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爷道:“你妓院敢进,这荤戒却不敢破了?”
旁边众人本来认为捉弄一下小和尚挺好玩,待看到他捡饭时面⾊庄严,又觉得陈少爷过分,再听此言,又鄙夷起小和尚来,终究一个和尚不该进青楼来,有几人本想帮小和尚说几句好话,此时也闭上嘴巴。
溪云肩头一缩一挺,施施然站起来。
那名护卫脸⾊大变,只觉得掌上力量忽如泥牛入海,无处着力,想抬起手来,却被一股引力昅住,竟离开不得。
溪云站直⾝体,回头看那护卫一眼。
那护卫见和尚双眼神光湛然,不由心神大震。这时手掌一松,他立即收回,垂头退下。
陈少爷一愣,就要骂那护卫几句,小和尚却开口了。
“这原来便是荤食?”溪云指了指満桌的鱼⾁,道:“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吃过,不知该如何下口,请施主告知。”
陈少爷哈哈大笑,转头四顾“你这和尚当真胡说八道,从未吃过也就罢了,竟说从未见过。”
众人皆觉有理。
陈少爷谩笑道:“来来来,小和尚,我教你怎么吃。这是酱肘子,滋味肥美,大口咬下去,这是骨头,猪骨头,见过没?这是椒盐虾,整个一口呑下去,鲜美无比;这是糖醋鱼,筷子这么一夹就是一大块⾁,喏,这是鱼骨头,见过没?”
溪云见他用手抓酱肘子,弄得汁水淋漓,眉头暗皱,他一问,就头摇。
陈少爷见他神⾊丝毫不显惊慌,心头却是火起,喝道:“小和尚快吃!”
溪云安然入座,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旁边的人都暗觉惊异,不管先前知不知道荤腥食物,现在可是知道了,难道小和尚要明知故犯?
溪云抬头对红袖道:“这碗饭帮我洗泡一下好吗?也是要吃的。”
红袖看了陈少爷一眼,见他脸⾊铁青,很是害怕,但还是一下接过那碗饭,匆匆而去,只怪自己一时心生坏主意,却把小和尚害惨了,不由眼角湿润。
溪云四顾一看,奇道:“这么多人看着我吃?”
不少人被溪云透彻的目光一望,又惊又愧,纷纷避开目光。
陈少爷一拍桌子“快吃吧!要不要再找个姑娘来陪你?”
“那倒不用。”溪云淡淡地说,伸手拿起一只椒盐虾。
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见他果然送虾入口,都暗暗心惊,再见他细嚼慢咽,露出品味鲜美的神⾊更是相顾失⾊,不少人则暗咽口水。
陈少爷目瞪口呆,这小和尚竟然这么大胆,当真吃了,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二楼围栏边坐着一名俊雅青年,上唇横着两撇黑漆漆的胡子,一⾝带红斑的白衫,艳丽华贵,⾝边陪着一名绿衫姑娘,也看着溪云,这时不由一笑,道:“这和尚有趣。”
那姑娘摸抚着男子的胸口,痴痴笑着:“他哪里有你有趣呀。”
溪云吃了虾又吃鱼,再吃酱肘子,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且细细品味,不时点头表示赞许,令人无语。
陈少爷沉着脸道:“喂,小和尚,你是哪个寺庙的?”
一些人心中道:“千万不能答。”
一些人则想:“小和尚明知故犯,活该受罚。”
溪云答道:“苦集寺。”
陈少爷皱眉思索,本镇有两座寺庙,却没有苦集寺。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那些人一番思索,都头摇表示不知。
陈少爷本来以为小和尚不敢吃荤破戒,没想到他当真吃了,而这苦集寺又没听说过,去哪告状,看他受罚?当下十分不痛快。
旁边众人越看越有趣,这和尚似傻非傻,这苦集寺多半是他编造出来的,现在不知陈家少爷要拿他怎么办?
陈少爷忽然道:“小和尚,别光吃菜,试试这酒。”说着亲自斟一杯递过去。
溪云坦然接过,说:“原来这就是酒。”观其颜⾊红艳似火,放到鼻前一闻,带着五谷香气,不由微微一笑,比划一下桌面,道:“这酒比这些东西都好。”昂头慢慢送入喉中。
众人不知他为何说酒比鱼⾁好,看他一杯酒入肚,脸上立即涌出一片红嘲,暗觉好笑。
陈少爷接连劝酒,溪云连喝五杯,道:“第一杯还觉得有些怪味,第二杯就好多了,这酒越喝越好喝。”
众人大觉奇怪,他喝第一杯时脸便红了,这越喝反而面⾊越正常,丝毫不见醉态。
陈少爷这时忽然道:“和尚,我说请你吃饭,这一桌饭菜都算我的,这酒可得你自己付账。”
旁边众人顿时了然,这和尚想必没钱在⾝,这陈少爷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呀。
溪云抓抓脑门,问:“怎么付账?”
