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肖全盛的样,是顺利的入瓮了,就笑道“大爷不要见怪,小团人多客少,平时姑娘们唱哑了嗓子也得不到几个赏钱,实在很难啊。”
肖全盛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向老鸨那边递了过去,说道“我之前走了许多路,肚子有些饿了,⿇烦妈妈,给我张罗些吃的来吧。”
那老鸨接过银票,眼前就是一亮。她开的这个胭脂团,生意并不算很好,不仅比不得秦淮河边的那些大店,就是寻常的小勾栏,也都是不及。归根到底,人家做皮⾁生意的,都是专业人士,姑娘都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了,能出台的的姑娘,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不像团里的这些,都是没落的戏子,对如何取悦男人,都不精通,现学的效果也并不太好。
许多前来花销的人,都只是图个新鲜,想试试与戏子情调的滋味,等那新鲜劲过去了,多半就不再来了,因此,这老鸨对初雪这个孩子,是非常的看重,最近的一段时间,每曰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光都是在教育初雪要如何待客,想把她培养起来了,让团里兴旺一下。
今儿个忽然来了这位财神爷,算是初雪一番恶补后的头一位客人,看起来,效果竟是非常不错。老鸨拿了钱,脸上笑开了花,说道“哎哟,大爷,您怎么现在都还没用过晚饭哪,您在这等着啊,我这就叫人下去张罗,一会儿就得。”
言毕,她退到门口,把房门口。的帘子一xian,对初雪丢了一个眼⾊,出去了。初雪会意,等老鸨出去把门关好之后,她就往肖全盛⾝边kao了依kao,握着他的手道“大爷,您的手好冷啊,在外面走了很久了吗?”
肖全盛道“是啊,走了很久了。”
“大爷,您真辛苦。”初雪心疼的道,她。把肖全盛的两只手都握了起来,用她的一对小手包着,笑道“那初雪帮你暖一暖,好吗?”
初雪的手的确是要比肖全盛。的热些,可这么冷的天,就算是热手又能热到哪儿去呢,不过好似冰水与冰块的差距罢了。两人跟前就是一个大火盆,这才是最好的取暖的地方。
幸好肖全盛也算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非但没有。觉得初雪的奉承太过刻意,反而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太好。明明自己羞羞怯怯的,好像一个缺少疼爱的可怜孩子,可她一点要他怜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来关心他,爱护他。
往深处想,这女孩这么热情,也是为了生计的缘故。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她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如此一想,就越发觉得初雪亲切可人,便反过手来,将初雪的一双小手给握住了,两人肩kao着肩,相视就是一笑。
肖全盛道“你以前,是唱什么的?”
初雪道“唱花旦的。”
肖全盛道“唱花旦的,那很好啊,你的模样又很不。错,一定…”话说了一半,他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人家都已落魄到勾栏里来了,还一定红吗,都怪今天自己心太乱,连话都不会说了。
初雪倒不介意。笑了笑道“谢谢大爷的夸奖,可惜,我的嗓子已经坏了,⾼音唱不上去了,不然的话,还可以唱几句出来,给大爷解解闷。”
“不能唱也没关系的,我们坐着说说话,也很好啊。”肖全盛对听戏本来没多少趣兴,见状就顺势把话头往地方引走了。
初雪嗯了一声,又笑道“大爷,你进屋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肖全盛笑道“我姓肖,上面一个小,下面一个月。”
初雪道“原来是肖大爷,大爷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生意一定很忙吧。”
肖全盛闻言,脸⾊就是一大变,初雪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赶紧从⾝边的果盘中叉了一片看起来卖相最好的苹果片起来,递到肖全盛嘴边,补救道“像肖大爷这种仪表堂堂的,一看就是个大人物,您做的,都是大事,像我们这种小妇人,您就是说给我听,我都听不明白,来,肖大爷,先吃一片苹果,润润喉吧。”
她的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灵动的很,那眼皮再眨巴眨巴,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在其中,肖全盛只恨两人不熟,不好就这么将她抱在怀里,哪里还会怪她什么,一张口,便接了初雪送上门的苹果,笑道“其实我也不忙,也就今晚,比较特殊一些。”
初雪笑道“是吗?肖大爷今天可要多坐一会儿,好好的解解乏了。”
两人打开了话题,解下来就很好交流了。两人说了会儿家常,又聊了阵天气,老鸨那边的酒菜就预备好了。先送了一个新的果盘进来,又换了一盒子糖果mi饯,肖全盛一看,那成⾊比之前的好了十倍不止,就很満意她们家的服务,自己吃了一块甜点,觉得不错,也劝着初雪吃。
哪知初雪不仅不吃,反而拉着肖全盛的手,摇晃着道“我不吃,大爷你也少吃两块吧。”
肖全盛奇道“这是为何呢?”
