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六年,檀石槐率部向曹操表示愿意归附,对于檀石槐这突然的臣服,曹操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还是在小孤山大营亲自见了檀石槐。而檀石槐亦是孤⾝一人前来,⾝边不带一个卫士,曹操的眼中泛起了讶异之⾊,內心闪过一丝犹疑:檀石槐也是一方枭雄,如此天赐良机。杀,还是不杀!不过失神瞬间,曹操自笑了起来,这蛮酋亦有如此胆魄,难道他还不如他吗!
刀兵杀伐,是谓霸者;止戈为武,是谓王者!过去的曹操,总是霸道胜于王道,而现在他终是将两者逐渐糅合为一,不失之偏颇!这天下大道便是如此。
“请坐!”中军帐內,曹操道,此时大帐之內只有他和檀石槐二人。“谢过曹公!”檀石槐坐了下来。“大王来此,说是要归附大汉,莫不是开玩笑!”“我檀石槐来此降的是曹公,而不是来归附汉庭的,若是曹公不愿以诚相待,檀石槐这便回去,与曹公一决死战!”檀石槐轰地站起来怒道。“好,我信你!”看着檀石槐的眼睛,曹操一字一字道。当下二人坐于帐中,把酒而论,至于这其中所谈的內容,却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旁人则是讳莫如深,不得而知了!
在北庭小住了半月之后,曹操便踏上了归途,此时还不是他叱咤风云之机,那么便暂且好好地磨砺爪牙,静待风起云涌,乱世兴起之时在啸傲天下,快意纵横!
归途之上,路经幽州城时,曹操竟是遇上了一个熟人。酒栈之內,看着那邋遢的男子,曹操径自走了过去坐下道“管先生,可还记得曹某乎?”管轲抬起了头,原本模糊的眼神渐渐变地清晰起来,惊声道“是你!”“管先生当年与我面相,听家父说只是相了一半哦!”曹操又道。“你如何知我?”管轲奇道。“世间只需有此物,何事不可知!”曹操的手中已是多了几锭金子“不知管先生可否替我再相上一面,这酬劳定不会短了先生!”这世上有着太多匪夷所思之事,曹操虽是不尽信,但也不敢就那么完全否定!
管轲静静地看着曹操,眼神专注,过了良久才蓦然道“七煞北望,贪狼西起,破军中顾,三星命照,天下易主,乱世兴起!”“杀破狼吗!”曹操微笑了起来“若是就这样的话,操已知道!”说罢,几锭金子扔在了桌上。“你已知晓!”管轲的眼抬了抬,见曹操要走“那你又可知你是双星之命!”
“双星!”曹操止住了脚步。“七煞,紫薇双星互嵌,我遍阅古卷,除你之外,只有一人还曾有过此命格!”管轲饮下了杯中之酒。“何人?”曹操已是再坐了下来。“始皇帝赢政!”管轲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哦!”曹操的嘴角扬了起来,见管轲将自己与赢政这千古一帝相提并论,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叹,赢政的武功的确是旷古烁今,但他的暴虐也是前无古人!
“你最奇特的地方,便是你的双星命格之序与赢政恰恰相反,你是杀破狼命格在先,紫薇帝命在后!”管轲神⾊古怪地道。“那又如何!”曹操问道。“你出生之时,荧惑入照七煞,戾气冲霄,射于紫薇,当主‘世界’有大杀伐之劫!”“大杀伐!”听着管轲的话,曹操自语道,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管轲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惶恐不安!
“管先生,你心里想的什么,孟德也略知一二,只是这星命之数,也未必尽准,先生若是无事的话,可去北庭府见一下那里的墨名先生!”曹操再次站了起来,淡淡说道,然后便消失在了管轲的视线中!“墨名吗!”看着曹操的背影,管轲喃喃道!
一路之上,为着管轲的一席话,曹操沉思不已,这时代的人笃信方士神仙命数,自己向来嗤之以鼻,但是现在看来,怪力乱神,祖宗留下来的那些神秘之术未必就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想到张角以布道之名,竟是可以聚得千万人心,曹操脑中灵光瞬逝,心下已是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骑在马上竟是细细思量了起来,由着马儿向前胡乱走去了!当曹操从沉思中苏醒过来时,天⾊已是暗幕重重,看着周围一片破败,曹操狠狠地锤了一下坐骑的马头,叹道“早知道就该骑匹老马出来!失策,失策啊!”就在曹操叹息的时候,一阵打骂声从远处传了过来。“你这个野小子,我叫你偷东西,给我打,狠狠地打!”意外地,曹操没有听到任何求饶的声音,心念动下,他竟是骑着马朝那里驰去了。
硬坚的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伏在地上,口里紧紧咬着一只兔子,周围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棍子狠狠菗打着,但是那少年始终是牙齿紧咬着,不吭一声。曹操看得出来,那伏在地上的少年完全可以轻易地杀掉那几个人,但是他却只是默默忍受着那毒打,少年眼中的孤寂寒冷的眼神让曹操心中悸动了起来“那是从未感受过关爱的孤独啊,就像前世的自己!”
曹操蓦地愤怒了起来“住手!”怒喝声下,那几人被怔怔地吓住了,不过当他们看清楚曹操只有一个人时,叫骂了起来“哪来的野人,敢对!”那说话的人还没说完,一颗头颅已是被削到天上去了!一蓬血雨洒得他⾝旁的人満脸都是“杀,杀,杀人了!”周围那几人已被吓傻,隔了好一会儿才叫喊起来。
曹操下了马,扶起了那少年“你没事吧!”“谢谢!”那少年蓦地开了口,但是那声音却是别扭得好象他不会说话一样,说完,竟是挣脫了曹操的手臂,风一样地跑走了!
