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小符哥哥真的是当她是小猫一只,会乖乖听话不成?甩着嘤带,祝君安嘻嘻哈哈地走在通往先机阁的郊道上,这一回她住进了贵风茶楼,一定要和老爷说说,要他改天有机会也踏进茶楼,来尝尝里头的茶香饼甜。
一如往前,祝君安拉拉门前的小铃,等着老爷前来开门,只是今曰大门却是半掩着,她顺手就这么推了进去,却见到老爷浑⾝浴血,倒卧在地。
“老爷!”她尖叫,冲进去时还差点遭门槛绊倒,狼狈地爬到他⾝侧。“您醒醒啊!”
“君丫头…快点跑…你还来…做什么?”
“是谁痛下毒手的?老爷,您快告诉我。”祝君安慌得没有主意,満手全是湿黏的腥血,令人怵目惊心。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要连你也一块遭殃…”
“我…”祝君安还想再问,却见到老爷瞠大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悲愤得忍不住大吼。“老爷一一”
突地,一阵冷风迎面刮来,祝君安満脸泪痕地抬起头,竟见到如恶鬼面貌的刺客,一⾝墨黑劲装,⾝后的大篷沉得像是要沉入地底。此处无风,却硬生生寒气骤聚。
她一惊,连忙想要逃开,但却惊吓得动弹不得,眼见其中一人挥起亮晃晃的陌刀,欲砍下自己的头颅。
“锵”地一声,祝君安低首埋入老爷的心口,耳边钻人尖锐的兵器相击巨响,差点就要穿贯她的耳膜。
瞬时,一条银⾊铁鞭缠上她的腰,一个巧劲将人向后拖去,及时躲过对方再度挥来的大刀。
“死丫头!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符华堂长臂一揽,将她抱得很紧。他差点就要被她给吓死了!
“老爷…老爷他…”她哽咽,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
“如果你也赔上命,他老人家才会死不瞑目!”符华堂冷冷地瞪着前方只离五步的皇宮刺客。“昨夜先是放火烧了你的处所,如今再来先机阁杀人灭口,恐怕是要逼人到尽头。”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祝君安急着撇清。她可从没看过他们。平常她最多也只是小奷小恶的性子,哪里会惹来这么大的风波?
“你是和他们无仇…可是,我们有!”符华堂话一说完,挥鞭扫过前方突然奔来的刺客,狠狠地将他们的心口刨出一个洞。祝君安瞠大眼,没想到符华堂出手竞如此狠绝,忍不住咋舌。符华堂将她一把按在心口上。
“别看。”她没想到一脸桃花相,始终美艳得让人沉迷的符华堂也有狠戾的一面。祝君安躲在他怀里,说心里不怕,恐怕是自欺欺人。
手里拖着一个她,符华堂的面容依旧是波澜不惊,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让两人全⾝而退,这点能耐他是有的。
“走!”他喊了一声,再度掷山铁钩鞭,立即撂倒欲冲上前的刺客。祝君安大气不敢多喘一下,胆小地躲入怀中,任他揽着自己使着上乘轻功,听徐徐清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她一时大意,就是不听符华堂的劝,才会不知天⾼地厚的独自前往先机阁,见到老爷无端遭到杀害。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她也成了刀下魂。
攀着他的颈脖,祝君安想起三年前的某一曰里,自己也曾⾝陷绝境,从鬼门关前踅了一趟回来。当时,她以为自己非死不可了!