初雪道“大爷许久没吃饭了,肚里空空如也,乍一吃到这甜食,当然觉得很美味,但甜的东西,最容易吃饱,一会儿大爷吃不下饭了,晚上倒要饿肚子,那可不行。”
肖全盛咦了一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会为人着想。好吧,那我就不吃了,咱们吃饭吧。”
“嗯!”初雪点点头,给肖全盛斟了一小杯酒,送到他手里,又给自己斟満了一杯,说道“来,肖大爷,咱们来喝一杯开胃酒吧。”
肖全盛心道,这大冬天的空腹喝酒,不是也对⾝体很不好吗。这个小姑娘,原来懂的也不是那么多。不过这一层他不想说出来,毕竟一小杯酒算不了什么,也就仰脖喝了。
酒一沾舌,肖全盛立刻感觉到了不对,这个酒液,一点都不辛辣,酸酸的,乖乖的,里面呆着点甜,入腹之后,一开始没感觉到什么不同,但他舒一口气,就明显的感觉到喉中有一小股淡淡的香味飘上来,那舌根的被酒液洗刷过后,也仿佛被镀了一层膜一般,甜甜的,香香的,非常舒服。
“这是什么酒?”肖全盛欣喜的问道“滋味真特别呀。”
“这是初雪自酿的葡萄酒,”初雪笑道“肖大爷可还喜欢吗?”
肖全盛连连点头,初雪也很⾼兴,又给他斟了一杯,肖全盛之前没有注意观察,这会子用心看了下,发现那酒液是一种浅浅的碧绿⾊,颜⾊很是爱人。再喝一杯,依旧是那么舒畅,肚子也很乖巧的咕咕叫了几声,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开胃酒。
此时,⻳公老鸨也将一桌子菜肴预备好了,肖全盛食欲大增,只觉得看什么都是那么好看,吃什么都是那么美味,再加上有美人在旁服侍左右,一顿饭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便给混过去了。
酒足饭饱,肖全盛伸了一个懒腰,远处的大街上,打更人当当地敲起了更鼓,肖全盛数着鼓点,知道已经是亥时了,很是吃了一惊。这么晚没有回去,家里人一定要担心的,就站起⾝来,两只眼睛只看着厢房的大门。
初雪看那情形,他竟是要走的样子。连忙把把肖全盛的一只胳膊揽住了,抱到自己怀里,对肖全盛笑道:“肖大爷,是初雪服侍的不好吗?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住的屋子很小,又不会说话,哄大爷开心,大爷吃过了饭,立刻就要走了,来了这一回,怕是没有下一回了。”说到最后,已是带着哭腔。
肖全盛扭头看初雪,见她眼睛红红的,竟是真的要哭的样子,心里的怜惜之情,就像那泉水一样,泊泊的往外冒,他笑道:“傻丫头,不是你服侍的不好,是天太晚,我该回去了。”
初雪道“这才亥时,哪里晚了,这附近有个车行的,再晚也能雇到车子,大爷你不必担心的。”
肖全盛道:“我要赶着回去,其实有原因的。我今天出门,并没有料到要忙到这么晚,家里人不知道,会担心的。”
初雪眨了眨眼睛,依依不舍的摇了摇肖全盛的胳膊,道“肖大爷,你不是骗我的吧?我怕知道,像我这种姑娘,大爷是一定看不上的,你一定觉得我脏,不肯再跟我说话了。”说完,她放下了肖全盛的胳膊,就在那嘤嘤的哭了起来。
肖全盛连忙从胸口里摸了一方丝帕出来,轻轻的给她擦着眼泪,笑道:“乖孩子,快别哭了,我不是骗你的,我发誓,我绝不是骗你的,我对你,其实很中意呢。”
晚香把嘴一撇道:“别冤我了,大爷要是真的中意,为什么不肯多坐一会儿呢?”
肖全盛道:“若是在这里多坐了,家里真要担心了。”
初雪听他颠来倒去的都是这个原因,心里想着恐怕说的是真话,就止了哭,又拉住了肖全盛的手,幽幽的道“那么,大爷明天还来吗?”
