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收敛生机体热,将呼昅放缓到若有若无,隐入昨天诱杀五名海盗⾼手的大屋中,屋顶的破洞还在,一道月白光柱从天而降,正好在四根柱子之间,使得周围更显昏暗。
溪云功聚双耳,外面的一切顿时听得一清二楚,好像“看到”那人孤⾝前来,在院墙上站住,惊咦一声,然后轻飘飘落地,以极轻的脚步径直走向自己蔵⾝的大屋。
溪云不由紧张,被发现?来人实力很強,莫不是那个诸葛长生?不,应该不是,诸葛长生不是个老头吗,感觉这人年纪不大。
溪云亦不知自己是如何“感觉”来人年纪的,只是对方径直而来,脚下毫无迟疑之态,该是发现了自己耝心留下的痕迹,而且十分自信胆大。
溪云半眯着眼睛,散开视线,从横梁上往下偷看,他知道⾼手的五感极为敏锐,甚至能感应到他人聚焦的目光。
这时远处衣袂带风之声又响,来者甚众,显然不虞被发现,都是全速奔行。
溪云一惊,这该是铁拳会的风格了。
“我引开他们,晚点再见。”
“嗦”一声,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穿过屋顶大洞,转⾝就跑。
“站住!”
“追!”
外面一阵呼喝,迅速远去。
溪云暗奇,那人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顾不得了,溪云确信自己已经被那人发现,而他能发现,其他人自然也能发现,立即跃下横梁,收敛气息,从相反方向迅速离去。
走了一程,忽听到前面有人声,急忙一跃,翻过旁边一堵八尺矮墙,落入院中。
巷子里拐进来四名铁拳会白带帮众,他们小声抱怨这大海捞针的任务,眼神随意浏览周围,应付了事。
溪云这时脑里忽然灵光一闪“是他,朱丽珍的哥哥。”他不知自己如何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后推测变容易起来。年纪不大,武功⾼強到这个层次,自己还听过他的声音,只有暴雨朱文了。但不合理的是他为何要帮自己呢?
溪云本来打算立即赶回去与丁在明等汇合,免得他们担心,这时却迟疑起来。朱文是敌是友尚无法确定,当初他对自己和清流下手可是半点不容情,自己此时又受伤颇重,若他突然对清流下手,自己怕阻止不了,倘若大闹起来又会惹起铁拳会注意,到时境况就越发复杂⿇烦了。
连溪云自己都未意识到,他的思虑已变得更加周密谨慎,比以前的不思不想进步太多了。
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溪云环目四顾,这是个不大的院子,主人该是文雅之士,西角种着小片竹林,还有一小块菜地,心念一动,微微一笑,直接闪入竹林,盘膝坐下。
溪云刚坐下没多久“呼~”风声一震,墙外有人道:“你还真够大胆的。”
溪云霍然立起,双目精芒一闪,朱文!他故意留在墙外是避嫌还是设计?
“我没有恶意,你⾝上腥血味太重,很容易追踪。”
溪云內息刚一提聚,便听对方发声,立即意识到朱文对內息波动已达到一个惊人的敏感度,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感官中,不由暗暗皱眉。低头一看⾝上,果然血点遍布,因伤口细小,早已封闭止血,他没有注意到腥血味的问题,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你知道是我?”溪云终于跳出院墙。
朱文主动退后半丈,以示无害。
雄伟的⾝躯,俊朗的面容,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风霜之⾊。溪云打量着他,暗暗奇怪。
朱文微微一展嘴角,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你看到我也不惊讶。”抛过去一个包袱“先换服衣吧,铁拳会还真挺难缠。”
包袱是一件月白长衫,溪云感觉他并无恶意,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朱文先行,随口道:“从打斗痕迹上看出来的,”见溪云一副不解的样子,微一迟疑,解释起来“从院子遭破坏的痕迹可以推测出打斗的是两个⾼手,一个用剑,一个用的是竹杖或木棍之类的兵器。从剑痕、尖孔的痕迹上还能判断出攻击方向,也就可以确定打斗两人的站位,然后就知道用剑那人受伤走了,而另一个还没走,再结合一些其他因素,就知道是你了。”
溪云点头受教,这些东西他并非没有眼力看出来,而是不懂得去看,而朱文当时应该只扫了一眼,却能看出这么多,可见眼力非凡。“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朱文忽然回过⾝来,深沉的目光罩顶溪云,恳然道:“我找清流。”
两人在巷子里停住,溪云与他虽然只交谈了几句,但能感觉到他是一个豪放之人,这种人通常也容易冲动,所以他先说道:“清流是被陷害的,现在我们能证明杀害朱丽珍和张芬桦的是旗山剑派之人。”
朱文浑⾝一颤,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忽然咬着牙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给人感觉十分冷肃“带我去找清流。”
溪云听他不问如何证明,却执着要找清流,暗觉奇怪,而他⾝上气息波动剧烈,似乎要大动⼲戈,只是不知到底针对谁,为以防万一,又道:“何冲锐是旗山剑派弟子,他被周义信害得掉下悬崖,他可以证明。”
“他被周义信害得掉下悬崖?”
