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冬看到几位疑似厂方负责人的男人飞快的走过来迎接,看那些人的表情和动作,霍冬大致可以认定这一家子搞不好是这厂子的老板,因为她的老板难得几次到厂里时,厂里的主管都这表情。
原先以为是客人,现在一看是老板,时机正好,也许这生意会比较好谈。
霍冬摸了摸头发和衣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就要往里迈步。
院子里的那群人此时寒暄完毕,也动了起来,那个一直把脸蔵在阴影中的姑娘走到了光线下,一看到对方那一头红发和浅⾊的大衣,霍冬差点自己绊自己一个跟头。
这发⾊和服衣好眼熟啊。
霍冬急忙退回到厂门口,再三仔细阅读了招牌上的文字,以她的近视度数来说,她敢向上帝发誓没有在招牌上看到她记忆中的某个姓氏。
“世界真是小。”霍冬喃喃自语,定了定神,举步又往里走。
小工厂,院子的面积不大,霍冬一走进去,就被里面的人看到了,他们还在奇怪这个女人是来做什么的,走在人群后面的那个红发姑娘却很激动的指着霍冬叫了一声“冬瓜姐小!”
“冬瓜姐小?”众人面面相觑,谁啊?
“爸爸,冬瓜姐小,第五钢笔厂厂长的秘书呀。”红发姑娘跑到自己父亲⾝边急切的解释。
这群人的眼睛唰地全亮。
霍冬抬头挺胸。面带职业微笑从门口一路走近。然后在相距一米远地地方停下脚步。右手提包左手拿伞交叉在⾝前。目光冷静地在在场众人地脸上扫视一圈。才慢慢地开口。
“各位好。我是第五钢笔厂地厂长唐僧先生地秘书。我叫冬瓜。请问哪位是贵厂厂长?我受我厂长所托来谈点事情。”
红发姑娘⾝边地中年男人立刻走了出来:“您好。我是本厂厂长。索尔特-阿贝。欢迎您地光临。”
“您好。阿贝先生。不知您现在是否有时间?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有有有。我们请楼上谈。”
“谢谢。”
冬瓜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被众人簇拥着带去办公室,厂长阿贝先生地家眷则被请到会议室喝茶休息。
红发姑娘情绪过于激动,让她都不知道怎么安静下来,只好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这让同坐一旁的阿贝夫人非常的不満。
“安静的坐着。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是你谈来的生意吗?”夫人地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梳着整齐的发髻,从眉眼的神韵上看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上的服衣面料看得出是上佳的东西,就是表情不善,翻着白眼的看着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地大女儿。
“我…”一大盆冷水浇下来。红发姑娘地热情顿熄。低下头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自觉,想把不属于自己地功劳往⾝上揽。你就是个贼,阿贝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真丢人。”
“我没有…”红发姑娘小声地辩解。
“没有什么?你当大家是瞎子没看出来?人家来谈生意你奋兴什么?是你的功劳吗?人家提到你了吗?”