“这个嘛…”肖全盛略有些犹豫,除非是同道间的大型聚会,否则他是不会与风尘女子交流的,更不要说做人家的熟客,这主要是因为流连欢场,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跟金钱,他们家兄弟几个,没有一个好这口的,他也不敢开这个先例。
今天他不过是一时被丝竹声迷了心窍,才会走到这里来,以后的话,还真有可能再也不来了。
初雪见了,倒也不再哀求他,只把头往肖全盛肩上轻轻的kao了kao,菗泣了两声,说道“那么,我送大爷出去吧。”
肖全盛今天出门,原是以找保镖做借口的,⾝上带了不少的银子,他在⾝上一摸,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拿个茶碗庒住了,初雪却连看都不看,只是在那小声的哭。
二人走出房门之后,初雪却把肖全盛的衣襟拉住,笑道:“大爷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跑回屋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个小卷轴。初雪将卷轴放在肖全盛手里。笑道:“这件东西,送给大爷做个纪念吧。”
肖全盛接过来,展开一看,见是一副初雪的画像,画像画的简单,只有黑白灰三⾊,并没有涂彩⾊的颜料,不过简单归简单,却依然画得很漂亮,可喜的是,这花还把初雪那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很好的表现了出来,让见一见就心生怜惜。
肖全盛把画轴从新卷起,往袖袋里一放,笑道:“你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初雪红着脸,半转过⾝子,羞羞的道:“大爷是初雪的第一个客人,因此,因此…”她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肖全盛心道,我与她初次见面,虽然聊的很好,但距离送画像的地步,还差的很远,莫非,她说的是真的么?
想了想,他又笃定的在心里道“一定是真的,哎,这个孩子,千辛万苦的想把她的第一个客人留住,真是难为她了。要不是自己落魄到了这个田地,倒是真的可以跟她交往交往。”
想毕,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后传来初雪的呼唤“肖大爷,再见了,下次一定要再来呀!”
肖全盛听见,脚下不自噤的就停滞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強迫着自己继续往前走,他心里明白的,此时不走,他就走不掉了。今天出来,是骑着马来的,离开盐政司的时候,心乱如⿇,把那畜生在等着他的事忘了个⼲⼲净净。如今衙门早已关门,他也没胆子去拍人家的门,只好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倒让他把那车行给找到了,便雇了一辆车子回家。
路上闲着没事,他就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与那车夫闲聊一路闲聊,如此一来,时间倒也打发的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进家门,就见他哥哥肖全昌与他妻子一人搬了一条椅子,坐在宿楼前面。
肖全盛信步走了过去,向他们挥了挥手,笑道“哥哥,娘子!”
他妻子站了起来,一跺脚,嗔道“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真急死我了。”
肖全昌也道“是啊兄弟,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
肖全盛道“哦,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我去找了几位老朋友,让他们给我想想办法。”
肖全昌一听,这理由倒很充満,而且肖全盛的⾝上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应该是赴饭局去了。就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有什么好消息么?”
肖全盛一提到生意就来火,本来想说没有,鬼使神差的,那话到了嘴边,就变成“还不知道呢,下次我还得去找人。”
肖全昌道“那也好,那也好。有希望就成了,好啦,人既然回来了,那我也回去了,明儿见吧。”
肖全盛道“明儿见。”
肖全昌冲他挥了挥手,又向肖全盛的夫人挥了挥手,后者点了点头,道“谢谢三哥一直陪我。”
“不谢不谢,谢什么呢,”肖全昌笑道“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了。”这时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指了指梦泽小苑的方向,对肖全盛道“哎,对了兄弟,那边的事,怎么说了?”
肖全盛一看便知说的是肖紫晨,今天盐政司衙门一游之后,他一颗心死了七七八八,再没有那么多**去想办法扳倒肖紫晨了,淡淡说道“要过年了,先不管了,随她去吧。”
“嗯!”肖全昌拍拍肖全盛的胳膊,很为兄弟的改变感到⾼兴。
这夜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肖紫晨虽然得到了肖全昌的道歉,但她最近实在被肖全盛弄得怕了,为防有变,第二天一早,她寅时就起了床,早饭后,也不敢往前门走,就让车夫把车停到偏门去,从那里走,终于顺利的出了家门。
到达女子会馆的时候,不过是寅时四刻,这会子天都还是黑漆漆的,除了门房之外,没有一个醒着的人。女子会馆这里,比肖家多一个好处,这个地方的工人,因为拿着⾼薪的关系,⼲活格外卖力,肖紫晨一到,立刻有人了两个侍女起床,提着亮堂堂的灯笼,一左一右,陪着肖紫晨进馆。
作为馆长,肖紫晨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院,院里四间厢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客厅,还有一间是任凭肖紫晨处理的,暂时先空着。
一名侍女推开了院门,先走了进去,肖紫晨跟在后面,就听见咦的一声轻呼,她紧随其后,两步跨进门去,一眼就看见自己的书房亮着灯火,不噤大吃一惊,道“我的书房里,怎么会有人?”
前头那侍女也很紧张,说道“不知道啊,这里是馆长的院子,怎么会有其他人。”
肖紫晨道“先不说了,进去看看吧。”
侍女道“好的,馆长你先留步,让我过去看看。”
肖紫晨道“好,你去吧,多小心啊。”
侍女嗯了一声,双手紧握着灯笼杆子,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看见了不认识的人,就立刻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