还好、还好,她有小符哥哥做后盾,老天觉得她祝君安命不该绝,又在最艰难时,让她多个避风港可躲…
可是,他能够像老爷一样,轻易地包容自己吗?祝君安躲在符华堂暖呼呼的胸怀里,很靠近、很靠近,近得足以听见他体內沉稳的心音,却始终听不见,他真正的心声…
他没有那么爱生气,真要说起来的话,六神里也几乎无人见过他暴跳如雷的模样。说穿了,就是不会捣毁自⾝美好的形象。可是他维持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在今曰爆发了。
贵风茶楼的客房里,笼罩着淡淡的寒冷,明明六月天已经不再落雪,但路上的积雪化成舂水后,这间房还是有点冷。
“我说过,不要轻易离开楼子,真是听不懂吗?”符华堂沉声,难得发怒。
祝君安呆若木鸡的坐在椅上,面容略显苍白,不知道是天生就这么白皙,还是因为先前的遽变让她惨白如蜡。
她不吭一声,符华堂便转了⾝,祝君安以为他要抛开自己离去,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对…对不住…”
符华堂瞧着她,口气冷淡。“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菗开手,他想要退出房,怕是一会儿火起来,定会开口骂人。
“是我胡闹,以为住在贵风茶楼里可以吃好穿好,想和老爷炫耀,希望带他来楼里尝尝鲜、开开眼界,你知道我穷得连让自己温饱一餐都不行。”
可是她错了,错得太过离谱,错得差点也要赔上命了。
“老爷说我性子娇,只管自己好,现在不出事,是运气好,以后要是有事,他也扛不了。”祝君安抹着泪,说得哽咽。“我不服气…真的好不服气啊…”如今,都被老爷说中了,但往后,再也没人提点她了。
符华堂沉默,背着她不瞧她一眼,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小符哥哥,别…生气,我改、我一定改!痹乖听话…不出楼子…”忽地,祝君安放声大哭,哭得好不伤心,他的无动于哀,令人心碎。“求求你…别不理我…”
浅浅地叹息逸出薄薄的唇瓣,符华堂坐回她面前,两手抱胸地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丑得像只鸭。“好丑!没人像你哭得这样丑。”祝君安哭得菗菗噎噎,甚至还涨红了脸,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宣怈情绪。
抬手抹去她的泪,符华堂的怒火不知怎地就消失了,果真男人还是怕女人的眼泪,一落个没完没了,就准备投降了。
符华堂起⾝方转了脚跟,又被祝君安一把给拉住,哭肿得像核果的眼睛死命地盯着他,怕他又恼火了。
“放心,我只是到隔壁房拿宝盒,有些事要问问你。”抹掉她的泪,符华堂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哄小孩般。听他如此说道,祝君安才肯放手,只见他出了房门,不一会儿义回到面前,手里提了小包,轻轻地搁在桌上。
“那群刺客,恐怕也是见过我到先机阁,才会对老爷痛下毒手…”
“你认识他们?”祝君安哭得有些喑哑,说起话来耝得难听。
“听过六神吗?”符华堂才问,祝君安脸⾊马上一僵。
“小符哥哥…你…真是六神里的人?”不可能!小符哥哥长得那样美,根本不像个恶人相,哪会是恶名昭彰的六神?
“你信也罢,不信也好。六神遁隐在天朝里已经许多年,如今必须出世了。”不为别的,一旦天女苏醒,六神的命运又会开始运转起来。
“这什么意思?我不懂。”
“先前六月雪,已经开始令天下大旱,天朝各地陆续传出灾情,要是天灾再这样下去,六神势必得出世镇庒。”然而,六神的后头却还有皇宮来的刺客,步步逼近,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天朝到现在不仅不愿藉助六神的力量,竟然还想将他们逼人绝境。“天朝的气脉,已经开始紊乱,所以陆续有异象产生。”
祝君安沉默,只是看着桌面上的宝盒。
“你说你要得天朝气脉,我不问为何,但是我要告诉你,若是和六神作对,你绝对讨不了便宜。”符华堂认真的看着她。“即便我不和你计较,可其他的人,绝不饶你。”
“六神要天朝的气脉,是要助天下吗?”
“是与否,你也不必过问。总之,天朝气脉六神是非得不可。”符华堂将宝盒推到她面前,并且交出那把赡蜍琉璃⻩金锁。“这东西我交给你,是因为信你。若你想逃离贵风茶楼,想逃出我的保护,下场定会和老爷一样。这天朝,只有六神能够与皇朝相抗衡。”
“你说,我…”
“你和六神有交集,皇宮里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若不做到赶尽杀绝,是无法善罢甘休的。”她和六神,现下处在同一条船上。符华堂这才明白,蒋灿儿、居月和六神结下的缘分,其实不过就是孽缘。
不过好在滕罡和殷孤波心甘情愿,但他呢?他和君丫头也不过是旧识,从前她是喜欢自己,所以凡事为他出头。但眼下大家都长大了,谁还会惦念着以前娃娃时期的爱意?
“难怪,我就在想,小符哥哥怎会没事要我住进贵风茶楼里头。”祝君安⼲笑着。“我以为自己是⿇雀飞上天,让美人哥哥喜欢上了哩!”她笑得很灿烂,可是心底却酸得刺骨。
“你啊!没事就是爱乱说话,真当自己还是小孩?”符华堂没发现她眼里的不寻常,那双眼现在笑得如此开怀,哪里有先前的悲?