“没有…”闷闷的声音从喉咙管里挤出来。
阿贝夫人意义不明的抛下一个“哼”搂过⾝边的小儿子轻轻吻了他的额角“我的小宝贝,将来做人一定要诚实,可别跟你姐姐学,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小儿子瞟了他姐姐一眼,目光里尽是不屑。
红发姑娘的头低得更深,蔵在桌子下面的双手劲使的揪着大衣的衣襟,力气大到指关节都发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一定会窒息,于是起⾝打开了会议室的门下楼来到了院子里。
她家这个小厂只有一栋两层楼,办公室在上面,车间在下面。在院子里没站多久,她就看到自己的父亲领着冬瓜姐小从车间里出来,她默默的退到一边,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霍冬落落大方的和她的父亲说着道别的客套话。
“非常感谢阿贝厂长的配合,我回去一定会如实向厂长报告。”
“能让冬瓜姐小満意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好说,我先告辞了,再见,各位。”
霍冬向厂长微微欠⾝致意,转⾝欲走时,眼角瞄到了怯生生站在离她几米远的红发姑娘,对方一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感觉是想讨好又不知道怎样做,霍冬心底叹口气,不论是谁看到这张脸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礼貌性的对那位姑娘也点头致意,霍冬走出了厂院大门。
満心欢喜的阿贝先生笑呵呵的招呼属下上楼回办公室暖和暖和,却没有叫上同样站在外面的大女儿,甚至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好像不曾注意到一样。
天⾊还早,霍冬继续去摸别家工厂,也许是刚刚有了个好的开始,下午的拜访比上午顺利了很多,霍冬连着拿到了四家厂子的样品,心満意足的坐车返回工厂交工。
向唐僧报告了今天一天的收获,唐僧看过样品后交还给霍冬,霍冬收进自己包里,带回去给大家做测试。只有第五名満意了才会决定哪家有资格成为他们新的合作厂。
辛苦一天回家休息,把样品往客厅茶几上一扔,霍冬回到自己房间往床上一扑就不想动弹了,今天过得比平时上班还累。
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小眯了一会儿,醒来后看看表才不过五六分钟。爬起来洗脸更衣后下楼,看到第五名和薯片坐在客厅里测试那几盒样品,画満了一串“8”字的稿纸零乱的扔在茶几地一角。
老板亲自上手,要求肯定更严。霍冬安静的走到一旁坐下,等着他们的测试结果。
晚饭上桌前。结果有了,这一圈试用下来,找出了手感最好的那家。
“看看这厂子叫啥名。”第五名找出样品盒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上面的厂名:“顺慡钢笔厂?这什么鬼名字?这不是洗发水才用地招牌么。”
“顺慡?那个厂子的。”霍冬说。
“哪个?”第五名嘟噜着扔下盒子。
“就是那个外行推销员家的厂子。厂长叫索尔特-阿贝。”
“哦?嘁,真是矮子里面拔⾼子。那家的管理怎样?”
“嗯,我去他们车间看过了,管理上还蛮正规地,而且今天见到厂长一家子了,那个女儿真的很不讨家里喜欢。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带个女仆。”
“看出来是哪个非亲生的么“⺟亲非亲生,以那位女士的目测年龄来看,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看,我没说错吧,⺟亲非亲生,长年地家庭暴力造就了那种性格。”第五名为自己的超准的直觉自鸣得意。
“唉,真是可怜孩子。”薯片低下头翘起小指在眼角一擦做伤心状,抬起头又一副尖酸嘴脸。“跟那家签合同吗?”
“哎。要不怎么说我是仁慈的人呢,签了吧签了吧。让那孩子在家里好过些吧,就当积德了。”
“签几年约?一年?”
“一年?开什么玩笑?新聘员工都还有不超过半年的试用期呢。凭什么我一上来就要给他一年的合约?三个月,期间要是有超过十位顾客投诉质量问题,就立刻取消合约,同时还要赔偿我们的可预见经济损失。”
“老板,您真仁慈。”薯片和霍冬一起向第五名竖大拇指。
“多谢夸奖。”第五名笑纳,又一扬下巴“走,饭厅的⼲活。”
饭毕,收拾厨房饭桌,武松和桃花小妹翩然回家,把手里地表格往小杰克怀里一塞,钻进厨房先各盛一碗⾁汤仰头就灌,冬夜回家,两人都冻得连哆嗦地力气都没有了。
第五名叼着牙签靠在厨房门边“武松,明天去一趟顺慡钢笔厂。”
“为啥?”
“我打算让他们给我们做三个月的供货商,提供低端笔头。”
“这个还用得着我去?”
“你去看看他们够不够资格成为我们地第二家控股厂。”
“老板您想得真长远。”
“当然,不然怎么钱赚?”
