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收费站,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原本有十几个车辆进出口的收费站现在用一片的沙袋和铁丝网堵上了,而站在这些障碍后面的,是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军警,不但荷枪实弹,而且最前面的一排队部还穿上了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
而收费站的里边,远远看去人山人海,人群散发着各种声音,有张三李四喊声,有各种口音的骂娘声,有女人小孩的哭喊声,在一片夜⾊中,收费站的景象乱到让人头皮发⿇。
我看到收费站的led屏幕上还在滚动着这样几行字:“由于一种新出的感冒病毒正在传播,市府政现已将防疫警戒级别提升到⻩⾊。专家建议市民尽量减少外出的时间,不要去人多的场合,保持清洁卫生,如果有发烧、脫水症状的病人,请立即到最近的应急门诊就诊。”这个公告几天前就有了,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特别的在意,因为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警戒是个什么级别,既然府政和专家都没有出来说点什么,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这个夏天流传的感冒几天前就有了,我们单位都有好多人患上了感冒。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把这个感冒当回事,所以,类似的防疫警告已经下达到各个社区,但是学校照常上课,各部门,各企业也还照常上班。
现在,我突然有一种超级恐惧的感觉,因为我想到了威尔史密斯的那部老片《我是传奇》,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不正像电影里那样吗?
收费站led屏幕上的公告似乎还停留在两三天前的警戒级别上,但是军警对这里的封锁,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到,情况已经发生了大巨的改变。
这时候还有一个员官模样的男人,站在路障后面的一辆装甲车上,拿着一个扩音器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喊,我听到他喊的是不要慌张,不要混乱,不要听信谣言,自觉接受检查一类的话,官腔十足。他大概已经喊了很久,声音已经沙哑了,但很明显他的喊话并没有太好的效果,远远看去,汹涌的人群中还是弥漫着恐慌的情绪,如果不是收费站这里布置的军警和障碍,人群恐怕早就一涌而过了。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喃喃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是问我⾝边的李索,还是问我自己。眼前的景象超越了我的人生经历,除了脑子里一边乱糟糟的各种不好的预感,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索依然那么镇静,她只是拿出电话来不知道给什么人打了一个电话,讲的是英语,我的英语水平仅限于听懂国美人的国骂,所以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是侧过脸去,看着她紧紧皱着眉头的样子,觉得她真的很漂亮。不是我没心没肺到这样的时候还有心思看美女,而是她真的很漂亮。
我和李索坐的那辆没有窗玻璃的大切诺基就那么停在收费站的外面,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事实上维持秩序的军警只是避免人群涌出来,却并没有阻止有人进去的意思。
现场很吵,人群很乱,我的心里也很乱。现场在军警的強力维持下,尚且还能保持相对的秩序,经过检疫的人相继走出收费站,等在收费站外面的,是挂着特殊标志的各种型号车辆。有大客车,有小货车,有的人出了收费站以后上了这些车,在上车前,免不了和车主讨价还价。而有的人是自己开着车从收费站里面出来的,他们越过那些停靠在路边招揽生意的车,向着远方飞奔而去。
李索一直没有熄火,因为这车是偷来的,一熄火就很⿇烦,我发现她有继续往城里走的倾向,就本能的问了一句:“还要进城?”
李索不暇思索说:“嗯,为什么不进?”
我指着那一片密密⿇⿇的人群说:“可是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出来。”
李索想了想,反问:“有很多人出来,就一定要跟着往外走吗?”
我无语,很多时候我们都习惯随大流,基本上来说这种逻辑是盲目的,甚至很多时候很可悲,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至少在这个时候,随大流才是对的。李索这明显是在国外待久了,比较讲究立独思维,然而这里毕竟不是国外,其实我是想劝她不要进城了的。
李索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进城有我的事情要做。要不,你在这里下?”
