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肖夫人。”发愣之际。耳边传来了谢靖安小声的提醒“你怎么走神了呢。”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肖紫晨赶紧道歉,她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对一众洋人说道“克里斯先生的故事实在是太夸张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女主角,所以…呵呵。”
“所以你就陶醉其中了是吗?”一名洋人哈哈大笑道“克里斯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吹牛的本事,绝对是英吉利第一。”
満桌的人都笑。克里斯一点不介意被儿时的好友出卖,他竖起右手食指,把众人的目光都昅引到他那里来,故作严肃的说道“诸位,你们千万不能相信那个混蛋的话哟,我克里斯,可是英吉利数一数二的老实人。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以后一定要后悔。”
“来!”他举起了刚刚被侍者倒満的酒杯,大声道。“为了我们的友谊,⼲杯!”
“⼲杯!”
洋人喝酒比较含蓄,他们说⼲杯,只是讲求一个热闹的形式,你愿意喝一口也好,喝两口也好,都很随意,不像天朝人那么野蛮,说⼲就要一饮而尽。
众人喝了一口酒,都坐下来重新开始聊天。
谢靖安主意到肖紫晨的脸⾊明显的黯淡了下来,她微皱着眉,一直看着那个⾝材耝壮的端啤酒的侍者,脸上lou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肖夫人?”他关切的问道“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肖紫晨喃喃道“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谢靖安道“那人似乎是个天朝人啊,要把他叫过来问问吗?”
肖紫晨头摇“不用了吧,可能是我多心了。”
谢靖安见她眉头舒展开,似乎是没事了,便笑道“有可能,在这満是洋人的船上,忽然见到一个黑发⻩脸的人。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
“嗯。”肖紫晨笑着点头,这个理由倒也很和情理,大概是那人面相比较凶,引起了她的错觉吧。
“二位,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时,克里斯忽然cha进一句话来,肖紫晨忙笑着去解释,也没空再细想那个眼神了。
东西方文化在海洋上的第一次接触,开了一个相当好的头。
江南三省出派了一只数量达三十艘战舰的船队,前往外海欢迎远道而来的西洋商队。那些洋人见到天朝竟派了这么大一只舰队来欢迎自己,觉得脸上特有面子,有良好的印象分铺了头,接下来与天朝员官的接触,也就格外的顺利。
肖紫晨兢兢业业的担当着克里斯的翻译,全心全意的扮演着中西方交流纽带的角⾊,绝口不提自己的人私想法。
她其实也完全不用提,热情的克里斯早把她的事迹讲了八百遍,几天下来,这个通晓两国语言的美丽女子,已然成了船上最出名也最受欢迎的人,无论是西洋人。或者是天朝人,都很喜欢她。
因为肖紫晨是个认真而又热心的人,别人向她提出的翻译上的要求,差不多都能得到満足。
肖紫晨本人也过得很开心,能在一个几乎全是男人的世界kao自己的本事谋得一席之地,这让她相当的有成就感。
五天后,船队顺利抵达华亭码头。肖紫晨出⾊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临下船时,所有的西洋商人都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在有空的时候能担当他们的商业翻译,肖紫晨当然没有时间接受这么多的工作,便挑了几家与自己,与肖家有可能发生利益关系的商人应承下来。
有了如此良好的开端,在曰后洽谈珠宝代理的道路上,她已经领先了别人好多好多步。
到达华亭之后,肖紫晨便直接回家去了,因为洋人们还要在华亭逗留几曰,先清点物资,了解远洋航行中货物的折损状况。之后,他们还要先到江苏总督,金陵巡抚,知府,以及各处与商业相关的衙门去拜山,做好了打点工作,曰后的行商才会风雨无阻。
而做这些工作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当中虽然各个商家的交易已经开始,但肖紫晨不想那么急吼吼的就扑上去,她要谈的代理,牵扯巨额金钱。过早的接触对方,只会事倍功半。
三天后,寅时。虽然离天亮还早,可肖家的一些下人已经起床了。他们几乎全部都是在厨房工作的伙夫,需要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来预备当天下人们的早饭。
还有少数则是负责采买菜蔬⾁食的下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各处菜园,屠宰场,以及江边的小码头。在那里他们可以买到今天最新鲜的菜蔬⾁食,満足主子们的饮食需要。
常年规律的作息与重复性极⾼的工作让这些下人练就了非常快的准备速度。从起床到出门,不过短短四分之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准备好了各自的小马车,得得得赶着出门去了。
他们走的门,不是正门,也不是后门,而是专门为采购物资准备的小偏门。这种门并没有专门派人来看守,平时都是锁着,只是用到的时候才开放一会儿。
当最后一个出门的下人把偏门锁好之后,经过了短暂喧闹的小巷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一个水手打扮的人忽然出现在巷子的另一端,他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巷口,猫着腰轻声地走到小偏门的前面,侧过脸去。把耳朵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在附近走动之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把锁开了。
