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请他,主随客便,我当然问他的意思。
“你想吃什么?”
“你-定。”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不再与他客套。想了一下我问他:“你吃不吃臭豆腐?”
“吃。”他答得⼲脆。
于是,我们就来到一家豆腐专卖店。炸豆腐、红烧豆腐、⿇辣豆腐、豆腐鱼板面、豆腐叉烧面…各式各样的豆腐。不过,都一样,豆腐是臭的。
他看着菜单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定。我推-了一道,他接受了。
“你没来过?”我随口问道。
“嗯,头一次来。”
不会吧?我真的猜中了?这家店可是远近驰名的,除了各式臭豆腐料理,还有炒米粉、炒年糕…电视及杂志都来——过的。他住在附近竟然没来过?我的眼左右瞟了瞟,又看向他,手往左一指,问他:“你住在那儿对不对?”
他朝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对,那是一所学校。”
我也看过去,对,那是一所小学。
“我当然不是说那所学校,我说的是,重划区。”我的手又往前面指了去。
“重划区在这个方向。”他笑了出来,手往我的右后方指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好像真的在那个方向。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便啦。”我一向没有方向感,而且,那不是重点。我又问了一次:“你住在重划区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每天不是丽晶就是老爷要不就是来来,怎么会来这儿呢?”我拿起筷子在手上把玩着。“所以你没来过也不稀奇了。”
“你对有钱人有偏见。”这很明显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才不。”我摇头摇。
他扯着唇,没再说话。
“糟了!”我突然想到他的葡萄柚汁又忘了拿下来。
他看向我,以眼神询问着。
“你的果汁。”我也看着他。
“没关系,请你喝好了。”他大方的说。
“哦,谢谢。”我也大方收下,同时道了谢。谢完了我才想到,我⼲嘛向他道谢?那本来就是我付的钱,而且,我不爱喝葡萄柚汁。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显然早想到了,哈哈笑了出来。
“你也会笑?”我稀奇地看着他。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笑。”他还是一脸的笑。
“是看过你笑,可这么笑是头一回。以前你是这么笑的。”我用两根手指头将嘴角向上推成不自然的角度。
看着我,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也扯起嘴角笑了。等了会儿,我又无聊地与他闲磕牙:“你刚才什么都没买。”
“我本来就没有要买东西,我是看到你在里面才进去的。”
我撑着下巴,动也不动地看他。
“还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哪儿,只知道往那条巷子进去。我去超市的时候看过你在那巷子钻进钻出几回。”他轻扯着笑看我。
“你以前去过超市?”我眨了眨眼。“那我以前怎么没看过你?”
他顿了一下才笑问我:“你不气我骗你?”
骗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先前说知道我住处的事。我摆摆手。
“不气,反正你是为了要帮我拿东西嘛。”我哪来这么多气好生?这么爱生气,只怕三十岁不到我就香消玉-“气”绝⾝亡了。
他笑着看了我几秒钟,突然问我:“你的摩托车呢?”
“坏了。”回答了我才觉得奇怪,我的小车早八百年前就寿终正-了,我又没告诉过他,他怎么知道?我侧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有摩托车?”
“我说过我以前就看过你的。你每回上超市都提了大包小包的,还骑了部破破的摩托车,每次都踩了半天才发得动。”
“你看到我在跟那部破车奋战?那你怎么不来帮我?”我问得有些忿忿不平。那部破车真的很难搞定,他竟然就这么看着,不来帮我。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呀。如果我真的上前去帮你,恐怕你还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呢。”他的笑有些滑稽。
“说得也是。”我吐了吐头舌。不过,我随之又想到先前的问题。“你看到我这么多次,为什么我没看过你?”难道他会隐⾝术不成?
“那得要问你呀,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竟然视而不见,对我男性的自尊可是严重的打击,你竟然还敢问我?”他的语调仍是充満了笑意。
我研究地看了他好半晌。现在的他与我最初的印象不同,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得足以当门神了。可是现在的他很爱笑,不管好笑不好笑他都是笑着的,却又不显突兀,好像他就是笑着出生似地。
“你很爱笑。”我说。
“对。”他点点头,仍是笑着。“不过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拧起眉头来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而后怀疑地问他:“我长得很好笑吗?”
