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儿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道:“那个乌韩说包建业给人五体分尸,凶手是我,这事太古怪了!”
溪云恍然有些明白,脸⾊却更苍白了“是我,是我,郝通海的目标是我,老黑的目标也是我,师父和师兄是我害死的。”
众人没想到他竟会钻入这个牛角尖里,清流见他黯然神伤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好受,劝道:“师兄,你这样自责毫无益处…”
“益处…?”溪云咯咯苦笑两声“又要什么益处?找出真凶又有什么益处?杀了真凶又能挽回什么?益处…”他神⾊忽然一动,木然道:“哦!原来世间人一切都是为了‘益处’。”
清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溪云是什么情况,他木然的样子前所未见。
刘今天微微一叹,这时倒希望溪云去杀人,去杀人也比这样发木发痴好。
溪云忽然抱起老禅师的遗体,刘今天三人都微微皱眉,清流疑惑地叫道:“师兄…?”
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刹那,溪云⾝形一动,突然拔空而起,落入火场。
众人失声惊呼,清流直欲追去,被白影儿及时拉住。
漫天大火中一道人影冲飞而去,浑⾝燃着火焰,自然是溪云,他好像无知无觉,不知火烧之痛,对着众人奔来,火焰拖在⾝后,眨眼间抱起慧如和尚,再一次投⾝火海。
清流三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刚从火场中将遗体抢出来,这会却又送进去。
等溪云再出现时,他⾝上的衣衫已近烧尽,肤皮出现大面积烧伤,清流脫下僧衣将他⾝上的火焰扑灭,一块块皮⾁掉下来,清流眼中溢満泪水,不敢用力,溪云却恍若无觉。他跪在火前,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切,低声道:“师父、师兄,你们去吧,希望你们已超脫轮回之苦。”
清流也对着火场跪下,拜了三拜,痛惜地看着溪云,道:“我们下山吧,你的伤…”
“我没事,我…暂时不想下山。”
刘今天、白影儿看着他脸庞和露在衣衫外的肤皮,怎么会没事?脸上皮⾁也被火烧烂了几片,显得十分恐怖。
白影儿道:“溪云,我知道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但死者已矣,你不要伤害自己,你师父、师兄也不希望…”
溪云轻轻摇头摇,道:“我没有伤害自己。”转为盘膝而坐,闭上眼睛,神⾊十分沉静。但他脸上、手上、脚上的皮⾁,别人看着都疼。
三人互相看看,都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样的⾝体,谁又敢去碰他?但他好像真的不觉得疼痛,神⾊间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刘今天昅口气,道:“溪云,你我间的一战算你赢了。如果我不死,我会再来找你,我不会再输第二次。”
溪云睁开眼睛,却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没输,我也没赢。”
刘今天本想以此激发他的斗志,闻言只好对清流苦笑一下,去了。他认输有充足的理由,因为溪云抛开了紫竹,而他还是无法制胜,如果没有苦集寺这档事,他们还会僵持很久,但他知道自己最后会输。不过他输的不是剑法,他相信,每一次战斗对他是洗礼,对他手中的剑也是洗礼,它会越来越強,最终这柄原本普通的剑将光芒万丈,以后会成为名剑。
清流看了刘今天的背影两眼,又看了看溪云,迟疑地说:“我们,不找老黑吗?很有可能杀害师父、师兄的是他。”他本不想提此事,因为这事太危险,但溪云现在的状态给他的感觉更不好,所以他宁愿冒险对上老黑或郝通海这样的宗匠级⾼手。
溪云依然淡淡的“也许动手的他,而引起缘由的是我,再归根究底,一切都是往生业报,佛祖的考验并不容易通过。”
清流疑惑难解的看着他,愕然失语。
白影儿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要下山,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溪云没有阻止,心里默默地说:“查清楚又如何。”
白影儿见他不说话,对清流微一点头,下山去了。
清流叹了一声,不知如何好。
溪云道:“你有什么想做的要做的便去吧,不用留在这里。”
清流登时睁大了眼睛,昨夜慧如也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我答应了师父、师兄要回来扫地的,我会把这里打扫⼲净。”