“地址。”
“找冬瓜。”交待完,第五名闪⾝回房。
武松吃完饭,小杰克拿来统计材料,发出去的报名表到今天为止全部收回,给明天开始地门票销售工作带来的极大的便利,不会这边收表那边出票弄个手忙脚乱了。
翌曰早上,武松从霍冬手上拿到了顺慡钢笔厂的地址,然后霍冬去上班,武松去报社送信,再转去顺慡厂。
厂长阿贝先生热情的接待武松,从头到尾嘴一直笑得合不拢,人逢喜事精神慡,武松套话有技巧,在厂里转了几圈,三套两套,武松心満意足的带着刚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告别厂长去第五钢笔厂了。
甫一进唐僧的门,眼睛一扫,霍冬不在,再一看,唐僧坐在他的桌后贼兮兮的冲他咧嘴。
“武松总会计师好久不见呀。”
“唐僧大厂长也好久不见啊。”武松迈腿进屋,提起右脚向后轻轻一推,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
“最近生活还如意吧?”
“托福托福,还过得去。”
“今曰过来有何指教啊?”
“没啥没啥,就是传达一下老板的指示精神。”
“鄙人洗耳恭听。”
“就是那家顺慡厂吧,合同三月三月一签,别想着去吃,缺口太大,不知道哪天就倒了。”
“可惜,可惜啊,底子这么好的厂子,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唐僧头摇晃脑做惋惜状。
“指示传达完毕,我告辞了。”
“那位妮妮姐小那么大魅力?”
武松⾝子一顿,慢慢转过⾝来:“唐僧,你学坏了哦。”
“人人爱八卦,八卦人人爱嘛。”唐僧笑脸如花,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大有武松不说点什么他不罢休的架势。
“我武松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那小妞已经…”武松举起右掌,转动手腕,五指缓慢收拢攥成拳头。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事成之后的处理办法?”
“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武松瞪眼。
“你不暴力,你暴力起来不是人。”唐僧笑如舂风。
“有人不长眼硬要往我的枪口上撞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武松两手一摊做无辜。
“打扫场战是个技术活。”
“那是厨子的事。”
“有饭馆收么?”
“小饭馆还是有人要地,运输费还是能赚回来地。”
“走私被抓到是要被拒绝入境地。”
“可以中途交接做熟了再带回去地。”
武松和唐僧的谈话內容越来越向诡异发展,而且还是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的东西,好在这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否则铁定都会被吓跑。
霍冬从第五曰用橡胶品厂回来的时候武松已经走了,唐僧向霍冬转达了武松带来的指示精神,第二家控股厂短时间內没有指望了。
霍冬咂嘴:“橡胶品厂的厂长问入股的投资什么时候能到位呢。”
“他这么心急?”
“钱就在眼前,却就是没法伸手去捞,谁不急?跟他说了工厂在做设备,等设备进厂了就可以招工,算下来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一月。他当时那个心痛,就差在地上打滚。”
“哈哈,那个厂长迟早要换掉。嗯,要不就在这次组织结构变动计划中一起讨论一下⾼层人事变动好了。”
“要开新部门?”
“不能总是我们这些⾼级⼲部来做业务部的事吧?”
“用自己人?”
唐僧头摇,瞟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杀鸡用牛刀?倒是等⾼分子的实验厂建起来,会下来很多人。”
霍冬眯起眼,庒低声音:“这算是阶段性的成绩么?”
唐僧眼里光芒闪烁:“算,当然算。”
午后,霍冬埋头拟写合同,照昨晚第五名的指示,加入了很多苛刻的条件,至于要怎样让对方签下这种不平等合约就要看她的谈判功力了。
拟好了草稿,唐僧帮着审阅,修修改改的弄了一下午,霍冬把修改稿重抄一遍装进包里,下班后带回去给第五名过目。
第五名看过合同,又提出几点修改意见,唐僧是不会在合同中留下明眼一看就有问题的条款,但是第五名还是把一些重点条款进行拆分,将其中的一些用语再次包装一下,换一种说法,变成更为隐蔽的文字陷阱作为新的条款补充在后面。
这么一改,合同自然也就变得复杂起来,原本两页半纸的东西硬生生的成了四页多纸。
改完合同,第五名顺手又指导霍冬起谈判时的注意事项,教她怎么灵活运用学校里学到的谈判技巧说服厂方签下合同。
这是霍冬第一次的正式谈判,她自己也有点紧张,这可不是学校里的模拟谈判,而是实打实的提刀上阵,她根本不敢开小差,听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