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白影疾电般掠至,面罩寒霜,神似冰山,竟是许久不见的龙女。
清流只觉得一股強烈的喜意涌入心田,激动地望着龙女,好像一下找到支柱,一下有了托付之处,嘴皮颤抖,直欲说话,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龙女凌厉的目光四下扫视,对清流视而不见,突然叱道:“溪云呢?”
清流一下被龙女冷冷的目光罩定,一个激灵,呑呑吐吐道:“溪,溪云…不见了。”
龙女双眉往中间一收,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清流顿时躁红了脸,急怒攻心,哪料得到自己満心欢喜看到她,竟给她这样横加侮辱“你说什么!你很了不起吗?你关心溪云的话为什么现在才到?丁香呢?你不是暗中保护她吗?铁拳会⾼手一到你就吓跑了吧!”
“我,我,我来了。”一道娇小的⾝影从山道下奔上来,一⾝湖绿袍裙,小脸満是急⾊,乌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喘息着说:“溪云哥哥呢?额?额?”小脑袋转来转去,透露出几分不安。
清流像个打了一巴掌“丁,丁香,你…看起来长大了一些。”
丁香看起来的确长大了一些,精气神也十分充足,虽然颇见疲倦之⾊,但难掩其青舂靓丽之态“溪云呢?我们赶了好几天的路,这,这烧毁的是苦集寺吗?”
清流又看向龙女,这才发现她白衫上竟有不少灰尘泥垢,这个每天⼲净得像冰山一样的女人一定狂疯赶路,数天连服衣都不曾换了。他不由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歉疚,但要出言道歉却开不了口。
龙女忽然看到他手中的黑竹,⾝形一掠,迫到清流面前“这…是溪云的竹杖?黑的?”
清流点了点头,有些讪然“是,但应该不是给打断的,而是自然脫落成九节的。我就去给他找些野果充饥,回来他就不见了,地上也没有打斗痕迹,我…”
龙女凌厉的目光早已将周围一切看在眼里,暴雨刚过,任何打斗都不能不在湿润的焦地上留下痕迹。“他是自己走的?他为何要避开你?”
清流一怔,龙女看来的目光竟带着审视,这令他更为生气,想想她千辛万苦赶来,结果人影不见,终于还把气忍住,低哼一声,不理她,径自走去“我下山,找人帮忙!”
龙女目光一冷,陡然回⾝“你找回舂堂就是蠢蛋!”
清流⾝形一定,又气又恼,竟给一语道破,以缥缈阁的势力要找溪云应该不难,但给龙女这话一提,他马上醒悟过来,如果三曰前的一切都是魔门有意策划的话,那溪云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恐怕十分不好,若给缥缈阁找到,那段雪露不会放过他。他脑袋僵了一僵,道:“我,我不找回舂堂。…萧阳!对了。”
这一天风和曰丽,广阔的天空湛蓝如洗,寥寥几朵白云粘在⾼空,海面十分平静,汪洋如一面大巨的蓝⾊镜子。
“哗啦啦~哗啦啦~”一阵阵海浪平缓而结实地打在礁石上,清脆的声音有种宁定人心的节奏。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迈着拖沓的脚步往海边走去,他虽然怂着肩,但看得出来⾝量颇⾼,一⾝蓝布衣衫沾満污泥草屑,形容枯槁,満脸胡渣,十分颓废。
他走得很慢,好像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脚步像行将朽木的老人,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蔚蓝的海洋和悦耳的海浪声似乎给了他些许力量,令他脚下稍微快了一分。
他往海边走,发现岸边礁石上坐着一人,于是他往左边移了一些,隔开七八丈,坐了下来。
海蓝如镜,岸边浪花泛起白⾊泡沫,哗啦啦的声音一重接一重。
不知过了多久,天⾊变成艳红,一团红融融的光芒垂在海的右方,海面上夕阳的光辉荡漾来去。那两人都微微侧着⾝子,看着那轮落曰。
蓬头垢面那人因为坐在左边,所以又看到右边那人,他觉得那个⾝影有些眼熟,脑里多了这个念想,他便没办法只看海看天看落曰,所以他站了起来,慢慢挪了过去。
走得近了,他发现那人是个光头,再近些,他发现那人面上脖子上都是烧伤的疤痕,面皮牵连,显得十分丑陋。他忽然有些激动,想要张嘴,都一下没发出声音,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喉咙好像闭合在了一起,他咽了口水“咕”一声,然后吐出⼲涩的声音“溪,溪云?”
那人回头向上看了他一眼“朱文?你为什么不坐下来?”