我确实有些想就在这里下车了,不过,我很快就摇了头摇,说:“我也要进城。”
李索扭头看我,用我刚才的口吻说:“可是,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出来。”
我笑了起来,说:“你的普通话真的很烂…我要进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去找我的家人,找我妹妹。你听到我给她打电话了,她虽然是个察警,但老实说我很担心她。”
李索点了点头,慢慢的把汽车开向了收费站。守在那里的军警们看到这辆车是想进城,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检查的意思,他们很忙很紧张,他们要应对如浪如嘲一般想要出城的人,对于一辆逆流而上想要进城的车,实在没空去理会。事实上收费站这里堵的只是出城的方向,因为现场还保持着相对的秩序,很少有人,也没有车往进城的这条路上来。所以,负责警戒的察警和军人只是让开了一辆车的位置,就任由我们进去了。
根据我的观察,那些察警里应该没有李荻,目测现场的女警没有一个超过165的⾝⾼,而李荻有175。
当李索开着车驶入进城的通道以后,收费站眼看着越来越远,然后她突然有点郁闷的问:“为什么没有人阻止我们进城呢?”
我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所以很自然的说:“那不是他们的责任。”
李索摇了头摇表示不理解,说:“可他们是为公众服务的,至少,他们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么多人抢着要出城,或者给我们一些警示吧。”
我说,你一个生长在资本主义家国,连血统都不纯正的海外同胞,我很难跟你解释这样的事情,然后我又说:“大概是他们太忙了吧。”
李索劲使的头摇,表示她不能接受我的观点,不过我也没趣兴说服她。
我们都不说话了,李索开着车继续往城区里面走。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仅仅隔着一条护栏,一边是拥挤的人群和车流,是按得震天响的喇叭,是见缝揷针的摩托车,而旁边的一条路空空荡荡,畅通无阻。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但都市的夜晚从不寂寞,一眼看去,整个城市还是那么的灯火辉煌。许多城市都在夸耀自己的夜景,光阴市也是这样,但我像我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就会想,特么的这得费多少电啊?而我抬头看天,发现夜晚的天空像是抹上了一层奇异的红⾊,那红⾊并不是很明显,但这样的天⾊,这样的景象,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路上的红绿灯还在工作,不过,往出城方向去的车辆已经完全不遵守交通规则,有的车因为抢道撞到了一起,有人下车吵架,也有人站在路边打电话叫险保公司出现场,后面的车则劲使的按喇叭,等不及的人则提着各自的东西,就往前面走着过去了。而很多车已经开始从人行道上行驶,并且不时的传来急刹车的尖叫声。
没有交警,没有协警,比起收费站来,市区里有点乱套了的感觉。
而李索的车也并没有走太远,也就是几站路的路程,因为路口不断出现的交通事故和拥挤的人群,也已经无所谓进出的道路,全都堵上了。
李索没有按喇叭,没有生气,没有急躁,依然是很平静的说:“看来,我要在这里下车了。我想我们不会顺路的。”言外之意,就是各走各的路了。
我明白,尽管她刚才吻亲了一下我的脸,不过对于西方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一种礼节而已。归根到底,我和这样的女孩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也够了,我看了看外面的人群,突然问:“你真的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不管怎么样,我们也算共患难一场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打听别人的秘密的习惯,但眼前这一幕,你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对我说吗?”
李索扭头看着我,她的眼睛是冰蓝⾊的眼睛,所以当她这样静静的看着我的时候,有一种很清澈的感觉,她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似乎又只是就这样看着我而已。我也看着她,我知道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这么美丽的女孩,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过了一会儿,李索对我说:“李,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知道的东西,和之前以及现在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最开始以为我们在化工厂看到的那些人是阿拉哥斯狂躁综合症的感染者,如果是的话,我倒可以说,我们之前一直在追踪这个突发性狂犬病病毒,我们在世界很多个家国都有所发现。但我们之前看到的死人复活的事件,已经超出了我们了解到的状况,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给教授打电话,但是没有打通,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许,找到他的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一口气讲这么长的中文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停顿之后她又对我说:“我刚刚打通了一个电话,是打回英国的,我的朋友告诉我,现在伦敦已经乱套了,许多人都变得狂疯,到处在咬人。李,城市里很不全安,找到妹妹以后,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也许,是一场灾难。”
什么也许啊,我可以肯定的说,这特么的就是一场灾难了。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深昅了一口气,伸出手说:“希望你一路平安,其实工作什么的,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吧,毕竟自己的性命重要。”我也没有要她的电话,既然注定是擦肩而过,那就不要纠缠不清了。
李索笑了笑,她没有和我握手,而是侧了一下⾝子,伸手拥抱了一下我,说:“祝我们都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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