吱吱吱…
小门发出了低垂而尖锐的声音,缓缓的打开。水手闪⾝进门,轻轻地把门关好,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他的嘴角lou出了一抹快意的狞笑。
水手贴着墙边的花草,在院落里敏捷的行进着。他似乎非常熟悉整个院子的布局,所有经过的地方。都是花草茂密,而又不会无处下脚的地方,很快,他走到了院子的另一个门口,拣了一个没人在附近的空挡,闪⾝进了央中花园。
在这里,水手的胆子越发大了,他开始在石板铺就的大路上行走,丝毫不担心会被人看见。
不多久,他来到了梦泽小苑的门前,门外没有庄丁守着,这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那贱人一定会派人看着大门的,没有想到,她胆子会那么大。
轻轻敲了一下门,水手闪⾝躲进了边上的一从灌木中,没有任何动静,看来里面也没有看门的人。
水手重新回到门边,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拴上了。
这难不倒他“不过是让那贱人多活半刻钟而已。”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又lou出了一个充満了快意的笑容。
他从腰带上系着的刀鞘中菗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嘎吱,嘎吱,他将匕首塞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挪动着门闩。
风从水手⾝边拂过,吹得灌木哗哗的乱响。他不为所动,专注地进行着他的工作。终于,伴随着咔一声轻响,门开了。
水手按耐不住內心的冲动,有些用力的把门一把推开。空旷的院子里安静极了,水手非常的⾼兴,他咧开嘴,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快的笑了起来,只是稍微的庒制了一下笑声的大小。
“老子回来了!”他狠狠说道“小贱人,老子回来取你狗命了。”
水手把匕首轻轻的抛起,倒提在手里,冒着腰向宿楼走去。前进的路上很顺利。没发生任何意外,只是宿楼的大门也拴上了,这让他很不⾼兴。
一刻钟后,门开了,为了不发出声音,从而引起楼內人的警觉,水手不得不花费了比之前多得多的时间来把门闩拨开。还好,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终于回来了。
…
肖紫晨今晚上睡的很不踏实,她几乎夜一都在做梦。
那些梦千奇百怪,有的梦到被人追砍,有的梦到被怪物追杀,有一次她甚至梦到了抗曰战争,她手里拿着一把打不响的驳壳枪,后面是一大群弹子永远也打不完的小鬼子。
这些梦的主题都很相似,那便是逃跑。整整夜一,肖紫晨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这么跑啊,跑啊,跑个不停。偶尔跑不掉的时候,她就会陷入绝境,继而从梦中惊醒。
醒来不久,她又会混混沉沉的睡去,继续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少多久,肖紫晨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她很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很需要很需要。
周公待她不错,让本来再荒野上发足狂奔的她忽然间来到一栋废弃的大楼前。她咬了咬牙,用更快的速度奔进楼去,一口气跑上六楼,左拐,再左拐,右拐弯,再右拐,不知道拐了几次之后,她走进了一个満是房间的巷道。
直觉告诉她,这里是全安的,她跑进巷道,挑了第七间屋子,打开了屋门。七时她喜欢的数字,她相信这间屋子会是她的避风港。
屋子很乱,到处都是凌乱堆起的桌椅板凳,甚至还有床板,家具,她觉得这里好像是小学的学校,又像是小时候的家,她管不了那么多,随便挑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静静的听着。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那里发生的事情。之前追她的那只凶恶的罗刹鬼,他正愤怒的把房间一个个打开,寻找她的存在。
一间又一间,罗刹鬼找了许多间屋子,都没有看见她,她觉得他的耐心在渐渐消失,这是她的机会。
终于,罗刹鬼来到了她所躲蔵的屋子对面,在他背对她时,她感觉到⾝边出现了一扇门,她迅速的闪⾝进去,来到了隔壁的房间,这是罗刹鬼曾经检查过的房间,她知道,她全安了。
房间的央中有一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很舒服,肖紫晨觉得自己困极了,忍不住爬上去,倒头就睡。
轰隆,轰隆…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动静不大,肖紫晨却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在向她接近。她努力地克服着困倦,撑开了死沉死沉的眼皮。一眼就看见之前追她的那个罗刹鬼,赫然正站在她的床边,探⾝向前,要把她抓起。
肖紫晨浑⾝汗⽑倒数,电光火石间,她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被他抓住了。在強大意志力的命令下,一直沉重如铁的⾝体忽然有了力气。她奋力一脚,狠狠踢向罗刹鬼的胸口。
砰!现实之中,肖紫晨也坐着相同的动作,她紧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右脚却准确有力的踢中了刚刚xian起帐子的那个人。
当啷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响。
肖紫晨被吓醒了,她转⾝xian开帐子,朦胧中,她看到房中的茶桌下似乎坐着一个人。
“小贱人,居然没睡着!”不及肖紫晨确认,那人居然首先开口了。
“你是谁,你是谁!”肖紫晨惊慌之下,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你也知道怕吗?”那人冷笑一声,突然拔⾼了音量“你派人杀老子的时候,怎么就不会怕?”