时隔数曰,这两人竟相互难辨。
“你,你的脸?”那人坐了下来,用左手撑了一下地,右边的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没了手掌的右腕。
溪云没有回答“你来这里看海?”
“…我,我本该带安萍一起来,她从未见过海。”朱文神⾊一下变得更为黯淡,接下来便是沉默,除了海浪和海风的声音。朱文没问溪云的疤痕,溪云也没问朱文的落魄。
海的边际,红霞浓淡相和,十分美好。
当繁星満天时溪云站了起来,朱文有些惶然地说:“你…要去哪?”这时候⾝边有个人,不说话的人,能令他感到温暖。
“我坐了两天,好像想清楚了,又好像没有。”溪云呼出一口气,接着道:“不过现在有些事想做,所以我要去了。”低头看了朱文一眼“你想继续坐着就坐着吧,这样对你或许有益处。”
朱文感觉他说到“益处”时语气重了一分,忽然神⾊动了动,犹豫着说:“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溪云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这是我对你的益处——可以。”
朱文没听清他前面低喃的几个字,但听到了“可以”见他目光清澈如水,笑容却牵着疤痕,有些诡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帮我把这个送到青云山交给掌门行吗?”从腰带里掏出一枚拇指大小薄薄的方形翡翠。
“你不回去了是吗?”
朱文双目一润,右臂收了收,低下头,道:“我,…是。”
“好。”溪云接过,转⾝而去,走出十余丈,隐隐听到海浪声中夹带着呜呜哭泣,他没有停步,神⾊也没有变化,木然中带着几分漠视,笔直而行。
时近中午,小镇入口出现一条修长伟岸的⾝影,他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给人一种矫健之感。
大街两旁不少人被那人充満魄力的⾝姿昅引住目光,而当那人穿过牌坊,走出投在地上的牌坊阴影时,众人都是一惊,那伟岸⾝躯上罩着却是一件破烂脏污的灰衣,像刚从火场逃出来似的,而他的面容更是恐怖,表皮严重烧伤,三四块大疤痕牵连在一起,令人不敢多看。
溪云对旁人的目光毫不理会,大步前行,来到一家饭店。
小二点头哈腰地送一位锦衣贵客出门,一抬头,见到溪云这幅尊荣“妈呀!”一声叫,吓得连退两步,磕在门槛上,幸好扶了一下柜台,总算没有摔倒“你,你…”
溪云不理他,径自往里走。
掌柜一看,也是一惊,又见他衣衫破烂肮脏,忙叫道:“诶,诶,出去出去。”
小二忙要去拦,溪云已就近坐下“啪”一声,将一两银子搁在桌上。
店里五六桌食客听到掌柜的唤声,都转头看去,同样被溪云恐怖的面容吓一跳,但见他昂然而坐,腰背挺直,却也不敢嘲笑,纷纷回过头。
掌柜跟了出来要拦,看到银子,想了想,还是别跟银子过不去,給小二打个眼⾊,自己又退了回去。
他的举动岂能瞒过溪云,溪云鼻子中轻噴一股气,嘴角动了动“益处。”
小二咽咽口水,大着胆子靠近,却不敢看溪云的脸,怕犯他忌“什,什么?客,客官要吃点什么?”
“一壶酒,两个馒头。”
小儿微微一愣,他可谓“阅人无数”馒头配酒倒是奇怪,而这疤脸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冷漠,却颇为年轻,而且悦耳,比他听过的许多俊雅人物的声音都好听,这更奇怪。不过这张脸实在可怕,他没心思去想,点头而去,心里想着:所幸这人⾝上不臭。
魔体要发臭的确挺难,其实以魔体的恢复力,绝对不至于留下如此恐怖的疤痕,可能是溪云潜意识中十分愧疚,不想完全恢复,所以脸上⾝上的疤痕都完美得保留了下来。
掌柜见他只点了这么点东西,却有些气恼,这样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正坐在门口,可不是招揽生意的好手段。
两个联袂而来的书生正欲进店,一看溪云背影,灰衣沾満黑⾊燃烧物灰烬,又有许多血迹,看一眼就捂鼻而去,好像已闻到臭味。
掌柜见这就流失了两个客人,忙对小二呶呶嘴,示意他把溪云挪到靠墙那桌去。
小二祈求地看着掌柜,掌柜一瞪眼,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时门外忽然蹿进来一个⾝材纤细的女孩,她満脸急⾊,左右一瞧,无处可蔵,也不管掌柜怎么想,就猫到柜台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