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明灭摇曳之下将人影拖长,虹菱的声音在昏暗中听来清脆如冰“全靠了那些饭食,我们才得以活命——真是可笑,瘟疫并没有取走一家的性命,却要在家中饿死渴死?!”
她冷笑连声,苍白双颊上泛起晕红“可是老天不长眼,爹娘苟延残喘着,终究还是丧了性命——没有大夫,没有药汤,我们只得等死。”
疏真静静听着这人间惨剧,双瞳越发幽冷,她眼角掠过一道流光,随即便渺然无踪。
她将无声的叹息咽入胸中,耳边听着虹菱激愤控诉,却只觉百味陈杂,血脉中滚烫翻涌,却是找不到宣怈的出口。
虹菱却是浑然不觉,只是咬牙继续道:“爹娘死得尸骨无存,一把火烧了个⼲净,若不是萧淑容及时报信,连我也要葬⾝屋中…你在京城安稳过活,可曾顾念家中片刻?!”
虹菱越说越是怨毒偏激,话到最后,却是忍不住,迁怒到了长姐⾝上。
疏真默然无语,却是伸手掩了面庞,雪⾊罗袖半遮之下,几乎要失声大笑——安稳?!
她微微眯眼,想起可霓被卖到自己跟前的模样:那般瘦骨嶙峋,面⾊发⻩,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戎马倥惚之中,萧策费了心力,这才寻来伶俐可靠之人。从此,一对少女主仆便在军中颠沛周游,数次面临生死之际,其中危难辛酸,岂是言语可以道尽?
她闭上眼,想去方才的“安稳”二字,心头越发辣火辣的疼,仿佛针刺铁烙,一口郁气积在胸口,却是几乎要将这丫头一把拎起,在她耳边大声喝道:你所怨怪的长姐。已经死了!死得尸骨零落,收葬不得!
这样的结果,够安稳了么?!
然而她终究静静站着,孑然一⾝,风从窗栏间幽幽吹过,带起她紫锦披帛的一角。垂首敛目之下,整个人都仿佛浸入冥暗,不见一丝生气。
虹菱怨怼之下口不择言。微微喘息着却也有些后悔。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向端雅宁静地长姐。却已化为了泥塑木雕一般。她心中发酸。却也不肯认错。只是嘶哑着嗓子。轻声道:“萧淑一直把我养在⾝边。直到她见幸于燮王入宮——她对我们有大恩。我不能不报。”
她有些不敢正视长姐。踌躇着。却终究一狠心。说了出来。“我先前也曾经警告过你。不要把那些药材放在⾝边。即便是到了王殿之上。我也尽量将大罪归于二王子。竭力护你周全…”
她还待继续。疏真摆了摆手。低声道:“你不必说了。”
她轻揉了额际。只觉⾝心皆疲。抬眼微微一瞥。凛然清华之⾊。却是让虹菱眼角刺痛——
幽暗囚室中。只听她地声音静静流淌。无喜无怒。清冽纯然。“你昨曰这一出。再大地恩也报完了。从此以后。你与萧淑容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吧!”
她随即转⾝。长衣翩然。脚下有些虚浮。却仍強撑着决然而去。⾝后地虹菱望着她远去地⾝影。又想起方才那冷若冰霜地一眼。心下亦是一阵剧痛。名侍从。正在轻车驾前等候。
半弯月牙隐没在云层中。明澄光华被重重阴霾遮挡,若有若无的散落些许。却是将此处照得越发阴魅森然。
朱闻单手伸出,将疏真拽上了车,他双臂轻舒之下,说不尽风流写意,却是不由分说的将她紧紧包裹。
肌肤相贴,热意上升传递,却丝毫不见燥意,男子的体温随檀香传入鼻端,疏真却仍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冷了吗?”
朱闻虽然心下奇怪,却仍取下自己的外袍,欲替她披上,疏真却头摇拒绝,只是将面容深深埋入他地胸前,声音也随之有些沉闷“并不觉得冷…”
她停了一刻,这才接道:“只是心寒。”
朱闻微微皱眉,却仍不忍见她黯然伤情,于是叹了一声,道:“毕竟是你嫡亲的妹妹,待此事过了,再慢慢教导吧!”
“也只能如此了…”
疏真漫声应道,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自己都暗自诧异:此刻竟生不出半点恨绝杀意来!
她平素性情冷冽,恩威并施之下,最不容背叛,无论何等的亲信器重,一旦有叛卖之举,便是命人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其性命…如今,难道是太平曰久,连心也软了么?
她凝望着自己白雪
滑光的手掌,心中叹道:若是下狠手,却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可霓交代?
朱闻见她心绪不佳,也并不多说,两人正在凝神静思,却只觉车外这一瞬寂静异常,连半点人声虫鸣也不闻!
车轮的辘辘声在暗夜中听来分外清晰,昭狱本在王宮另一角,却是并无与內宮直通之路,只得由宮外绕道而行——沿路皆是官宦外宅,一草一木都是天然雅致,这一刻,却于瞬间感受到凝滞的氛围!
朱闻心中一紧,⾼度戒备之下,已摸向腰间短刀,疏真挣扎欲起⾝,却被他反⾝一抱,庒到了⾝下。
下一瞬,只听耳边夺夺之声连作,车厢剧震之下,
竟于壁间露出一个个铮亮箭头来!
马匹⾼声嘶鸣惨叫着,车驾剧烈晃动之下,竟似不堪重负,朝着一边歪斜而倒。
疏真只感到箭声如雨,凛然寒光穿透而入,而眼前,更有男子昂蔵⾝影,将一切遮挡——狭小车厢之中,两人的目光晶莹闪亮,竟是对看到了一处!
“居然有刺客!”
朱闻简直不敢相信,仍有人胆大包天若此!
但此时也无暇考虑这些,车驾先遭箭雨突袭,又狠狠倾倒路边,原本为避人耳目,便只是以轻车代步,如此重击之下,顿时木板四散,四轮滚落。
朱闻在爆裂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冷芒重重,于是运起一抛,将疏真抛出十丈开外,待她全安落地后,才有闲暇打量眼前地一
只见车夫与近侍皆被射成満⾝窟窿,血流満地,眼前正有五六个黑衣人菗刀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