陈少爷道:“银子呀。”
“我没银子。”
陈少爷脸⾊顿时一严“小和尚好大的胆子,吃东西不给钱,那就见官去吧。”
旁边众人暗道:这和尚逃不出陈少爷的五指山。
“我替他给。”
一个娇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谁这么大胆,敢与陈少爷做对?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丫头红袖。她将一碗米饭认认真真洗泡⼲净,又放蒸笼里热了一下,使其口感更佳,这才重新端上来。
陈少爷怒目横去,红袖小巧的⾝躯不由瑟瑟发抖,却又说:“我,我替他给。”
旁边伺候的嫲嫲却是聪明,笑道:“红袖退下。这是窖蔵十八年的上好女儿红,值一百两,你一辈子也付不起。”
陈少爷哈哈大笑,満意点头。
“嫲嫲~”红袖急红了眼睛,泫然欲泣,这酒是她亲自拿上来的,哪里有十八年,就是真有十八年也不值一百两啊。
旁边众人都明白其中道理,这里谁敢得罪陈少爷,待小和尚这事一了,这小丫头只怕也得吃亏。
“这么好的酒,让我也尝尝。”一名男子携着一个绿衫姑娘分开众人走来,红斑白衫,⾝材修长,神态从容。
众人皆不识此人,面面相觑,暗想这人是要相助小和尚还是附和陈少爷?
男子走到小和尚和陈少爷之间,提起酒瓶,仰脖一倒,张嘴迎向酒箭,举止潇洒豪气,灌了一大口,大声叹道:“果然是好酒,值五百两。”
陈少爷忍不住哈哈一笑,竖起拇指,道:“不错,不错,要五百两。”
男子转头看向溪云,胡子一抖,道:“和尚,这酒我们一起喝如何?”左手在桌上一拍,对嫲嫲道:“五百两在此,拿去。”掌下正庒着一张五百两银票。
众人皆是大惊,此人出手当真豪阔,这可是五百两。
男子对溪云道:“走,和尚,我们上楼喝。”
“站住!”陈少爷料不到这人竟是与自己作对的,但反应却快,伸手就往那男子肩头抓去。
那男子背对着陈少爷,一拧腰,手中白影一闪,陈少爷立即痛呼一声,收手而回,而男子手中则多了一支白⾊长笛。
陈少爷手背被打中,更是大怒“你敢打我!?”
男子微微一笑,左手摸摸胡子,道:“五百两的酒钱我付了,这一桌饭菜钱,阁下还没付呢。”
陈少爷一愕“哼,这几两银子算什么!”
“你不妨付了再说。”
陈少爷便往袖兜里一掏,忽然脸⾊大变,掏右边摸左边,又摸摸怀里,愣神道:“我的银子呢?”
男子哈哈一笑“怎么?吃东西不给钱可是要见官的哦。”
那嫲嫲瞧出端倪,可不敢得罪陈家,就要说陈少爷可以赊账。
那男子却立即道:“几两银子不算什么,没关系,我一并替小和尚给了。”又摸出一个银元宝“啪”一声丢桌上。
陈少爷目光一转,看到那锭银子,又看到银票,忽然神⾊一动,指着那男子喝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银子!来人啊,把他拿下,送官理办!”
那男子道:“诶,你可别胡说八道,这银子明明是我的。”
“这银子是我的!”陈少爷怒目圆睁,今曰之事,实在可气可恨。
那男子淡然道:“是我的。”见陈少爷又要张嘴,他伸手一拦,道:“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说来说去说到天亮也没用。这样吧,你若叫声‘银子’,能让它答应,我便将银子送给你。”
陈少爷大怒“银子怎么会说话!”
那男子微微一笑,转头捏住⾝边绿衫姑娘滑光的下巴,轻挑地说:“那我叫一声‘银子’,她答应了,又如何?”
陈少爷哈哈冷笑“那银子就算你的!”
旁人都觉有趣,暗想他如何让银子答应?
“好!”那男子右手一转长笛,背到⾝后,忽然叫道:“银子!”
众人都将目光聚在桌上那锭银子上。
“诶~”
语声甜美,就在近旁,众人都是一愕,银子真会答应?
男子又道:“银子”
“诶~我在呢。”
众人纷纷转头,这回听清了,原来是男子⾝边的绿衫女子答应的,不由全都笑出声来。
红袖虽然担心不已,此时也忍俊不噤,噗嗤一笑。
那男子哈哈大笑,伸手捏住绿衫女子的下巴摇弄两下,意示嘉许。
陈少爷岂容戏弄,怒不可遏,大声道:“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七八名护卫仆从立即围上,旁边的人纷纷避开。
那男子将绿衫姑娘拉到⾝后,对溪云道:“小和尚,你会武功吗?”
溪云举举右手的紫竹杖,道:“我师兄教过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