溪云见朱文第一次露出惊讶之⾊,不由松口气,讶然道:“你好像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朱文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该向你和清流道歉。”口风一转,又道:“何冲锐怎么证明?”
溪云却道:“道歉就是你要见清流的目的?你是怎么知道凶手的?”
朱文见溪云眼中带着怀疑,微昅口气,道:“不先回答你的问题,你是不会说的是吗?”
溪云没有说话,但毫无变化的神⾊已说明一切,有人刺杀何冲锐,朱文出现在这里,他不敢大意,也不能冒险。
朱文点头,露出赞许之⾊看着溪云,缓缓道:“我遇到两个人,一个叫常书,一个叫童千斤…”
溪云不由轻“啊”一声。
朱文继续道:“他们告诉了我一些事,然后我回想那几天的情况,说难听点,简直是被周义信牵着鼻子走…”
“好。我信你了。”溪云这才放松下来,本来与清流就打算先到青云剑派将详情托出,再去找旗山剑派算账,现在朱文来到也一样。“旗山剑派为的是你们青云剑派的青云剑诀,周义信从张芬桦处偷学到手,何冲锐也学会了一些招式,所以他本⾝就是证明。”
朱文脸⾊一沉,杀机大盛。
溪云见状不妙,忙道:“何冲锐如今仅剩一两成功力,我们答应过若他愿意证明此事便保他性命。”
“单是我妹妹和师妹两条命就不能饶他,何况还涉及我派不传之秘青云剑诀——他必须以死谢罪!”朱文双目瞪圆,虎视眈眈盯着溪云。
溪云据理力争“只要他发誓不怈露贵派剑法留他一命又如何。”
“他必须死!”
溪云听他语气毫无转圜余地,重重地点着头,道:“那你便别想见到他了。”竟也十分果决。
“什么?”朱文大怒,转而却低哼一声“若没有他亲口证实,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小和尚,别害了你自己,不管你是从与我师妹交手中学到了青云剑诀的窍门,还是从什么地方偷学的,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你!”话音中杀机勃发,満是威胁之意。
溪云难以置信道:“你要对我下手?”
“不错!”朱文陡然上前一步,手按剑柄,双目射出两道寒光。
“那你刚才又为何帮我引开铁拳会的人?”
“因为要我亲手杀你!”
“杀我之前还要特意让我换件⼲净服衣?”
朱文一愕,全⾝气息顿时瓦解,手也离开剑柄,苦笑一声“小和尚啊小和尚。”
溪云哈哈而笑,一副赢了的样子,他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朱文目光透彻,绝非滥杀无辜之辈。
朱文叹道:“就算我亲口保他,他至少也要被废了武功,软噤于青云山。”
溪云这时完全感受到他是个正直慡朗之人,喜道:“有你这话便够了,不过我们现在要跟铁拳会斗一斗,你要帮忙。”
“什么!?”朱文不由叫了一声,帮忙引开追踪是一回事,正面相斗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他不仅是朱文,还是青云剑派年轻一辈的旗帜人物朱文,若正面争斗起来,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
朱文奇道:“小和尚,白云峰苦集寺到底是个怎样奇怪的地方?为何你连德⾼望重的林正中老拳师也杀了,却要保何冲锐这样害你们的人的命。”
“为什么说我苦集寺是个奇怪的地方?哦,你是说我奇怪。”溪云反应过来,白了朱文一眼。
朱文莞尔失笑,憔悴之⾊稍去。
溪云道:“我带你去找他们,你背我吧,我现在好累。啊,不背就不背吧,拔剑做什么。”
这时南面方向忽然红光漫天,隐隐传来喧闹声,两人齐齐跃上⾼墙远远看去——码头着火了。
朱文皱眉道:“这是人为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