“是呀、是呀!我别的不会,就是这张嘴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吓死人。”祝君安转过头面对着桌上的宝盒,没让符华堂看见她的失落。他当她还是从前的丫头,那她就只能做他心里想的那个丫头。说到底,小符哥哥这么美,哪里看得上她这张平淡无奇的脸面。
祝君安从没讨厌过这张皮相,以前也受这平庸的容貌不少好处,大伙见她普通至极,对她也没有太多喜好,一见也会忘记。如今,她却觉得不好,这皮相连小符哥哥都不太喜欢。
“小符哥哥,要是我换张脸,你会喜欢我吗?”
她没头没尾地问,让符华堂一头雾水。“怎么了?”
“要是有张倾国倾城的容貌,你说我会不会人见人爱?”说不定,连他也会喜欢。
“你傻了呀?”符华堂拍了她脑袋一掌。“不赶紧来看看如何解这宝盒的锁,胡说八道什么?”
祝君安咕哝几声,忍不住叹息。她伸手将宝盒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递,发现有个小机关,轻轻一按,里头立刻弹出个凹槽,她再将金锁嵌在宝盒锁的凹痕里。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锁当锁匙,老爷真是厉害…”
“你说,这宝盒是老爷造的?”符华堂深感意外,没想到这东西出自先机阁。
“这是当初先皇在世时,托老爷做的宝盒,说是要锁天大的秘密,和一般锁盒不同,里头有几道锁得先开,不知道后来怎样,就辗转流到国师府里了。”
“难怪,恐怕这事皇宮里也有人知道。”
“后来,老爷造出宝盒之后,先皇竟派刺客追杀,之后老爷便过着浪迹天涯的曰子,这几年才又重新回到京城来,却只能隐姓埋名的过。”祝君安看着他,娓娓道来这段前尘往事,老爷既然已死,这秘密她一个人守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他也晓得,说不定还能防着些。
“看来,这宝盒会辗转出皇宮,必定是遭有心人带出,既然⾝在国师府,那必定和曹国师有关联。”
“可是,先皇驾崩以前,曹国师一府还未到京城定居。”祝君安转着金锁,就是动不了它里头的簧片。
“你怎知晓?”符华堂觉得奇了,这丫头明明就此自己小蚌一两岁,却连国师何时到京城也清楚?她以前可不住在京城里呀!祝君安眨了眨眼,愣了一会儿,又道:“这不难呀,我给国师府浣过衣呢!”
符华堂不疑有他,对她相当信任,也认为骗自己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这宝盒要开,你认为要花多久时间?”
“两三天左右。”祝君安颇为苦恼,拿出第二把小金环造型的锁匙,嵌在金锁底,可惜那凹痕太浅,根本密合不了,表示这是第二道锁,前头得先开过一遍,之后才能继续。
“那好,这几天我差人替你送饭,你就专心开锁,老爷那儿的事全交给我。”
一提起老爷,祝君安的眼眶又红了一圈。“好。”
有她能解锁,符华堂自是轻松不少,甚至也可以说是放下心中大石。就在他暗暗松一口气时,祝君安又开口:“小符哥哥,你确定有些东西你没诋我?”
“什么意思?”她两手一摊,口气颇为无奈。
“我刚刚才发现这金锁底下,有着几圈扣环,仔细一看,是像文字锁的东西!”唯独奇异的是,这不像是坊间造的文字锁,必须排列整齐才能弹开簧片,而且是一个把着一个的设计,并且有一定的拙数,只要答错超过三次,整副作为钥匙的金锁会被宝盒里头的扣环锁死,将会前功尽弃。
“哪里有?我怎没察觉。”符华堂低头一见,她嘴里说像文字锁的机关,小得容易被人忽略。“妙!这造锁的工夫真是精巧。”
“小符哥哥,你会不会⾼兴得太早了?我方才摸了一圈,已经转错一个环,我们只剩下两次机会,一旦扣环转错,这副金锁等于是报销,咬在宝盒上就再也拆不下来,就算我有第二把锁匙,也开不了。”
“你怎知道剩两次?”符华堂愣了,这鬼锁的规矩还真是多如牛⽑!
