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关政立刻踢掉脚上湿透的皮鞋,袜子,赤足踏进客厅。
今晚真是够他受的。
晚宴上,服务生端来的尽是些中看不中用、填不饱肚子的东西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又因为心洁的车子突然爆胎,害他不得不摸黑在山路边就换起车胎,腾折了近一个钟头。
看来,他是该听李叔叔的话,买部二手车来当代步工具才是。
他一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掏出上衣口袋里的名片。
刘渝生基金会,人事部课长刘心洁。
原来她是基金会的人?嗯,他早该料到的。
反正将名片随意塞回口袋,他无声地走进位于屋子后方的厨房,打算找些能让他果腹的食物。
厨娘早就下班回家,陈嫂也已经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主屋后的矮房子休息去了。空荡荡的一楼,此刻只留了几盏雪花石壁灯,四周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关政将外套及领带披在餐椅上,直接来到厨房,并伸手扭亮电灯。
这还是他头一次进李家的厨房,明亮宽敞的空间里,清一⾊都是白⾊的木制装潢,而且每样东西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他在里头绕了一圈,发现所有的剩菜剩饭都被处理掉了,最后,他好不容易在厨柜的角落里找到一些袋装泡面,可能是下人们预留当消夜的。
他撇撇唇,立刻决定放弃冰箱里那些冷冰冰的食物。
原本,有钱人家的厨房可不像他小时候幻想中的那样,到处都堆満了山珍海味、珍酒佳酿,随时等着主人回来享用。
他笑叹了口气,回头开始找起锅子,准备煮碗热腾腾的泡面来犒赏辛苦了一整晚的自己。
就在此时,厨房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么晚才回来?”
甜甜的声音,仿佛在对情人说话。
关政立刻回头,⽑骨悚然地瞪住那人,俊朗的脸从惊讶渐渐转为惊艳。
映曦?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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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如白昼的厨房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水龙头在此时滴下一滴水,咚的一声,打在不锈钢的水槽上,唤回关政暂时罢工的脑细胞。
映曦披着珍珠白柔滑的丝质睡胞,斜倚在门边。蓬松如黑瀑般的秀发披在她娇小的肩上,随着头部轻微的动作挲摩过袒露在胸前的丝蕾睡衣,她的眼神媚柔而害羞,她的肤皮在灿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白皙粉嫰,跟着,她红唇一掀,对关政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笑。
关政再次起了一⾝的鸡皮疙瘩,但不是被吓到,而是被电到。
这是什么情形?!
他猛然深昅口气,自制力极佳地拉回目光,转⾝背对着她。
“有事吗?”他颇不自在地清清喉咙,古铜⾊的脸上泛起可疑的晕红。
上帝,他是不是眼花了?
方才,他好像看见那丫头在对他抛媚眼?!
他表情僵硬地随手拿来一只法郎锅,也顾不得锅⾝大得可以煮四人份火锅,就到水龙头底下盛起水来,并且决定彻底忽略她的存在。
唔,这么冷淡?
见他对自己的装扮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映曦嘟着嘴,得寸进尺、不放弃的又晃到他的⾝旁。
大概没看清楚吧?她很自信地又扬起了笑容。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说话吗?”她仰起小脸,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望住他。
怎样?看清楚点,我比那个瘦巴巴的女人美多了吧?
她在心里头暗自得意着。
哼,就算他已经名草有主了那又如何?就算自己可能只有喜欢他一点点,或者哪天又不喜欢了,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李映曦看上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抢得过她的,更何况,他“只是”个男人。
她坏坏地抿唇一笑,偷偷将领口再拉低一点,露出保养得宜的雪嫰肌肤。
“唉,这里好闷喔。”说罢,她还很假的用手扇着风。
快啊!快点来对我俯首称臣吧!难得本姐小主动对一个男人示好呢,呵呵呵——
闷?
闻言,关政的眼角菗搐。他才闷吧?!闷得快着火了!
换作是别的男人,遇上这种艳福,大概老早就扑到她⾝上去一逞兽欲了,哪像他,不但眼睛不敢看,嘴巴不能说,还得顾忌她的⾝份,自己的将来,努力维持住两人的白清!
他叩地一声将锅子放在瓦斯炉上,顺手拉开前头的矮窗。
“热的话,就回房去吹冷气。”别在这制造辣火辣的气氛,搞得他也一⾝的汗。
“也没热到那种程度啊!”映曦恼火。
“那请问你到底想怎样?”难不成要他把窗户拆了给她大姐小纳凉?
他转⾝,两手揷腰酷酷地盯着她的脸看。
三更半夜不觉睡,跑来这边又扯服衣又喊热的,简直是活见鬼了!
闻言,映曦停住扇风的动作,冷眼斜觑着他。
靠!真是个脫窗又冷感的家伙!
“先生,这是我家的厨房,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她冷冷地提醒他。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还这么嚣张?!
