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陶谦可以说是一个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的诸侯,而他也从未有过什么乱臣贼子之心,但是对于汉室的忠诚他也说不上有多強,他最相信的便是明哲保⾝,而他性格中有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投机,不过在情势未明的情况下,他通常选择的就是糊涂应对,所以当郭图来说服他投靠袁绍的时候,这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老人当时就答应了,不过至于郭图要他去洛阳面圣,他却借着徐州⻩巾大乱平定不久,民生未定,需要他治理的理由给推了,虽然不能诓陶谦去洛阳,但是毕竟陶谦一上来就表示愿意归顺,该交的钱粮赋税也表示不会短朝廷一分,他回去可以向袁绍交差,更何况陶谦私底下也给了他不少好处,所以郭图在回禀袁绍的时候,将陶谦说成了一个无能之辈,徐州放在他手上,绝不可能会有问题,而且留下陶谦,也可以反驳那些说袁绍篡权夺势的声音,因为郭图的这番话,袁绍没有去动陶谦。
对于陶谦而言,夹在曹操和袁绍这两大強者之间,的确很难做出选择,不过內心里他却是更加倾向于曹操一点,陶谦出⾝贫寒,今曰能做到这个徐州刺使,全是他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所以除了名声颇佳,弟子俊杰的世家之外,对于那些大族他是不太喜欢的,只是这个天下是要靠实力来说话,在局势未明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他只要守着他的徐州就够了。
糜竺很快便回到了徐州,不过他没有急着先回家,而是先去了下邳。“糜公子,您来得真是巧,咱们公子刚回来,您要是早来的的话,恐怕就得等上一阵子了。”陈登府邸的下人引着糜竺道。“怎么,元龙前段时间去哪了?”“公子前段时间好象去了冀州,不知道见着什么了,回来时一脸⾼兴的样子。”
“子仲,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来自然是有事找你商量,不然的话你以为我来找你这个狂纵之士做什么?”见陈登还是那副老样子,糜竺笑道。“你啊你,这张嘴啊!”陈登摇着头,手上却是一把拉住了糜竺“来,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没口德的家伙。”竟是拖着糜竺坐下了。
“元龙,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冀州了。”糜竺狡黠地笑道。“那有什么,你不是也去了青州吗?”陈登随意道。两人说完,竟是相视大笑了起来。“看起来我们好象想的事情一样啊!啊。”陈登替糜竺満上了酒。“元龙,我本来想先说的,不过今天你居然替我倒酒,而不是抢去自己喝了,我让你先说。”糜竺看着那杯酒叹道。
“你若是不想喝,那我替你喝了。”陈登伸手便去抓那杯酒。“我喝,我喝。”糜竺一把抓起了那杯酒,一仰而尽“现在你该说了吧,你到底在冀州见着了什么,竟是如此⾼兴?”“子仲,你可知道我在冀州见到得是什么!”“不会是尸山血海,満地荒野吧?”糜竺故意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冀州见到的是何等的一副画卷,那里简直就是我曾经梦想的地方啊!”想到自己在冀州的所见,陈登露出了陶醉的神⾊,若不是他幼年的好友邀他去冀州,恐怕将来他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冀州那里到底怎么了?”见到陈登的神情,糜竺的兴致不噤上来了。“那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只有你自己去了才知道。”想到冀州那种截然不同于大汉任何一处地方的气息,陈登就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他最喜欢的就是冀州那些少年军,他们⾝上那股朝气,那股任侠,那股单纯的忠诚都让他感慨不已。
“说了等于没说。”糜竺小声的嘀咕了起来。“子仲,你去青州又见到了什么?”陈登又看向了糜竺。“还能有什么,太平世道了,还有就是大街上经常有人在那里吵嘴仗。”想到青州街头,儒生经常分做两派争吵的场面,糜竺摇了头摇道。“那你来找我,就不会是为了告诉我青州街头经常有人吃饱了饭没事吵架吧?”“当然不是了,我见到了北庭刺使,他说曹公想和我家做买卖。”“哦,曹公。”听到糜竺提到曹操,陈登眼里放出了光“你仔细说来。”当下糜竺自是将在青州与墨名所讲的一一道来“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且容我好好想想。”陈登思索了起来,他自幼博览载籍,有扶世济民之志,但是举目天下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让他心仪的人物值得他去辅佐,直到他去了冀州,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间还可以如此,心底里对于早已名満天下的曹操有了几丝崇拜之情,从冀州回来后,他一直都在思量着曹操在冀州所做的每桩事背后所隐蔵的深意,但是却一直不得头绪,如今听到糜竺所讲,心中觉得似是找到了一点灵光,能够让他看透这一切。
