,那么好地半世,也不是父亲能够安排妥当了吧?假若得偿所愿,似乎他的未来,也就是与她一样地莫测了吧?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两个人地⾝上。
幽冥道內,气象变化万千,雁志走走,不时就抬头望天,而梦梅更小心,时常去看路边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比如一个很矮的土堆,一棵明显不适合生存在如此气候与土壤內的幼细树苗。
初云注意到前面雁志的一举一动,心情再度黯然,连得芷蕾握在他掌间的小手也是微凉。想着得偿所愿,那就一定能得偿所愿么?前面那个白衣少年与芷蕾同甘共苦曾经患难,相救之时奋不顾⾝,一片情痴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而他,与芷蕾什么经历也没有,也不可能有,纵然雁志⾝世未定,然而芷蕾也不象是嫌弃他这方面的人,芷蕾对他,不也好得很么?他肩伤流血,她似比谁都着急。
更何况,芷蕾不言,可他觉得自己十二万分清楚,芷蕾正是需要力量、需要辅佐的时刻,芷蕾有意无意对梦梅的笼络,乃至此行目的成疑,所有这一切对于他这个从小就被培养、注定要做上位者的人来讲,那种习惯和味道都是非常熟悉的。
芷蕾对他和他的态度,也磊落分明的多,很显然目前她还是愿意倾向于他的,只是往后,随着时局发展,如果她更加需要力量、需要辅佐,如果在她心里面,这些变成位,那么毫无疑问,当她认清楚这些关键以后,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他,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急遽下降乃至不值一提。
如果他在她⾝边,注定了就只能成为累赘、成为她的附庸乃至拖累?
不是,他也有力量,比如金风堡。但金风堡是他父亲的不是他的,金风堡从不参予朝廷之事。这是很坚定的一个原则,初云想哪怕是慧姨要求,父亲只怕也不会破坏这个最基本的原则。
他并不清楚,他的父亲,他未来所要掌管的金风堡,从来都是配合朝廷的,就象多年以前杨独翎九死一生,之所以遇险的源头还是在于他和朝廷的一次机密合作。少年心里,芷蕾永远是位的,但芷蕾所需要的权力、地位乃至荣华富贵等等,对他而言,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他自觉可为芷蕾生、为芷蕾死,而因为他人私的关系,当真将金风堡拖下水,让金风堡也一起为之生为之死,同样也是难以逾越的心防。
“芷蕾在那么做,她要达到那个目标,芷蕾的决定不可能全不正确,她肯定有她充足的理由。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也是因为我的人生,与她绝无相似之处的关系吧?我生来除了⾝体万事皆足,而她生来除一个虚名万事虚化,当然,她想得和我不一样。”
“然而,真的需要在未来的一天,在芷蕾需要力量的时候,出动金风堡去帮助她吗?会有牺牲、有鲜血、有悲伤和仇恨的万毒滋生,就是这样,也忍心看着金风堡陷于泥潭么?我能做到吗?让我那些忠实的仆人、我至亲的朋友,让他们为了一个虚幻的东西、为了我的私欲而无谓‘奋斗’?不可能,我办不到,我绝对办不到!”
“那么,我就只有拖累她、令她失望令她心寒,从而让我自己越来越远离她,以至于有一天我再也不可能看见她了?”
这也不可能。分别六年,他的思念就象少年时与她相处的那短短时光一般的清晰和真切,直到相见,她和他,彼此之间都不曾感到半点疏离。他是这样的感觉,他想,她一定也是。
再次分离、再次六年,人生有几个六年?一旦他们再相离,他必定受不住这样的煎熬,而他也根本不会按照他父亲的期望,去走那条娶妻生子传承金风堡的路。
对他而言,生命都不重要,金风堡比她的重要性,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我不能害金风堡,但此一见,我也绝不再离开她。她需要力量,我去寻找力量,她需要辅佐,我给她辅佐,但我绝不再离开她。”
至于他的力量?他能给她的辅佐?他依然不是很确定,只不过,在彷徨之后,做出这个决定,疑惑和不安也相对减轻,代之而起的是信心。
“我很差吗?我不是很差吧?”他几乎是有些得意洋洋地想“我喜欢的女孩是这个世上最出⾊的人,那么她喜欢的我呢?我在这世上,也不见得就是废人,对她,更不是。”
他不着痕迹地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