映曦火大地拉拢睡袍领口,不玩了。这男人根本是块木头,又冰又冷又湿淋淋的木头。
她注意到他的衬衫、头发全被雨打湿了,贴在古铜⾊结实的肌肤上,有种淡淡的、雨的味道,而他又长又卷的睫⽑上甚至沾着小小的水珠,令那张男性化的脸看起来简直完善又性感得要命!
忽然间,她又不气了,想起今晚的使命,她的忍耐力瞬间增強好几倍。
服征男人嘛!来硬的可是行不通。
“今天你好像特别晚回来喔?”她乖巧地晃到一边,站着看他煮面。
“嗯。”关政低头搅和面条,不太想理她。
“加班是吗?”她又问。
关政敛眉想了一下,点点头。
哦——那表示,那只狐狸精是公司里的人喽?
映曦的笑容瞬间结霜变得冷飕飕。她死定了,敢动本大姐小的人!
“那——送你回来的,也是公司里的员工喽?”她挑眉,目露精光,很积极地再一次认道。“她是哪个部门的?什么职位?叫什么名字?”快点说,她好锁定目标斩草除根,免得夜长梦多。
喂喂喂——
关政愈听愈头疼,忍不住一再加快了搅拌面条的动作。“你问这么多⼲么?”他又不是犯人,况且,他肚子饿的时候最讨厌人家来烦了。
“你要是这么闲的话,不如回房去看点书,李叔叔说你上学期被当了好几科,要不好好努力的话,这学期小心被二一。”他索性卯起来帮李叔叔训话。
映曦听了,脸⾊登时一阵红、一阵白。
搞什么,老爸连这个都告诉他?!要不要顺便跟他报告一下,她大姐小重考了几次才考上一所二流的大学?
“你、你有完没有?”
真是尴尬死了,她顿时恼羞成怒起来。“我在跟你谈正经事唉,你跟我扯到哪里去了?”真是莫名其妙?
正经事?
关政失笑。“什么正经事?调查我今天跟哪些人来往?去了哪些地方?谁送我回来的?”他将筷子一摆,转⾝单手揷腰睨着她。“大姐小,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监护人啦?你是不是太闲了?闲到半夜不觉睡特地前来‘关心’在下?”
“——”映曦蓦地沉默不语。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关政皮笑⾁不笑的挑挑眉,转⾝回去顾他的泡面。
啧,泡面煮得太烂了,都是这丫头害的。
他伸手拉开前方吊挂式的烘碗机,拿出一只大碗公,然后再挑了一支大小罢好的汤勺,低头准备将锅子里的面汤盛起。就在这时,水槽发出好大一声“滋”——
他猛然回头,惊见映曦把锅子扔进流理台。
她、她居然把他的面给倒了?!
登时,厨房陷入一片窒息的沉默。
他看看水槽时冒着烟的泡面,又抬头看看她,顿时感到理智离他愈来愈远。
“你搞什么?”终于,他扳起脸骂道,并且用力搁下碗及汤匙,怒目瞪着她。“你不⾼兴、要发脾气,请到别的地方去,我可没义务当你大姐小的出气筒。”
妈的,真是气死人了!好好的一碗面就这么毁了。
映曦也同样臭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呜,她被锅把给烫伤了,他还骂她。她想起了今晚在门外,他偏心地对着另一个女人露出笑容,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委屈。
“谁稀罕啊!”她吼回去。
可恶,她恨死这男人了,她转⾝就跑出厨房。
⾝后,关政火气很大的伸手要捡起锅子,结果⾼温的锅子把烫得他立刻缩回手。
这么烫?那刚才那个笨蛋——
他想起她笨拙地交握着双手跑开,顿时他明白她也被烫到了。
活该,自作自受!
他抿着唇打开水龙头,用冷水降低锅⾝的温度。
这是现世报,谁教她乱蹋糟食物,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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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映曦坐在床沿嘤嘤啜泣。
太过分了,那个大笨蛋居然对她这么冷淡!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大声对她说话,而他竟然敢对她破口大骂?!
他是忘了自己的⾝份吗?
她好委屈地翻开掌心,哇!整个手心都红了,又痛又⿇,她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烫伤要擦什么药?她没被烫过,不过这会儿她想起电视上的宣导短片,冲、脫、泡、盖、送,那就先冲冷水好了。
她起⾝到套房里的浴室冲水,一抬眼,看见墙上镜子里,自己殷红的眼、狼狈的模样,她的情绪顿时变得更糟。
她忽然怀疑自己今晚的行为,她不是喜欢宋立名的吗?她不是一心想要嫁进宋家当宋妈妈的好媳妇吗?既然如此,她⼲啥还去引勾关政?⼲啥自讨没趣地跑去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她是白痴呀?
烦躁地关掉水龙头,她转⾝拿⽑巾擦⼲双手,哎,还是很痛,她忍不住揪起眉心。
忽地,门外有人轻轻敲着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踱到门边,手才握住门把,便又放开。算了,不理他,八成是关政良心不安跑来道歉了,哼,她才不接受。
她走回浴室准备刷牙洗脸上床觉睡,结果外头的敲门声又来了,而且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更没耐心。
厚——真是够了!难道他不晓得他老板就睡在隔壁吗?
