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无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道:“我的生⺟是位乐伎,擅长吹笛,据说当年着一袭绿衣,引得多少人在席上倾倒。”
这么着谈论自己的生⺟,简直是离经叛道了,疏真却并无一丝不悦,继续耐心听着。
“曾经有人包了十斛珍珠,想向父亲买下我⺟亲——他差点就答应了。”
石无病的声调无喜无怒,整个人平静叙述着。
疏真听着这机械平缓的声音,却觉得一种特别的凉意从心中升起。
“他没卖掉我⺟亲,是因为她冒死闯到父亲大人跟前,告诉他说,自己已经有⾝孕。”
“当时还有下人记得,父亲大人说道:又一个。好似很厌烦似的…随后他就摆了摆手,很厌烦的让我⺟亲下去。”
石无病轻笑一声,仿佛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小事“我从小也没见过他几次,不过七岁的时候,倒是出了件大事,让我一次见了个够。”
他的笑声带出不寻常的意味,⾝体绷成一线,好似在微微颤抖——
“我⺟亲死了,半夜三更,死在在招待贵客的西宾苑…那位贵客的床上。”
他的笑声让疏真脊背上发⽑。更多的却是愤怒——七岁的孩童,骤然遭遇这一切,该是何等心境?
“她死的时候浑⾝青紫伤痕,⾝无片缕。”
好似在暗夜里流淌的水,逐渐凝冻成冰,又仿佛从忘川中颤巍巍伸起的鬼魅之花…不适之感萦绕⾝畔,疏真忽然觉得咽喉处一阵⼲涩。
石无病仍然在笑,那笑声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位贵客,原本就见过我⺟亲当庭吹笛,于是一心向我父亲索取,我父亲慨然应允,成全了他这一夕风月。”
暗夜虚无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悚人——
“就是这一夕风月,要了我⺟亲的命。”
疏真只觉得胃中一片烧灼,有什么在胸中剧烈燃起——
她一向知晓,在世族贵胄家中,侍妾不过是一个物件,随时可以用来款待客人,馈赠,交换,多少淫虐罪愆在暗中进行。
可是亲耳历历听到这一切,却仍觉得无明之怒炽起!
“畜生。”
她低声说道。
石无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波光复杂已极“我到达今天这地步,是踏着多人的血⾁上位的,当然也要kao运气——老天实在待我不薄,居然收走了我那唯一嫡出大哥的性命。”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为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家主,我真的太欢喜,太⾼兴了!”
他声调拉⾼,却根本听不出任何欢喜之情,暗夜听来越发如鬼魅低喃。
“这个石家,终于掌握在我手上了!”
“我七岁的时候,我就暗暗立誓,如果有一天,我能大权在握,那么,我必定要——”
石无病双眼充血,整个人都好似沉浸在某中激越之中,连疏真也有些正视他了。
“我一定要,将整个石家都毁灭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
嚣狂而悲愤的大笑声响彻了整个內室,好似扭曲怨愤到了极点的鬼怪在咆哮嘶鸣。
眼前夜⾊如暝,也比不上这个年轻人心底的暗黑。
石无病英俊面目菗搐着,伸出手,好似要将虚空中的什么狠狠攥住,撕成碎片!
“石家这一切,都泛着肮脏腐臭…百年的门阀世家,无边的封邑领地,还有这窜升的可笑野心,我都要一一毁去,不留下一点!”
疏真冷眼看着这狂疯的一幕,心中某个隐秘之处,却也感到尖锐的疼痛——
这般决绝的怨恨,自己也曾经有过…这般的感同⾝受。
“你要如何做?”
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