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伊崇恩开着车,在车水马龙的车阵里动弹不得,无奈地看着前方的壅塞。
她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心急地瞥着腕上的表,今天是郑伟辰硕士班毕业典礼,她答应他会过去参加的,但老天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这条路原本就已经不够宽了,现在又硬是挤进那么多车,着实让人有些眼花撩乱。
车流终于通了,迟了半个小时,她才来到毕业典礼的会场,一入进校门就见到郑伟辰双手环胸,斜着眼、板着脸,站在门口等她。
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吐了吐头舌,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她是千百年如一曰,未曾有更改。
“你迟到了喔!”他的嗓音略显低沉不悦。
“对不起嘛!”她上前挽住他的手,就像生学时代一样,两人的亲昵还是常教旁人误会。
七年前,他们同样考上了A大,但选择了不同科系就读,他专攻企业管理,她则专攻广告设计,大学毕业后,他还想再念上去,而她则是等不及要出社会找新鲜了。
“今天晚上,你要请客喔!”他不是刻意敲她竹杠,只是想多留她一会儿。
“知道啦!大胃王。”她笑道。
七年的时光让他们的友情更加温,但在她心里,却始终把他当成一个一辈子也离不开的朋友,从未超越那条线。
而他呢?
他的心,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了。
“对了,顺便找你爸和大伯一起过来吧!我爸妈也过来了,机会难得。”他提议道。
“好啊!我等一下打电话给他。”他们的家人彼此熟稔,一起吃个饭也不显生疏。
七年前,就在伊崇恩考上A大的同时,伊父嚷着不放心她一个人北上,尽管郑伟辰再怎么保证会好好照顾她,他还是没办法放心,于是辞去原本的工作,随着女儿一起搬到台北来,投靠经营工厂的大哥。
结束了毕业典礼,他们又驱车前往火烤两吃的餐厅,两家人也到齐了。
“今天这么开心,不如开瓶酒来喝吧!”郑运清开怀地道。想到他苦心栽培的孩子终于学有所成,他就开心不已。
“爸,不好吧!你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南部,别喝酒了。”他叮咛道。
“有什么关系?要是真醉了,就在你那儿小住一下,明天不上班了。”
就读大学的期间,郑伟辰便开始将打工赚得的钱投资在一些股票上,眼光精准的他,在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后就晋升有产阶级,在大台北地区购置了一间公寓。
“你爸难得那么开心,就顺他的意吧!”郭欣兰开口劝道。
“那好吧!”见父亲这么⾼兴,他也不好再扫他的兴。
酒上桌后,大家开始⼲杯,开心的表情出现在每人的脸上。
“反正你现在书也读完了,不如就找个机会快点把崇恩娶过门来,别让人家女孩子等太久才好。崇恩的爸,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郑运清有些微醺道。
“不会,女大当嫁嘛!”若对方是郑伟辰,那么他可以放心。
闻言,伊崇恩和郑伟辰一阵尴尬,长辈们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她望了他一眼,希望他解释两人的关系,但他却迟迟不语,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她咬了咬唇,心生为难,想开口解释,但今天这样的气氛,她要是没把话说好,岂不是坏了所有人的好心情?
好吧!这件事就再搁着,以后再说吧!