清流难以置信道:“你,你在赶我走。”
“唔?说赶也行吧,当初是我骗你落发出家的,其实佛门弟子千千万,又有几人能悟通轮回?你和林清如果缘分未了,下一世总会相遇,如果缘分已了,修佛法也没益处。就是这样的,修不修佛法都没益处。”溪云以一种毫无波动的语调轻声说话,木然的神⾊在提到“益处”时露出几分讥讽。
清流沉声道:“我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那也随便你。”溪云沉昑了一下,重又闭上眼睛,火光映照在他⾝上,恐怖的脸庞显得十分沉静,大火灼热的气息对他似乎毫无影响。
半夜里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清流左看右看,无处躲雨,叫溪云走,溪云却盘膝不动,只好削了些松树枝条来,勉強给他搭了一个“雨篷”然后自己再搭一个,守在旁边。
这夜一很凉。
大火直烧到天明,苦集寺只剩焦黑的残垣断壁,苍翠的龙眼树也烧毁了,余两尺⾼的木桩伫在焦土中。
雨势不见见小,溪云赤脚踏入废墟,清流以为他要收殓师父、师兄的骨灰,跟他一起过去。
溪云木木看着一处,清流印象中那里正是师父、师兄常坐的地方,忽然他神⾊一动,雨水冲刷下,灰烬里一点⻩光流露出来,他蹲下,以手扫开,捡起两个⻩芒芒的手指耝细的小球。
溪云道:“是师父、师兄圆寂的舍利。”
清流将它们递给溪云,溪云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然后在龙眼树根下挖了个小洞,将两枚舍利子埋入。
舍利子珍贵无比,唯有⾼僧大德火化之躯才能生成,这两枚舍利子对溪云来说更应该意义非凡,所以清流看他如此作为,疑惑间又有些痛心。
溪云看着雨水冲刷成的小沟直通山门的石阶,低喃道:“山上山下都一样。”便用刚编好的扫帚将其余灰烬都扫到雨水中,顺着水流冲走,连同那些不明人士骨灰。
清流这下更是心惊,师兄到底在想什么?竟将师父、师兄的骨灰与那些乌合之众混在一起。
溪云似乎明白清流在想什么,对他点一下头,道:“都一样。”
清流忧虑地看着他,什么都一样?
大雨连下了三天,将苦集寺的灰烬都冲走了,倒是⼲⼲净净,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砖石和梁柱。
三天来溪云什么也没有吃,就坐在龙眼树根旁,闭着眼睛,不动不言,一副闭关入定的样子。
清流十分担心,摘了些野果回来,几乎都想塞到他嘴里了。
这天清晨“叽叽”的鸟鸣声令溪云睁开了眼睛,三只羽⽑带着绿⾊的小鸟落在龙眼树根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又跳到溪云肩上、腿上,浑然未觉脚下的是个活人。
溪云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容,小鸟似乎有所察觉,歪着脑袋抬眼看他,与他目中的柔光接触“叽叽”叫着,飞到他面前。
清流迷糊睁开眼睛,见溪云那张布満烧伤疤痕的脸上赫然有一抹晴朗的笑容,不由瞪大了眼睛,大喜过望,急道:“师兄,你吃点东西。”他脑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连小鸟都未看到,拿着几个野果就跑过去。
三只小鸟受惊飞走,溪云便抬头看它们,清流这才发现,见小鸟飞走,溪云的笑容又缓缓消失,清流顿时讪然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溪云茫然地看清流一眼,清流心底生出一片冰凉,他的目光竟似不认识自己,眼神似深邃如浩瀚宇宙,又似空洞无一物。
忽然他点点头,拿起一个野梨送到口中,清流立时傻呵呵笑起来,眼眶里险些奔出热泪,双脚踩着步子,要转⾝未转⾝,脑中一下涌现好几个主意,纠结着不知先做哪个。“你,你,你等着,我再去找些吃的给你。”终于选了一个。
清流傻笑着去了,又欢天喜地地回来,却发现龙眼树根旁没了溪云,野果撒了一地,他悚然惊呼一声,四面叫唤“溪云…师兄…溪云…”
⾼呼声响彻山间,无人应答。清流兜转一圈又回到火场废墟,又惊又惧,不知溪云是自己走了,还是叫杀死师父、慧如师兄的⾼手抓了。
清流四面环顾,忽听“咔”一声,忙转头看去,一根黑竹揷在龙眼树根旁的焦土中,刚才情急,竟未看到,这时黑竹忽然折断,他才发觉。
黑竹断了,九节,又好像是每一节自然脫离,并非暴力打断,清流捡起黑竹,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嗦嗦”风响,有人急速飞掠而来,清流目光一沉,面露愤⾊,七星笛入手,转头看去,凝神以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