看着那消失少年的⾝影,曹操笑了起来“好大的力气,要是练武的话,恐怕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吧!”说罢,曹操已是看向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恶仆“给我滚!”“是!”“是!”那些人如丧家之犬般地逃走了,连同伴的尸体也不顾及!
当曹操入进此处的村子时,却发现那些村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细细想了一下,曹操明白自己刚才杀的那人必是此处土霸恶豪的家人,看来那些村人是不会留自己在此处过夜的了!曹操掉转了马头,向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破败的山林木屋前,曹操拴住了马匹,大步地跨了进去,果然如他所料一般,那少年就在这附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有瓦遮头的地方。见曹操进来,那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有着一种欣喜“娘,恩人!”他忽地朝⾝旁硬声道。此时曹操才看清楚,那少年⾝边还躺着一个女人,看上去消瘦的可怕,双眼无神,头发枯⻩。
曹操走近前后,才看见那少年手里正自拿着那血淋淋的兔子,喂着那个女人!茹⽑饮血,他当年在塞外也不是没有食过,只是这样的情景却出现在一对⺟子⾝上时,他却怎样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还没有到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的乱世啊!
见曹操盯着自己手上的兔子,那少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将半只血兔递了过去“你吃!”“为什么不生火,烤熟了吃?”曹操没有接那兔子。“下雨,火熄了,他们,火种,不给!”少年努力地结巴着说到。“我们烤熟了吃!”曹操努力地挤出了笑容道,从⾝边拿出了火褶子,生起了火!
看着曹操不断翻烤着那半只兔子,香味四溢,那少年眼中全是欣喜,惊讶之⾊。“给!”曹操将烤好的兔⾁递给了那少年,感激地看了曹操一眼,那少年接过后,跑到了他⺟亲⾝边“娘,吃⾁,熟的!”也许是被那香气所激,那如死尸一般的女人猛地咬在了那兔⾁上,大嚼了起来。火光中,曹操看清了那女人的脸上赫然有着官妓的烙印,一下子他全明白了,怪不得那些村人容不下他们⺟子,在他们眼中,这⺟子根本就是这世上最下贱的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便是世道啊!只是这世道却是如此的可恨!
“给,你吃!”就在曹操愤愤不已的思量时,那少年已是将那女人吃剩的兔⾁递了过来。看着少年那拙劣的掩饰,曹操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不饿,你吃!”将那耝糙的小手推了回去。看着曹操,那少年低声道“你,好人!”“吃吧!”曹操点了点头。于是那少年大啃了起来,竟是连骨头都咬碎了呑了下去。
屋外,忽地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惊破了屋子內的寂静,那少年的⺟亲疯子般地跳了起来,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神智,她死死地抓住了曹操的衣角,喉咙里嘎嘎地叫着,像是想说些什么,惊破的火光中,曹操看见了那女人嘴里头舌竟是齐根而断。“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曹操明白那女人定是哀求自己照看她的孩子。
“娘!”那少年已自拉住了她娘,想让她安静下来,却看见他娘朝他笑了“娘,笑,笑!”那少年⾼兴得大叫了起来,敢情自他懂事以后,就没再见过他这如死尸一般的娘笑过了。“谢谢,你!”他猛地朝曹操跪了下来,也就在这瞬间,一支呼啸的利箭穿透了他娘的心窝,笑容永远地凝固住了!“娘!”凄厉的喊声响起,那少年狂疯地抱住了他那瘫软下来的娘亲。
“走啊!”没空再让那少年悲伤,曹操一把抱住了那少年,猛地从侧窗旁撞了出去。黑暗中,曹操可以看见屋外有着不少骑马的健汉,手上拿着弓箭,心下骇然道“难怪史书说汉末豪強才是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啊!这小小的一村之豪,就敢如此肆意妄为!”
“那里!”忽然那些汉子大叫了起来,竟是朝着曹操他们奔过来了,黑暗中,曹操不敢多停留,挟着那少年就往山上奔去,就算他武艺再強,在这么多劲弩強弓之下,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疾跑中,曹操忽然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低头一扫,只见那少年竟是狠狠地咬了进去,曹操知道那少年丧⺟之哀比之他这噬咬之痛更加彻入心骨,心下歉疚,若不是他一怒杀了那土豪家人,又怎会如此!
狂奔遁入山林之后,曹操终是摆脫了那些追兵,将那少年放了下来,看着曹操手臂上那被自己噬咬得血⾁模糊的地方,那少年猛地抱住了曹操大哭了起来“娘,死了!死了!”曹操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由那少年哭泣着。终于过了良久,那少年才停止了哭泣,曹操蹲了下来,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名字,没有!他们,杂种,叫我!”“那好,从今天起,你就叫曹布,哪个敢再叫你杂种,你就杀了他!”曹操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年大声道。“曹布,我,我,曹布!”那少年点着自己,看向曹操道。“不错,从今天起你就是曹布,是我曹操的兄弟!”曹操站了起来,指向了山的那边“我们一定会回去杀光那些人,替你娘报仇!”“杀!”听到曹操的话,那少年的眼睛变成了一抹赤红,喉咙里嘎嘎地笑了起来“杀!杀!杀!杀!杀!杀!杀!”狂疯地吼叫声回荡在了山林之中,让人闻之⽑骨悚然,寒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