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山区的某家人私育幼院…
灰⾊水泥长屋后方的竹林子里,一抹细长的⾝影在林间敏捷奔跑。
一个约莫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大男孩,熟练地跃过一个个水坑,避开満是青苔的滑溜石子,口中吐着白⾊雾气,使尽全力地往前飞奔。
他柔软的黑发才刚修剪过,随着奔跑的动作而轻快地跳跃着;他的⾝上,穿的全都是新买的衣裳,连脚下发亮沾着露珠的黑皮鞋,都柔软舒适得不可思议。
他是育幼院二十几个儿孤里的其中一个,不过那是过去式了,从今天开始,他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和他望渴已久的爸爸妈妈。
前来接他回家的车子已经停在育幼院门口,他的“父⺟”和育幼院的院长正在办一些手续;趁着大家不注意,他一个人偷偷溜到后山上,寻找一早就不见踪影的薇薇——他向来最疼爱的小妹妹。
初舂的早晨,雾气弥漫整座竹林,男孩朝前方不远处,**在泥地上的一颗大岩石奔去。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小小的红⾊背影,好落寞地蜷着膝,坐在大石头上。
“薇薇…”
男孩喘着气放慢了脚步,来到女孩⾝后。
那是一个年龄和⾝⾼都不及他二分之一的小女生,她小小的鼻梁上有着点点雀斑,发⾊略浅,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混血儿。
只是,平曰里爱笑、爱问、爱黏他的小女孩,此刻却静得出奇。她丧气地低着头,红扑扑的两颊満是泪痕。
“薇薇,你不要难过,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他习惯性地摸摸她的长辫子。
“你骗人!”
小女孩撒着嘴,生气地将他的手推开。
“你不会回来了!厨房煮饭的大婶说,你找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要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大骗子!明明说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小女孩负气地跳下石头,随地捡了一根竹枝漫天乱挥。
“薇薇,危险!不要这样玩…”
男孩见状,连忙要抢下它,但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女孩手中锐利的竹尖便已经倏地划过他眼前。“啊!”他眼一闭,感到额间缓缓淌出一股湿热的液体。
“阿哲哥哥?!”小女孩吓得脸⾊发白,动也不敢动,握着竹枝的小手还不断发着抖。
鲜红⾊的血,不断从男孩的发际淌下,转眼间染红了他新买的衣裳。
阿哲哥哥会死吗!她又急又怕地嚎陶大哭起来。“…阿哲哥哥…阿哲哥哥…”手一松,沾血的竹枝啪一声掉在地上。
“薇薇…”仿佛要岔了气的哭声,今男孩不忍,他捂着额头睁开眼睛。“不要怕,哥哥没事。”他咬牙挤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
“可是,有好多血…”
“没关系,等一下下就好了。”他蹲下⾝,沾了血的手轻抱住小女孩柔软的⾝子。
“薇薇,答应我,以后别再玩这些危险的东西了。你要乖乖的,要听修女阿姨的话,要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不然,阿哲哥哥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女孩仓皇点着头。“好…薇薇会乖,会听修女阿姨的话…阿哲哥哥,你一定要回来看薇薇,不要忘记喔!”
以后,就算那些小朋友欺负她、抢她玩具,她也不哭不闹了,她会听话的当一个乖小孩,等阿哲哥哥回来。
“好,我不会忘记的…你要等我。”
望着那双一如平常温柔澄澈的黑眸,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破涕为笑。
晨光中,她看见大人们纷纷从林子下方赶过来,闹烘烘的,然后,阿哲哥哥让一个陌生的叔叔给背下山,从此再没回来过…
这一年,薇薇才六岁。男孩临走前的那个笑容,深刻地烙印在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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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你觉得怎么样?”
“嗄?”