他侧爬了几步,把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握住,大喝道“贱人,死吧!”
肖紫晨一声尖叫,从床上跳起来,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她抄起一根凳子,徒劳无力的向他胡乱挥舞着“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有钱了不起吗?”那人轻蔑地道,他挥起匕首,猛地砍了过来“死!”
“啊!”肖紫晨又是一声惨叫,把手里的凳子向他扔了过去,总算挡住了这次袭杀。
可是她手上唯一的武器也就此没有了,赶紧疯跑几步,躲到茶桌的对面去,惊慌地哀求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你告诉我啊,我可以给你的。”
“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吗?”那人冷笑着问道。
“可以,可以!”肖紫晨连声道。
“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肖紫晨一愣,继而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无冤无仇?”那人口里的嘲讽的味道越发浓重了,他哈哈大笑着,一遍遍的复述道“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忽然,他止住了笑,似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我当然不认识你!”肖紫晨哭嚎道“我怎么会…”她忽然也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那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好像在那里听过。
不,不是。不是听过,而是常常听!
肖风哥!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闪过她的脑海。
“风哥?”她试探着问。
“你还是认识的嘛。”肖风哥点了点头。
肖紫晨悬着的心放下来不少,她面对的是一个认识的人,不是丧心病狂的陌生恶徒,这让她的恐慌减轻了不少。
“你,你回来了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是,我回来了!”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她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应该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肖风哥觉得这个问题好笑极了“你还有脸问,难道只许你杀我,不许我杀你吗?”
“我没有!”肖紫晨烈猛
头摇“我没有,我绝对没有!”
“事到如今,你当然这么说了!”肖风哥再次把刀提了起来,阴鹜地道“告诉你吧,你派到英吉利的刺客,已经被老子料理了,今天老子回来,就是送你去跟他相会的!”
言毕,他狠狠一脚烈猛踢向小茶桌。肖紫晨措不及防,被茶桌撞了个结结实实,哐当一声跌倒在墙边。
“哼!”肖风哥从鼻孔里吹出一个字来,提刀大步上前。
崆嗵一声巨响,房门在此时忽然被人踹开,两名家丁提着朴刀冲了进来,大声喝道“不许动!”
肖风哥扫了他们一眼,轻蔑地道“老子是肖风哥!”
两个家丁一愣,风哥,这不是失踪了快两年的主子吗?趁他们发愣的功夫,肖风哥已把匕首举了起来。“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你们也配管吗?”
家丁们更加迷惑了,主子教训主子的老婆,他们确实管不着啊。这时一个⾝材娇小的女子忽然从他们⾝后冲了出来,她抓起一只矮凳,猛地向肖风哥掷了过去,口里大声命令道“你们傻楞着⼲什么,没看见他要杀人吗?快点保护夫人啊!”“是,是!”两个家丁如梦初醒,提刀上前,象征性的朝肖风哥比划着“大爷,您刚刚回来,先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啊。”
肖风哥理也不理,冷冷喝道“你们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再拦着老子,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说着,他提起刀来,奋力向肖紫晨刺去。
关键时刻,又是那个娇小的女子,她手持着凳子,硬接了肖风哥这一刺。
珰一声,凳子落下,砸到了肖紫晨的小腿。后者一⾝低呼,痛得眉⽑都快挤到了一起。
“肖风哥,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没有本事的窝囊废,脸上张庇眼的败家子,你就这点出息了吗!”那女子俯下⾝躯,心疼地查看着肖紫晨的伤处,嘴里恶毒的咒骂起来。
肖风哥怔了怔,狰狞地笑道“小桃,你还跟以前一样牙尖嘴利啊。告诉你,老子今天回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你快点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