结束了聚会,郑运清没醉,反倒是郑伟辰有几分微醺,但他还算走得稳。
“崇恩,我送你和你爸回去吧!”语毕,他迳自上车。
这时,伊承哲识相地将女儿推进车里“你们小俩口搭一台,我和你大伯一起回去就好了。”
闻言,伊崇恩有些无奈地苦笑着“知道了。”
车子平稳地驶在宽广的大道上,因为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来往的车辆并不算多,于是他的车速也比平常快得多。
不知是否是体內的酒精作祟,渐渐地,他觉得头有些昏沉,双眼开始出现叠影,他试着甩甩头,想让意识清楚一些。
“伟辰,小心!”伊崇恩突然喊道。
旁边的岔路突然窜出一辆货车,当郑伟辰察觉时,已来不及踩下煞车,就这么应声撞上。
砰!震天巨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响起。
伊崇恩的头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汩汩流出血来,她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已昏迷过去。郑伟辰的意识也开始缥缈了起来,当他就要闭上双眼之际,他看见了伊崇恩満淌鲜血的额。
******bbscn***
急诊室外,医生护士以最快的速度将伊崇恩推进手术房里,她颅內出血,必须立刻手术救急。
相对于伊崇恩的不乐观情况,郑伟辰仅是腿大骨折,钉上钢片后,已经稳定许多,幽然转醒后的他,意识还算清楚。
一清醒过来,他立刻就想到车祸发生时那一幕,他的心立刻焦急了起来,想下床去找伊崇恩,但却动弹不得。
“医生、护士…”他开始放声喊人。
唤来了几名护士后,他追问起她的情况。
“她怎么样了?”他満脸担忧。
现在的他,除了听见她的好消息,什么也无法让他好过一些。
“先生,你先别激动,那位姐小现在人还在手术室里,还没出来。”
闻言,他的內心又喜又悲,喜的是她没有立刻丢下他,悲的是她正与死神搏斗,结果尚是未知数。
他低下头,漫天的自责和歉疚感瞬间将他呑蚀,那股力道庒得他痛苦地流出泪来。
要是他不喝酒,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此刻的他只能祈祷上天,让她活下来,就算拿他的所有交换,他也无怨。
几个小时之后,伊崇恩从手术房里被推进加护病房,虽然她的生命迹象暂时稳定住了,但能否度过难关,还得看接下来这三天的情形。
郑伟辰坐着轮椅来到她⾝边,她苍白无血⾊的面容,让他的心揪得死紧,要不是她还有体温,他真要以为她丢下他了。
“崇恩,醒来,不要用死亡惩罚我…”他紧握着她的手,泪流不止。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情况都算稳定,只是,她仍是没有醒来。
这天的清晨,他从一片幽然中醒来,发现一双手正抚着他的发,他惊诧地立刻抬首。
当他的眼对上她的时,他能感觉到他原本就要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像注入了一道生命之泉,那感觉无法言喻。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终于肯睁开眼睛看看我了。”他激动地一把抱住她。
伊崇恩一脸讷讷地看着他拥抱着自己,望着他激动泪流的脸,试着去记起他,但却全然没有印象。
“你是谁…”她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伟辰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他拧紧了眉心,不敢相信她会对他开这种玩笑。
她睁着一双困惑的水眸,轻缓地摇了头摇。
“我…是谁?”她的眼底写満了不全安感和惊惧,好像初来这世界一般。
他神情凝沉地盯视她许久,对于她的问题,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等我,我去找医生过来。”语毕,他立刻奔出病房。
伊崇恩好奇又不安地环视着四周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她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
“是脑部受损引发的失忆。”检查过后,医生下了结论。
“那么,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好起来?”郑伟辰一脸担忧地问着。
“这不一定,也许几个月,又或者几年,甚至…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bbscn***
伊崇恩躺在病床上,这几天,她的情况已经好转许多,但对于过去,她仍旧没有丝毫印象。
她知道他天天都来陪她,虽然不认识他,但她对他就是特别容易感到安心,她甚至确定,在她失忆之前,他们一定非常要好。
“你一直坐着不说话,在想什么?”她看着他一个上午了,他总是一脸心事重重。
“没什么。”他温柔轻笑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对他的莫名安心感,让她忍不住想问。
“你问吧!”
“在我失忆前,你是我的谁?”是很好的朋友,还是…情人?
“我…”她的问题明明就容易回答,但他却突然顿了下来。
她睁着期待的眼觑着他。
他的心念在一瞬间充満了挣扎,然那份情绪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看着她的眼,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桓成形。
现在的她,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那,他何不就此和她重新来过?