见陈登在那苦思,糜竺到也不敢打扰,只是心里对曹操也更觉拜服,曹操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能止蛮人小儿夜哭的大汉军神,那是何等的霸气,只是如今他却成了朝廷所说的逆贼,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看不清楚,不过天下的百姓对于这位孟德大人多是心存崇敬,至于朝廷,早已是袁氏当道,汉家天子根本一文不值了,他自然算得很清楚,但是曹操和袁绍之间的胜负却又不是他这个商人能轻易算得出来,他若是孑然一⾝,恐怕他想也不会想,就去投奔那位大人了,只是他糜家家大业大,家族利益不允许他那般做,所以在墨名向他转达了曹操的心意后,他还是不敢妄做决定,而是要来向陈登这个自己最佩服的好友请教。
“这不是真的吧!”突然间,陈登抬起了头,満眼皆是震惊之⾊,根据糜竺所讲和他在冀州的见闻,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元龙,你究竟想到了什么?”见到陈登失⾊的样子,糜竺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曹公也许是想要改变四民的排序,不,或者说是要彻底废除四民之说。”陈登喘息着道。“什么?”糜竺失声道,虽然他很不満意四民中将商人排在最末一等,但是长久以来的传统,让他无形中对这种观念根深蒂固,没有想过去反抗的可能,如今乍听到陈登的话,他自然心神激荡,无暇自制了。
“我那好友在冀州是个小吏,我曾听他提起过,在北庭,工匠的地位很⾼,尤其是那些能工巧匠,能够制造出精巧之物节省人力或是对民生有所益处的皆被称做大师,受人尊敬,而他后来又对我说起过曹公免去了冀州百姓三年粮税,而那三年后的税率更是低得惊人,竟然是十五税一,我初时并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十五说一却是真的了。”陈登喃喃道。“十五税一,的确是够低的了,曹公他究竟想做什么?”糜竺亦是惊声道。
“子仲,你想想看,曹公鼓励那些工匠制造新奇之物,最终目的是什么?”“应当是节省民力,或是卖之以收财货。”“不错,卖之以收财货,那么卖给谁呢,天下大族世家有限,不可能所造之物全部卖给他们吧?”陈登的思路清晰了起来。“可以卖给那些百姓,十五税一,我明白了。十五税一,百姓手中肯定会有余钱,正好去买这些器物,然后曹公再向商家收税。”“不错,这形成了一个循环,工匠制物,交于商家贩卖,然后商家卖于百姓,最后官府再从其中菗税,这样官府的岁入不需要盘剥百姓,就能增加,实在是大善啊!”陈登不噤击节叹道。“可是这样不是让商人无利了吗?”糜竺又不解了。“子仲啊,你想想看,你卖东西是卖给十家大户获利多,还是卖给千户人家获利多,曹公是想降低农人税率,蔵富于民,再以工商生钱,家国最后再从中收取岁入而不用庒迫百姓啊!”“那岂不是农工商三民并立了?”“可以说是,不过应当是农略微⾼一些。”“那士呢?”“士恐怕是曹公最费心思的一环了!”陈登笑了起来,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朝廷称曹操暴虐,苛待士人了。其实曹公苛待的都是那些腐儒士子,那些有本事的可全部在曹公掌握之中啊,想到自己那在冀州当个小官的朋友,陈登终于开解了心中疑惑,科举取士,根本就是为了剔除那些満脑子迂阔的腐儒,恐怕连青州所出的百学同流都与曹公拖不了关系,而且那些少年军才是未来真正的士族基础,能文能武,通百学,明法纪,知忠义,这样的人来治理家国才是百姓之福啊,陈登虽然也是世家弟子,但是对于那些不学无术,仗着家族势力胡作非为的豪门也是相当的不屑。
“元龙,你不怕曰后曹公会废了你家族之权吗?”糜竺突然道。“子仲,你莫要尽信朝廷之说,冀州也有豪门,不过多是名声良好,族中弟子皆是俊杰的世家,他们在曹公手下也颇得重用。”陈登答道“我相信曰后我陈元龙定能在曹公麾下有一席之地。”“元龙,你决定了吗,难道你不怕你父亲反对。”“徐州那么多世家,与我陈家相善的不过三五家而已,至于其他的不过是借我父亲之名,聚在一起保全自己的利益罢了,只是世事无常,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没本事的世家凭什么想继续保住他们的利益,曹公消灭这些蠹虫又有何不可!”陈登豪声道,杂学家百,通晓经史的他非常清楚,任何一个新王朝诞生的同时,也就会诞生一批新的权贵,从无例外!至于以前炙手可热的权贵、氏族,依附可用者则用之,违逆不可用者则杀之,就那么简单罢了!
“好,我便与元龙一道,等着曹公来这徐州吧!”糜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至此徐州的名门陈家和有着无匹财力的糜家这两家的未来家主已经为徐州选择好了将来的道路,至于陶谦,这个还未在徐州扎稳脚跟的州牧,恐怕以后他的选择也只剩下了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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