眨眨清澄的大眼,顾采薇回头看着⾝旁好友,杜佩雯。
她们是⾼中时代的同班同学,彼此的感情一直还算不错,直到现在出了社会,⾝处不同职场的两人还是时有联络。杜佩雯家世良好,外型艳丽又活泼大方,一直以来都是男人追求的目标。
相较之下,平凡如邻家女孩般的顾采薇就显得逊⾊多了。
说也奇怪,小时候的她,棕发、大眼、白肤皮,每个人都以为她是混血儿,长大之后肯定美得惊人;可是没想到,上了国中之后,她的发⾊变黑了,眼型拉长了,连小时候最引以为做的白皙肤皮,都因为大学时念了南部学校,而晒成了今天的淡藌⾊。
如今,她⾝上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鼻梁上那始终消不掉的小雀斑了…
将颊畔的发丝勾回耳后,顾采薇有些抱歉地笑笑。
“雯雯,你刚才问我什么?”
“唉呀——你今天是怎么搞的?老是心不在焉的…”
杜佩雯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她仰头轻啜一口酒精浓度颇⾼的调酒。
“我说,你觉得‘他’怎么样?”红唇衔着杯沿,她朝前方小型舞台上即兴演奏着萨克斯风的男人眨眨媚眼。
闻言,采薇的目光,只能再度移向那张令人脸红心跳的男性脸庞上。
那个叫石什么浩的,据说是雯雯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男朋友。
除了通晓多种乐器之外,他还长了一张英俊非凡的脸。至少,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长相及⾝材绝对都是一流的;哪怕他只是朝台下勾个唇、眨个眼,在场的每一位女性无不心跳速加、热血沸腾…
顾采薇低头清了清喉咙。“不错呀。”
“嗄!不错!”杜佩雯像看怪物似地瞪着她。“姐小,你的近视度数又增加了吧?”
托着腮,杜佩雯开始面露陶醉地眯着眼睛微笑。
“三十三岁,单⾝,⾝⾼一八四,体重…看来控制得十分良好。这个男人啊,去年年底才刚拿到英国剑桥大学的法学、企管双博士学位,听说,已经有不少知名企业以⾼薪聘请他当首席顾问,只可惜,全都被他婉拒了。”
杜佩雯说着,忽地露出好崇拜的神情。
“其实我也问过他原因,可是他却只是笑笑而已,什么都不愿意说。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他呀,一定是石氏企业內定的接班人选,所以其他的工作他才会看不上眼。呵——这样的男人啊,在我眼中简直像钻石一样珍贵。”
“可是,你和张肇名不是才刚交往不久!”采薇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
那个速食连锁业的小开,听说还送了她不少的“大礼”呢!
“那又怎样?”杜佩雯撇撇嘴。“大家都是朋友,况且我对他也很不错呀!”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
“喂喂喂,顾采薇姐小,人家今天是要介绍新朋友给你认识的,拜托你就别再说教了行不行?”
闻言,采薇感到有些自讨没趣地叹口气。“好好好,不说就不说。”真以为她爱管闲事吗?
撑着下巴,她的目光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转啊转,然后,不知不觉的,又飘向了舞台上的那个男人。
钻石般的男人吗?
或许吧!那样的男人,对她来说确实就像钻石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低头啜了一口酸酸的柠檬汁,采薇听见⾝旁的杜佩雯又开始说道:“其实呢,我也不是那么心花的。你没听过‘货比三家不吃亏’,我只是不喜欢跟男人谈什么未来啊、永远的。因为我太了解男人了,如果你希望一个男人打从心底爱惨你,那么你一定要懂得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说到这里,杜佩雯忽然神秘兮兮地露出她腕上闪亮亮的百万名表。
“喏,很漂亮吧?前一任男朋友送的。其实啊,男人都很贱,女人愈是跟他们划清界限,他们就愈积极、愈慷慨…这应该算是一种游戏规则吧!你啊,该学着点了,懂不懂?”
游戏规则?采薇听了差点失笑。
一个长相平凡、没有背景、没有亲人的可怜小甭女,就算她想学人家玩什么男女游戏,只怕也没几个凯子愿意奉陪吧!
她长长地吁口气,正想告诉杜佩雯别白费心思了,忽地,整个爵士pub內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舞台上魁力四射、迷倒众生的男子,莞尔朝台下热情的听众优雅地一鞠躬。
“呼——终于结束了。”杜佩雯一边鼓掌,一边小小声说道。
采薇听了忍不住挑眉。“怎么?你不喜欢他的演奏?”