他朗声笑了出来。“当然不是。”
我仍是一脸怀疑地看他。撑起下巴努力地思考,关于我以前到底有没有见过他,以及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笑。然后,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该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见过我许多次的样子。
“既然见过,为什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我的洋-被弄脏的那一次,你这么一脸严肃、不近人情的模样?”我努着嘴问他。
“我那天在赶时间。而且那个时候告诉你我见过你许多次,似乎也不太恰当吧?”
“说得也是。”我认同地点点头,不过,我的脑袋里仍是不停运转着。
“别想了,吃饭。”他说,我这才发现老板来上菜了,而他接过老板手中的面递到我面前。
好不容易我们点的东西上了桌,我什么也不想了。喊了声:“开动。”就埋头吃将起来。
不过只吃了几口,我又抬起头来看他。
“⼲嘛?”许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抬起头来看我。
“你看,我们见过这么多次面,你也去过我住的地方,我们现在甚至在一块儿吃饭,所以,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我咬着筷子看他。
“当然。”他豪慡地答道。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说得也是。”他笑着点了点头。按着,他拿起一张点餐用的纸条,一撕为二,一张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他自己又拿起桌上的笔在他自己那半张纸上写了些什么,交给我。
看了他一眼,我接下纸条。
“韩尔杰。”我-着他的名字,还不错,満顺口的。他还写了他的电话给我。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我将纸条放入牛仔裤的口袋中,又低下头吃我的面。
“你呢?”
“嘎?”我一口面吃到一半,不知该将口中的吐出来,还是将垂在嘴边的一口气昅进嘴里,我就这副呆样地看了他两秒钟。
他笑了出来。
“先把那口面吃完。”然后,我吃面的同时,他将空白的半张纸条与原子笔都推到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呀。”
我点点头,放下筷子执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考虑了一下,我也将电话给了他。
“庄可文。”他拿起纸条学着我-他的名字那般,-着我的名。“不错的名字。”
“谢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对自己的名字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典故,只是我老爸请人算笔划得来的。不过,我有些坏心地笑了笑。“和我老妹比起来,我的名字还真的不错。”
他扬起眉。“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庄可爱。”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想忍住笑。
“想笑就笑,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而且反正她不在。”我索性连自己的弟弟也一-出卖了。“我还有个弟弟叫庄英俊,真的。”怕他不相信,我特别強调了一下。
他相信了。我才说完,他就哈哈笑了起来。
***
“哈啾!”
一个重重的噴嚏令我原本就又晕又重的头更是痛了起来。我连连菗了几张面纸擤出鼻管中的稠浓,然后,我昅了昅鼻子,不行,还是不通。
我忍不住有些痛苦的皱起眉来。这大概是老天在——我,-我每回总是-病跷班,天知道我-得像条牛,几乎从不生病的。
“哈啾!”我又菗了几张面纸。
不过,一旦生病就会要了我的命。大概是以前累积的病菌全都一次发威,所以威力比较強吧?我觉得自己全⾝的骨头都快散了。
“哈--”这个噴嚏没能打出来,我还是菗了几张面纸。
在我努力与鼻水奋战的同时,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我瞪着床头边的电话,突然觉得它好吵。又响了两声,我才伸手去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我没有气力地拉长了音。
“喂。”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一下。“你好,请找庄可文。”
“我就是。”我为着自己过于浓重的鼻音而拧起眉来。
那头又停顿了两秒钟。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你是谁?”我没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他笑了出来。“我是韩尔杰,记得吗?”
“哦,嗨。”也许因为感冒头昏眼花,也许因为从没听过电话中他的声音,方才我没听出来。不过,这会儿我认出他的声音了。
“你感冒了吗?”他又问了一次。
“嗯。”我昅了昅鼻子,又探手菗面纸却扑了个空。不会吧?没了?我不死心地整只手部伸进面纸盒里掏探,没有,真的没有。
“看医生没?”
“没有。”我最讨厌上医院。
“这样不行,你的感冒很严重不是吗?”