“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是一对恋人。”他的眼神闪过心虚。
“原来是这样啊!”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因两人相处的感觉自然地让她感到放心。
他微哂着看着她,想不到他无意造成的伤害,却为自己营造了一个机会。
望着她微笑的信任表情,他知道,终于,他可以成为她的唯一。
******bbscn***
踏上台北这片久违的土地,言尚风心情极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度回到这里,他內心充満着一种复杂微妙的心情。面对已如流水般逝去的岁月,即使曾经落寞,但他却从未忘记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摘下太阳眼镜,他拖着行李出关,从他英姿勃发的模样看得出,十年后的他不一样了,再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中生了。
顶着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院毕业的头衔,加上他过人的投资眼光,很快地,他便在业界崭露头角,也于四年前设立了自己的贸易公司,如今,藉着在湾台成立分公司的机会,他回来找寻他挂念十年的初恋情人。
到了饭店,进了他订好的套房,他换上了一袭轻便的服装。虽然经过长途的飞行,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倒神采奕奕。
拉房开里的窗帘,由上而下地鸟瞰台北城,他才发现现在的台北已经和他印象中不一样,四处都是⾼楼林立。
好久没回来了,他也不想把时间全耗在饭店里,还是到外头去晃个几圈,重新认识这个地方。
正牵着伊崇恩的手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的郑伟辰,眼皮突然菗动了下,他抬手抚了抚眼皮,莫名地,內心微微泛起不全安感。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他道。
“我好渴,你去帮我买杯果汁,我到唱片行里等你。”语毕,她便迳自踏入唱片行。
随意流览着着店內的商品,不爱流行音乐的她,独钟Bossanova和Jazz,突然,一张Ramonlea的作品昅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手想取饼时,却意外碰触到一个男人的手,她遂抬眼。
正当她的眼神对上男人时,她发现对方的眸光闪过一丝惊诧,但她不解这样的目光是何用意,她并不认识他。
“先生,你也喜欢Bossanova吗?”她问。
言尚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紧锁着她。
他都还没开始找她,她就出现在眼前,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想不到久别的重逢会是这样的偶遇,他的內心又再度找回十年前的悸动,可她的一句“先生”却喊出了两人的距离,一时间,他的心有些被拧疼了。
她不记得他了吗?还是他认错人了?
她与他相视着,他们谁也忘了菗手,就这么交叠着。
“你…”他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但背后传来的一道嗓音打断了他。
“崇恩,我帮你买好饮料了。”郑伟辰边说着边走近,这才发现她的⾝旁多了一个男人,而他们的手甚至是交叠在一起的。
他立刻上前去拉开伊崇恩的手,回眸瞥见对方时,他的心蓦地一菗,双眼倏瞠。
从他惊诧的神情,及他所叫唤的名宇,言尚风可以完全确定他并没有认错人,她就是伊崇恩。
郑伟辰惊愕中回神,拉起伊崇恩的手“我们走吧!”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而她只是任凭他牵着手,离去前,还不断地回头望向言尚风。
为什么他的神情是如此凝沉且哀戚?而她的心又为什么如此疼惜与不舍?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忍残的事一般,无法释怀。
郑伟辰快步将她拉上车去“我们快回家去吧!”
他仓皇的神情和态度,让伊崇恩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见过那人后,他的反应会变得那么強烈?
“伟辰,我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她问,带着不确定和戒备的神情。
“不,你不认识他。”他的口气十分反常,这是她所从未见过的他。
“是吗?”她讷讷地回道。
左手轻轻抚过被那人碰触过的右手,她细细回想着方才的感觉,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要浮现般难受。
“崇恩,无论谁和你说了什么话,你都要相信我。”他的心惴惴不安,必需有她全然的信任,才能稳定下来。
“我会的。”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但她愿意去相信他,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他永远不会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