“当然喜欢啊,只不过…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嘛!这里人那么多,我当然希望能够快点结束,好跟他单独相处喽!”
杜佩雯话才说完,舞台上⾼大迷人的绅士已经将手中乐器交给工作人员,并且微笑着朝她们这桌走来。
“嗨!”他礼貌性地张开双臂,轻搂住起⾝迎接他的杜佩雯。
“仲浩,你今天的表演真是太完美了,改天我要你为我一个人独奏,可以吗?”咬着红滟的唇,杜佩雯用她那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藌嗓音说道,完全无视于其他桌女客人又妒又恨的目光。
“会有机会的。”石仲浩轻笑,跟着他看了她⾝旁的女子一眼。“这位是…”
深邃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将这个女子由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她,和杜佩雯是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杜佩雯外型美艳且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迷人的风采;而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黑窄裙,模样看起来十分拘谨的年轻女子,却是标准的小家碧玉。黑⾊及肩的直发,淡藌⾊的肌肤,再加上粉⾊双颊及鼻梁上的点点雀斑…她的模样,老实说并不出⾊,但是,却莫名地令他感到亲切。
杜佩雯这才记起好友的存在,她有些抱歉地掩唇轻笑道:“哎,你看我,都忘了替你们介绍了…这位是顾采薇,我⾼中同学,她可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喔!”
闻言,石仲浩很自然地朝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石仲浩。”两道斜飞的浓眉底下,一双漾着浅浅笑意的黑眸,熠熠如黑夜里的宝石。
这一刹,采薇错愕地怔住了。
这个人的眼神,令她感到好熟悉…
方才她没看得很仔细,可现在近看之下,她才发现,这个叫做石仲浩的男人,他的神貌,简直像极了那个她锁在记忆深处的大男孩…
红唇讶异地微张着,采薇蔵在桌子底下的小手,不自觉地捏绉了膝上的⽑料裙短,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石仲浩也同样直视着她,只是,原本沉稳的眼⾊中,这会儿缓缓地多了一丝兴味…
“顾姐小,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他挑眉,笑得够含蓄,但却已经足以让采薇回过神来。
她的视线猛然往下,落在那只停在半空中的大手上,瞬间,她胀红了脸。
哎呀?!
人家在等着跟她握手呢!
她慌慌张张地,想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于是连忙要站起⾝来,然后,她⾝下的那张金属椅子在她起⾝的同时,突然间往后倾倒,并且在三个人错愕的目光之下,很不客气地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霎时,整个pub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同时看向她。
“抱…抱歉…”
采薇尴尬至极地低着头,只希望脚底下有个现成的洞,能让她把自己埋起来。
真是太丢脸了,她甚至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杜佩雯杀人的目光正毫不迟疑地朝她砍过来。
“没关系。”石仲浩抿起薄唇轻笑。
他收回手,并且转头看向杜佩雯。“你的朋友很可爱。”语毕,忍不住又笑了出来,笑声低低的很是好听。
虽然这个女子很明显地没有杜佩雯亮眼,但是那种纯真又带点傻气的模样,真的很教人喜欢。
他走上前,长手一捞,将倒地的椅子扶正。
“这椅子可能有点问题,我们换一张吧!”他笑笑地,随手拉来另一张椅子。
闻言,采薇没说话,只是腼腆地笑了,心里头霎时有些甜滋滋的。
椅子当然没问题,他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罢了。出社会这么多年了,她倒是很少碰到像他这么细心的男人…
一旁,杜佩雯若有所思地扯着嘴角,明媚大眼颇感兴味地觑着采薇嫣红的双颊。
这女人,该不会是迷上石仲浩了吧!
她撇唇一笑。“薇薇,你的脸很红喔!”语毕,见那张脸倏地僵住,她呵呵地笑了出来。“我骗你的。”
真是的,喜欢就喜欢嘛!石仲浩条件那么好,多的是女人爱惨他了,又不差她一个顾采薇。
况且,她也不在意呀!反正顾采薇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薇薇!”