“没关系,我--哈啾!”糟了,我没有面纸了。想了想,我-下电话筒在我的包包中掏出了出门用的小包-面纸。好不容易解-了鼻水,我才想起电话那头他还在等,我又连忙跳回床上执起话筒。“喂,对不起。”
“没有关系。”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生气。“你下楼来,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要。”我想着拒绝的理由。“我头晕晕的,不想下楼。”
“所以我陪你去呀。你感冒这么严重不看医生不行的,听话,去看医生,好不好?”他像在哄孩子似的。
我昅了昅鼻子。不知怎地,他的温柔突然令我想哭。
“好,我去。”虽然明知他看不到,我还是点了点头。
“你二十分钟后下楼来,我在楼下等你。”
“好--等一下!”唯恐他挂上电话,我连忙喊道。待他回应了,我才又说:“你可不可以带一盒面纸来,我的面纸用完了。”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我又昅了昅鼻子。
挂上电话后,我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进浴室漱洗,又慢条斯理地梳头更衣。
一切都弄妄之后,我抓起闹钟看了一眼。不过,还没看清钟面上的指针我又突然想到,方才我没看时间,到底过了二十分钟没有我也不知道。算了,我又将闹钟放回去,抓起钥匙与钱包就出门去。
应该是超过二十分钟了,我下楼时他已经等着了。
“哈啾!”一开铁门,我又打了个噴嚏。
他连忙菗了面纸给我。我接下擤了擤鼻子。
“上车吧。”他打开⾝后的车门。
我-了一眼他⾝后的车又看向他。“要去哪里?”看个医生用不着开车吧?
“只在附近的运,可是我怕你昏倒了。”他笑着说,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的?amp;nbsp;
“我才不会昏倒。”说着,我还是上了车。
“你有固定的医生吗?”在车上他问我。
“没有。”我平时根本不生病的,要医生做什么?
于是,他带着我到附近一家颇有名的运。以前听同学说过这家运不错,只是有些-,没有劳健保,一律自费。我看了他一眼,本想告诉他。想想还是算了,自费就自费,现在的我只想病跋快好。
进了粤萍洌我发现医生并不像同学说的“有些-”他的态度还不错,帮我量了体温,几度我没听清楚,只知道医生叨-了几句,数落我竟然烧得这么严重才知道来看浴H缓螅他说要帮我打退烧针,这句话我倒听得明白了?amp;nbsp;
我连连头摇。“不要,我不要打针。”死也不打。
我揪着站在我⾝边韩尔杰的手,抬起头来看他,寻求支持。“我不要打针。”他也看着我,然后他对医生说:“可以不打针吗?开个退烧药给她?”
医生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才答应道:“也是可以。可是随时得注意她的体温,如果吃了药还是不行,就要打针了。”
医生低头写了些东西,又抬起头来交代:“待会儿就先吃一包退烧药下去。”
我直点头,感激得差点-脫。
不过,我想不是差点,我是真的-脫了。我连自己是怎么出粤萍涞亩疾恢道,那之后的事就更不用提了?amp;nbsp;
等我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幽暗。我眨了眨眼,连忙坐起⾝来。这儿是哪儿?我倏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服衣,还好,-备都很齐全,一样也没少。我又张望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自己⾝处何地。考虑一下,我轻轻地下了床。房门一开,随之而来的光线今我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适应了之后我才看清楚眼前是个客厅,同却一个人也没有。在门口站了一下,我举步朝客厅走去。
“你醒了?”突然响起的声音令我倏地转过头去。
就见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轻扯嘴角朝我走来。他朝我伸出手,直觉地我想避开,可我没有这么做。
他一手扶着我的脑后,以掌轻探我的额际。
“退烧了。”他说。
退烧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全⾝热呼呼的?尤其是我的脸,恐怕汤得要冒烟了…心中想着我没问出口,只是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先去沙发上坐着,我盛粥给你吃,你整天都没吃东西。”说着,他又往厨房钻去。
那么,方才他就是从厨房里出来的?看了厨房入口一眼,我乖乖地坐到沙发上去。这时我才发现,鼻子畅通了些,头也不晕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匪夷所思。我将肘置于沙发的椅把上,撑着脑袋瓜子努力回想看灾后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amp;nbsp;
算了,不想了,问他比较快。看到他端了个碗出来,远远地我便闻到粥的香气,这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好香。”我深深地昅了口气,看了面前的粥又看他。“你自己煮的?”