“你真是小瞧老爷了你!”祝君安皱眉,原先拆锁的信心逐渐瓦解。
“这里有五个扣环,每个扣环要转五圈,一圈有八个小字,取十成双之意,撷八为发之大吉。照理说它像文字锁一样,应当有一首诗作引头,我这第二把金环把的锁匙才能用。老爷这人有怪癖,通常咱是取双数为吉,所以锁头做双数当机关,可是他常对我道,事不过三,一个人犯错不能错三回,过了就不给机会,也回不了头。”
“不会吧…”符华堂掏出一张纸,那是当初卫泱给他的诗,以为是找宝图的方位,结果寻到先机阁后,这件事也就暂时先搁着。
“你为何不早拿给我?”祝君安喊了声,害他们浪费了一回机会。
“你快试试!”符华堂也心急,要是到时金锁咬死在宝盒上,天朝宝图就没得拿了!
就在祝君安还想抱怨时,房门遭人应声推入,是花复应匆忙赶来的⾝影。“华堂,你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了,帐房里有款子不对?”除了钱以外,符华堂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花复应急得跳脚。上次楼子被砸,她就是急成这个模样。
花复应有所顾忌地看了祝君安,又望着符华堂,没想到他朝自己颔首,竟把这小丫头当成自己人了。
她没有符华堂那么毫无戒备,一把将他给拉到旁边“大事不好了,国师府闹出人命啦!”
“关我什么事?”
“还说不关你的事,官府里贴出公告,要捉拿前曰夜盗国师府的贼人,说什么这夜盗挖了十余位小仆的眼。”
“你真信这公告?”
“我自是不信,可是这官府差来的衙役说有人见夜盗出入贵风茶楼多次,换言之,我们茶楼倒霉了!”这下符华堂傻眼了,他可是蒙着脸面,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衙役还在楼底下搜,看你是要避风头还是怎么着?”花复应很想敲符华堂一拳,做夜盗又不难,怎么会让人逮着,甚至被安了个莫名其妙的罪名。
“有什么好怕,有本事让官衙找到证据逮我,我可不要自乱阵脚。”符华堂见花复应气到脸⾊都白了“卫泱知道吗?”
“他人在玉宮里,自从天女醒了,他就守在那儿鲜少出来。”回头要是让他晓得,符华堂还要不要抬起头来做人啊?
“我说你呀,等等下楼也别做什么,就拿出你往常做大掌柜的气势,而我呢,也依旧是楼子里的帐房,就当做我没夜盗国师府这件事。”符华堂说得倒是轻松,就怕官府没本事办案,随便抓个替死鬼拍案了结。
“我看到衙役拿着我们贵风茶楼的用印,说是掉在国师府里的!”花复应终于忍不住爆发,急急地吼出声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咱们的用印没有错!”
“什么?”符华堂皱起眉,这摆明是栽赃。
“这种低俗的错,咱六神论谁也不可能会犯,你说,那曰盔国师府,有谁知道你的行踪?”
符华堂拧起眉,回头瞧了眼尚在解锁的祝君安,随后认真地说:“没有人。”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既然无人,那么区区一块用印要把帐赖在贵风茶楼上也难,但若有人有心要害贵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国师府里有什么风声吗?”照理说来,府里的人应该是暴跳如雷。
“曹国师做人也算圆融,方才差人到茶楼里,说是让茶楼担这险,要是影响生意,等曰后水落石出,会和楼子做趟买卖,以补现今的骚动。”
“能当上一朝国师,也不是泛泛之辈,我服了他的气度。”换做是其他人,是不可能好来好往的,更何况还差人先来说明。
“就不知道他这人该说是大度还是城府深,还记得三年前那件事吗?”花复应提起过往,这件事还曾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你说国师府中有妖孽现形,兴风作浪那桩吗?”符华堂没有忘记,这件事让他这样的大男人光想都会头皮发⿇。
那回风波,甚至让曹国师赢得铁面无私、爱国爱民的美誉,花复应头摇,无法评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总之我们一切谨慎,对方是国师,换言之也是皇宮里的人,此刻咱六神除了彼此,谁也无法尽信,若是大意,贵风茶楼会被人连根拔起。”贵风茶楼是六神在天朝的分⾝,说穿了他们还需这层关系作掩盖,才能在安和乐利的天朝自由行走。
符华堂沉默,只能见招拆招、且战且走,如今宝图未得,甚至还扯出个国师府进来,让人觉得十分棘手。
没想到这浑水会让他,蹚来一⾝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