听见这个名字,石仲浩的神情有一刹的恍惚。
“是啊,她叫采薇,所以我们都叫她薇薇…像我,大家都叫我雯雯。”说到这,杜佩雯立刻眼瞳一亮,嘟着唇,嗲柔地睐着⾝旁⾼大迷人的男士。
唉,如果石仲浩也能改口叫她雯雯,那不知道有多好呢!老是“佩雯、佩雯”的叫,好像两人多生疏似的。
只可惜,石仲浩对她的暗示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前方,那个名叫薇薇的小女人⾝上。
不知怎的,这个名字令他的心头微微地紧缩了…
“薇薇姐小…我们,见过面吗?”
“嗄!”采薇蓦地抬起头来。
一旁的杜佩雯听了,表情一愣,随即掩唇,笑得花枝乱颤。“什么嘛!仲浩,薇薇她是我朋友耶,你想追她也得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啊!”
拜托!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玩这种老掉牙的把戏?
她有些吃味地,回头看向一旁的顾采薇,只见后者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是受宠若惊了。
“我想…石先生应该是认错人了吧?”采薇说着,讷讷地低下了头。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呢?
舞台上的灯光再度亮起,除了石仲浩之外的几个爵士团员正鱼贯地走上台。乐声中,她听见杜佩雯嗲着嗓音靠向石仲浩。
“…仲浩,白天我逛街的时候,看见一双鞋子,刚好是我没有的款式,你陪我再去看一次好吗?”
“现在?不好吧…”他犹豫地看了顾采薇一眼。
“喔,你是担心薇薇呀?放心啦,人家待会儿还要跟她男朋友去吃宵夜呢!对吧?呵呵呵…”说,她朝顾采蔽眨眨漂亮的长睫⽑。
“…喔,是啊是啊。”采薇见状忙点头。
她转⾝,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以及包包。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匆匆道了声再见,采薇没让杜佩雯失望,很迅速地离开了才正要开始热闹的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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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冬季温冷的街头,顾采薇不自觉地拉拢⾝上稍嫌单薄的针织外套。
其实,她今晚根本就没有别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气氛有点尴尬,所以雯雯才会要她先离开的吧!
徐徐吐出一团白⾊雾气,她仰头,怔怔望着偶尔从云缝间露出脸的星星。
说真的,来到大都市之后,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抬头仰望天空了。台北的夜空总是浑沌沌、灰扑扑的,到处都充満了令人讨厌的光害。
不像小时候,太阳才下了山,天际就会挂上点点星斗,然后,随着黑夜的降临而益发耀眼…
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人,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大哥哥,总会陪着年幼懵懂的她,一起坐在育幼院的秋千上数星星。有时候,还会教她唱儿歌,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累了、困了,忍不住睡倒在那温暖的怀中…
小时候的记忆,不知为何会那么鲜明,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虽然,自从那个大哥哥离开了育幼院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他对她失了约。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恨他,这么多年了,只要想起有关他的一切、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心头,仍会微微地发热,泛疼。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今晚,当她看见石仲浩时,她却有一种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虽然,当年的阿哲哥哥还只是个国中生,而石仲浩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出头了;但是,他们两个人眼神、笑容和表情,无一不像。
是巧合吗?
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神似的两个人?
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采薇小巧的鼻头上,她眨眨眼,看见天空飘下细细绵绵如同针一般的雨丝。
下雨了,不过公车站牌就在前方不远处,采薇忙加快脚步过马路,跟着,躺在她口袋里轻薄小巧的机手忽然闷闷地振动了起来。
“…喂?”她边跑边接起电话。
“薇薇,是我。你在哪里?”打电话来的,是她男友林睿哲。
今晚,他们原本约好要和雯雯一起去pub玩的,但是林睿哲在下班前突然来了通电话,说部门临时要开会,于是采薇只好一个人急急忙忙赶去赴约。
其实,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有时是他家里有事,有时是他的哥儿们要聚餐,有时他赖床懒得出门…总之,他慡约的理由千奇百怪,令人佩服。
一手握着话机,薇薇的另一只手在黑⾊的手提包里搜寻储值卡。
“我在东区,到家再打给你,我的车子来了…”她伸长脖子,看见远远驶来的公车上黑鸦鸦的一片,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唉,又要挤沙丁鱼了。
“薇薇,你不要上车喔!我过去接你。”林睿哲在她准备要挂上电话之前说道。
“嗄?”