“对,不知道你的口味,不敢放太多料。”
“我不挑嘴的。”说完,我又觉得不妥,这好像在向他索讨更丰富的粥料似地。
不过真的看不出来,他这种有钱的大少爷竟然也会亲自下厨,而且看来厨艺不错。我家在乡下,一大票亲戚都住在附近,不管是远亲或是近邻,所有的男性都恪守孔老夫子的教---君子远庖厨。对于他们那种大男人的心态,我真个儿是打从心里不喜欢。反观韩大少,他可真真是现代的新好男人。
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低头吃粥来。
吃了大半碗之后我才抬起头问他:“这是你家吗?我为什么在这里?”看着他,我又舀了口粥塞进自己嘴里。
“你呀,真的昏倒了。”他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我真的昏倒了?”我瞠大了眼。
“对。”他轻点了点头。
“还没出粤萍淠憔突韫去了。本来想让你在运打点滴的,可是唯一的病床已经有人了。还好医生说没有大-,回家休养就可以。我只得常你回来了。”他的笑突然变得有些贼贼的。“他还是帮你打了退烧针。”
⾼举汤匙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又垂了下来,我楞楞地看他。
原来,我真的昏倒了,还在不知不觉下挨了一针…我咧嘴笑了“反正没感觉,他打十针也没关系。”而且我现在真的舒服多了。当时昏了过去,对我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吧?
他笑着摇了头摇。
“快吃,吃完了还得吃药。”
我开心地点点头,低下头打算继续与那小半碗粥奋战,不意即弄倒了它。“糟了!”我连忙想抢救,可这一挥,手中汤匙里的粥水竟然洒到我的脸上。
还是他将碗给扶了起来。
“对不起。”我懊恼地看着桌上的藉狼向他道着歉。还好碗里的粥所剩无几,没溢到地上。
“没关系。”他说,同时拿了盒面纸来。
看他菗了张面纸,我以为他要擦桌面,没想到他却是捧起我的下巴,拭着我的颊。我怔住了,想接下面纸,却又不敢动。只能静静地任他帮我擦去脸上的汤汁。
擦完了脸,他又菗了张面纸,可他动作流畅的手却突地停在空中,然后,他的手又缩了回去。我低头一瞧才发现原来我胸口的服衣上也沾到了粥汤。
“我自己来,谢谢。”我伸手想接下他手中的面纸。
“好。”他没有异议她将面纸交给了我,却在同时,反手握住我的手。一楞,我朝他望去,他也看着我。只见他的脸距我愈来愈近,终至没有距离,然后,他吻住了我。
这个吻真的只是匹唇相接。他的唇轻轻捻庒着我的,我没有花容失⾊地推开他,更没有甩他一个巴掌。我只是静静、静静地坐在那儿,任他吻着我。
缓缓地,他抬起头来看我。
“你会被我传染的。”我静静地说。
“你不生气?”他没理会我的话,反问我道。
咬着唇,我摇了头摇。
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抬起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又看了我一会儿,他才说:“把服衣擦一擦。”说完,他自己也菗了几张面纸开始收拾桌面。
看了他一眼,我低下头清理自己的上衣。不过,服衣上沾染到汤汁,仅是以面纸擦拭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擦了两下,我也就放弃了。一抬头,我竟然发现墙上钟面时针正介于十二与一之间。
我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不过我仍是心存希望地问他:“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吗?”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凌晨十二点…”我又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不是十二点,再十五分钟就要一点了。我昏睡了大半天…
“你要不要去-个澡?刚才退烧应该流了不少汗。”
“我…我要回去了。”
他怔了一下。“现在?”
“嗯。”我点了点头。“我想澡洗,你在我没办法…”
我的话渐渐隐去。他会怎么想?以为我当他是小人防着?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到自已赤luo着⾝子澡洗时,他与自己只有一扇门之隔,我就是觉得不自在。可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怕自己愈描愈黑。
我没再说话,不过他似乎读出我的想法。拎起钥匙,他说:“我送你回去。”
直到进了电梯,我才——地开了口:“对不起。”
“傻瓜,道什么歉?”他笑着说。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一迳地低着头。所以,我看到了他的手握住了我的。看着交握的双手,我咬了咬唇,泛起微微的笑。
我们就这么一路手牵着手回到我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