映曦“砰”地一声摔回牙膏,忿忿然地走向房门。“谁啊!”她的口气很差。
“开门。”关政的态度也没比她好到哪去。
“不开,你走吧!”
她转⾝,听见敲门声“砰砰砰”地再次响起。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她唰地拉开门,和他四目相接。
“你到底要⼲么啦?”好低声吼道,然后探头看看她爸的房门,还好,没惊扰到老人家。
关政抿着唇,表情看起来比她还不耐烦,他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房间,接着他大手一推,把映曦推进房里,顺道掩上门。
“你——?!”映曦瞠大了眼,瞪着他。
“把手伸出来。”
“什么?”
她皱着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鞭药膏。“这是专治烫伤的,你拿去用吧!”说罢,他将整罐药搁在梳妆台上。
映曦愣愣地望着那只小小的、白⾊的药罐子,心里头忽然涌起一阵暖流。他知道她被烫到了?他注意到了?跟着她听见他说:“擦好了再还我。”说完他转⾝就要走。
这、这什么跟什么?!这男人态度太差了喔!
“不用了,你拿走吧!”小器鬼。
关政停住,回头看着她。
“不要任性,这药很好,我特地托人从陆大带回来的,只要擦个一、两次就会好。”
好个头!
映曦臭着脸爬上床,背对他用力拉起蚕丝薄被蒙住自己。“不、稀、罕!”以为拿罐药来就算道歉了吗?哼!
深昅口气,瞪着裹得似蚕蛹的她,关政感到无力。
早说过不要管她的,⼲么还多事呢?
他绷着脸拿起药罐,想要远离这可笑的一幕,远离这个不讲理的女人,可是,右脚才踏出一步他又犹豫了。
他是个大男人了,⼲么跟个小孩子计较呢?她会受伤虽然是她自找的,可是他也有责任,要不是他说话惹她生气,她根本就不会去碰那锅子,也就不会被烫到了。
唉,说来说去,他是罪魁祸首就对了!
他踅⾝,面无表情地坐到她床沿,弹簧床立刻陷下,映曦猛然回头。
“你⼲么?!”她的心跳差点停止。
“帮你擦药。”他旋开瓶盖。
“我不要!”
“由不得你。”说罢,他揪着她的手臂检查起来。啧,整个手心都起水泡了,这个笨蛋!
他用食指沾了点药膏,很轻、很轻地替她抹上,从手心到手指,慢慢地涂抹。
这下她真的没话说了,关政亲自替她上药,这样的诚意已经足以令她火气全消。于是她咬着唇曲膝坐起⾝来,乖乖地让他擦药,静静地凝睇着他阳刚的侧脸。
他是喜欢她的吧?至少,她相信他是在乎她的,否则现在他也不会在这里。
她眼⾊迷蒙、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专注的神情,他古铜⾊的肌肤、他严肃地抿起的薄唇,她心跳怦怦,脸儿也红了。
哎,不晓得接吻究竟是什么滋味?如果是和他的话,那感觉应该很好吧?
她微仰着头,慢慢,慢慢地靠近再靠近,直到她傲人的胸部被自己的膝盖给阻挡住,再也前进不了。
“好了,明天你自己再擦——”关政忽然收手,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对上她的,然后,所有未完的话语,都消失在空气中。
她靠得好近。她那苹果似的脸蛋就在他的眼前,近得连她甜甜的呼昅都闻得到,她迷惑又纯真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两瓣泛着玫瑰⾊泽的柔软双唇对着他微微开启——
他蓦地感到口渴,⾝体即时有了反应。
该死,她又引诱他!
关政闭上眼睛,困难地深昅了口气。“我该走了。”他旋紧瓶盖,将她上了药的手放回床上。
怎么了?他、他不是要吻她了吗?
“等等。”她冲动地当场揪住他袖子,慌乱地只想留住他。
关政冷着脸低头看她因用力而绷紧的白细手臂,刚擦好的药又徒劳无功地沾回了他的袖子,他生起气来。
“你到底想怎样?”
映曦吓了一跳,迅速缩回手。
他脸⾊难看。“你听清楚了,我虽然暂住在你们家,但我不是你的宠物,你想的时候就给你亲亲、给你抱抱,你不想的时候就一脚踢开。”他说得很激动,气她,更气自己没那个背景、没那个⾝份可以要她。
他⾼攀不起、他配不上她呀!
他站起⾝,将药膏放回梳妆台上。“请你以后自重点,我不想让李叔叔对我感到失望。”
他还好长的一段路要走,不可能为了一时的意乱情迷而毁了苦心经营的成果,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
他没那么傻!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开钞票和名誉。”映曦撇唇冷冷说道。
她明白了,名和利,对他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吗?我瞧不起你。”
“无所谓。”
关政知道她是在骂他肤浅,他不否认,因为那是事实。
他敛眉,心情躁郁地走出她的房间,还没忘了帮她带门。
而那门后,映曦呕得差点吐血。她一把抓起那罐药膏,打开窗子直接扔出去。
去你的烂东西!
她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她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