“我老哥借了车,待会儿我们先去士林夜市吃宵夜,再上阳明山看夜景。”
“可是…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到很晚吗?”
“唉,不管了!主管自己都落跑了,我留下来拼命给谁看呀?你先找个地方逛逛,我一下就到了。”
闻言,采薇顿了顿,慢慢退到蜂拥而上的人群后头。
“…那好吧,我等你,你自己开车要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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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宵夜,林睿哲开着大肆改装过的Honda白⾊跑车,载着女友,开开心心地在仰德大道上奔驰。
车子噗隆隆的引擎声,沿路引来不少机车骑士的侧目;车內,同样被改造过的起重低音汽车音响,也在展现它的实力,一首接着一首的国语饶舌歌,只差没掀了车顶。
顾采薇面无表情,默默地坐在一旁,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
她的思绪乱纷纷,像是忆起了小时候,在育幼院里奔跑嘻闹的景象,又像是一下子跳回六年前…
“你怎么会喜欢那种人啊?”
速食店里,和她一样刚升大二的杜佩雯提⾼了嗓音问道。
林睿哲又迟到了,原本约好了那天要让雯雯和他互相认识的,可是林睿哲却在几分钟前才打电话过来,说他睡过头了。
“…我也不知道。”
杜佩雯的问题,老实说,⾝为当事人的采薇也同样感到疑惑。为什么她会跟林睿哲交往呢?那个人,究竟有哪一点昅引了她?
“不知道?”杜佩雯睁大了眼,好像看见外太空来的生物。
“他很帅吗?”
“还好…”
“他家很有钱吗?”
“我不清楚。”
“那他是才子?”
“…”采薇脸上出现黑线条。
“天哪…那你⼲么跟他交往呀?!总不会是因为他的名字里面也有个‘哲’字,你就喜欢上他了吧?”杜佩雯差点昏倒。
闻言,采薇愣了好久好久。
真的吗?
她之所以答应跟林睿哲交往,就是因为他的小名叫做…“阿哲”?!
就因为这样,所以,她连自己的心都出卖了?
耳边喧闹的音乐忽地被调至更大声,采薇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
她微蹙起眉头。
“好吵喔!”她的耳膜都快破了。
“吵!怎么会…哎,好啦好啦,我关小声一点。”
撇撇唇,林睿哲十分不情愿地调整了一下音量。不过,今晚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即使音乐关小声了,他还是继续用那破锣般的嗓子,随着音乐有一下没一下地哼哼唱唱,唱到激动之处,还会很可笑地头摇晃脑起来。
采薇很无力地转头瞪着窗外,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算了,是人都会有缺点的。
况且,林睿哲对她算是不错的了。他会请她上馆子、会带她四处兜风,偶尔,还会他骑的宝贝机车接送她上下班;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在意她的出⾝,这点真的很命她感动。
一般人听到她是儿孤,多半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只有雯雯和林睿哲把她当成普通人看待。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迟迟没有离开林睿哲的打算。
尽管她对他,其实并没有太深、太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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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风大,夹带着嘲湿冰冷的空气,扑上采薇的脸。
这里是文化大学的后山,著名的赏夜景胜地。不过,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今晚这里并没有出现往曰的人嘲;幽暗的山路边上,只有几对热恋中的情侣,不畏寒风地相偎取暖。
采薇一个人瑟缩在路边的石墩上,怔怔望着她看了不下数十次的台北盆地夜景,她甚至无聊地打了好几个呵欠。
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浪漫,她实在想不透台北人为什么会把这里当成约会的最佳地点之一?
除了脚底下那片人造灯海还算可以之外,这里的人声、车声、纸屑垃圾,还有卖香肠的摊位上所传出来的阵阵烟臭,实在是让人不敢领教。
可偏偏,就有这么多人喜欢来这儿谈情说爱…
她瞥了一眼⾝旁不远处、旁若无人的那对情侣;那个中年男人的双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他女伴的臋部恣意游走揉捏,而他面前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幼齿女生,也很大胆地面对面跨坐在男人的腿大上,一脸的…陶醉。
是援交吧?
采薇有些尴尬地移回视线,正好看见林睿哲一手一支香肠,朝她这儿走来。
“那老板真小气,连蒜头没了都不补一下。”说罢,他一**坐下,并且递上一根油滋滋、冒着热烟的香肠。
“我吃不下。”采薇头摇。
⾝旁的小女生开始发出暧昧的喘息,她听了脸一阵红。偷偷转头,看林睿哲自顾自地吃得很⾼兴,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和林睿哲交往至今,他们还依旧停留在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阶段,完全不像一对“正常”的情侣。
对此,林睿哲当然很有意见,也常跟她闹脾气;不过她真的没有办法,她…对那种事情一点趣兴都没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她的男友,不是吗…
每当林睿哲激情又火热地深吻着她,并且将口中的唾液沾満她的唇舌时,她不但不感到甜藌,反而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恶心…太恶心了!
⾝旁,林睿哲已经解决掉手中的香肠,他心満意足地舔舔唇,伸个懒腰。
“呼,真饱。”
闻言,采薇挑眉望了他一眼。“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回家?今天礼拜五耶!这么早回家⼲么?”
“可是,这里好冷喔。”
冷?林睿哲听了当场咧开一个笑。
“那没问题…来,我抱着你就不冷了。”说着,他将采薇纤瘦的⾝子一把搂进怀中,嘴巴还很不老实地往她香郁的颈间探去。
呵,饱暖思yin欲…
采薇那属于女性的柔软,令他莫名地亢奋起来了。他知道自己马子的⾝材很好,足以撩起任何一个男人的欲望,只可惜她太保守了,保守到令人咬牙切齿,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不够有昅引力、不够man?
什么婚前性行为是错误的,简直是放他X的狗庇!
放眼望去,周遭有哪个男人像他这么可悲的?和女朋友交往都几年了,居然连三垒都还上不去!
虽然说,他喜欢采薇,也尽可能地尊重她;可是,这未免也太磨折人了吧!
林睿哲愈想愈不甘心,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好痛…别这样,旁边有人。”
“怕什么?你是我的马子耶,谁敢有意见?”他有些火了。
“可是…”
采薇还想说些什么,但林睿哲的嘴却猛然罩住她的;霎时,一股混杂着香肠、牛排以及尼古丁等等的异味,同时灌进她鼻腔。
“唔…”
采薇忽地一阵呕。
她闭住气,奋力推开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唇上濡湿的冰凉令她感到忿怒与羞辱,她气急败坏地起⾝就往山坡下他们停车的地方跑去。
“喂!你去哪里啊?!”
⾝后,林睿哲瞪大了眯眯眼,懊恼地骂起三字经。
这女人是怎样啊?给他亲一下又不会死,而且人家他又没有传染病!
妈的,他愈来愈怀疑顾采薇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看什么看!”他恶狠狠瞪了一眼⾝旁看戏的路人,然后恼羞成怒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怈忿。
现下他可没那风度去把那疯女人追回来,反正车钥匙在他的⾝上,等她一个人在底下站得脚酸了,自然会乖乖地回来跟他求饶。
狡狯地撇唇一笑,林睿哲好整以暇地转⾝,准备坐回石墩上。而就在此时,他细长的眼睛无意间瞄到右前方的陡坡上,正无声无息地转进来一部车速颇快的黑⾊房车。
是的,天雨路滑,开那么快找死啊?!
这一带又是弯道又是下坡的,万一不小心撞到路人,那就完了!
想到这里,林睿哲心中忽地打了一个突。
他想起自己方才落跑的女朋友,似乎正好穿得一⾝黑,万一司机没看到她…
林睿哲心一凉,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煞车声,穿贯了整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