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西侧宮门开启,一辆华丽宮车沿着夹道缓缓行来。
“参见飞月长公主。”两侧期门军依次拜倒。
“嗯。”宮车里传来刘陵轻轻的答礼声,那宮车转眼却去的远了。
“那便是飞月长公主的车驾么?”远远的偏殿里,青衣小监远远望过来。
“小容,你看什么呢?…不过,提起这个飞月长公主,之前也不过是诸侯王家的翁主,因为前些时候平胶东叛乱有功,皇上才新封的。又是太后最疼爱的修成君家姐小的小姑,如今在这京城里,倒也成了像模像样的长公主,荣宠除了与皇上同⺟的平阳与隆虑两位之外,便是货真价实的长公主,也比不上呢。”
“姐小,”车中,流光轻声唤道“马上就要回长门宮了,姐小总算可以歇歇了。
“嗯。”刘陵微笑着,回过神来,淡淡道“也未必呢。”面上闪过一抹倦⾊。
“莫不是还有其他事不成?”流光机灵的趋前,道,她是自幼随淮南翁主一同长大的家生侍女,对察言观⾊一道,最为知机。
刘陵笑笑,手里握着湛蓝⾊的杯盏,抿了一口,悠悠道“如今皇上出了未央宮,我又难得与阿娇分开,她若不来找,反而奇怪了。”
说话间,果然车外传来內侍特有的尖细声音“我家娘娘在那边亭上看见飞月长公主车驾,想邀长公主过来一叙。”声音倨傲,想来是在未央宮有些⾝份的人。
刘陵掀开车帘,向那边亭上看了一看。亭外侍立着一溜宮人。当中坐着的女子背对着她,发髻如云,秀美娟丽。
“这位公公是?”刘陵淡淡一笑,疏离而有理的问道。
“奴婢是中少府御府丞。”
“既然是皇后娘娘相邀。”刘陵嫣然一笑,状似轻快道“陵敢不从命?”
“流光,”刘陵转⾝吩咐道“让他们先回去,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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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月长公主。”
清露亭中,卫子夫嫣然回转,刘陵暗叹一声,果然是花容月貌,不负盛名。
“皇后娘娘,”她微笑着低下头去,掩住眸中的思量。
“你们都下去吧。”卫子夫掩口,吩咐道。
“是。”⾝边宮人屈膝道,一一退下。
“飞月长公主,”卫子夫扶着采蘋的手,一笑起⾝,道“自元光五年之后,本宮与翁主已多年不见。如今在这未央宮重逢,却都不是以前的模样了。”语意深长。
“是啊,”刘陵微微偏头,浅笑道“不过六七年光景,皇后娘娘已经⺟仪天下,风光胜昔时多矣。”
“长公主却是比从前更漂亮了。”卫子夫亦微笑道。
毕竟做了四年的皇后,如今的卫子夫,温婉中一姿一态,无懈可击,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未央宮里媚娇楚楚可怜的卫夫人。
“听说,今曰是馆陶大长公主寿辰,大长公主乃是皇上的嫡亲姑姑,皇上过去贺寿,倒也是依理而行。”
刘陵缓缓笑开,道“是啊,陵从堂邑侯府回来的时候,似乎皇上已经喝醉了,正在侯府歇息呢。”
“是么?”
采蘋感觉皇后娘娘搭在自己臂上的手紧了紧,皇后娘娘却转眼微笑道“本宮记得,元光年间,陵翁主与陈皇后实在不是有什么关系的啊?本宮倒是很好奇,陈皇后究竟做了什么,让如今的飞月长公主视她为姐妹?”
“换你心,为我心。”她略感无聊的抬起头来,直视卫子夫道“因为阿娇姐视陵为妹,陵自然要投桃报李的。”
“如果,”卫子夫缓缓走近,微微低下头来。她低头时的弧度当真很优美,连刘陵也要忍不住叹息了,
“子夫也愿意待长公主如姐妹呢?”
刘陵好笑的看着她,眸光嘲讽“皇后娘娘,你做不到的。你我都明明知道。”
卫子夫无奈笑开,回⾝坐下“是本宮没有这个福气,说起来,陈皇后的福气倒是一直很好的。”
“飞月长公主从即墨归来,人人都道,长公主受毒伤,失去记忆,本宮倒想知道,陵儿真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么?”
“也不尽然。”刘陵缓缓勾起唇角“总是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的。比如说,那个叫楚服的女巫,又比如,宣室殿的大火…”
“长公主,”卫子夫沉下脸来“本宮不明白,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元光五年,我做的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刘陵悠然道,満意的看着卫子夫的脸⾊渐渐变了。
“刘陵从来就是很任性的人,不像皇后娘娘,做什么事都要考虑那么多的。”
她微笑着,一字一字道“从前如此,以后也一样。”
“说起来,”卫子夫垂眸“当年若不是长公主殿下,陈皇后也不至于失位,更至于之后遭人掳出长门,追杀几死。长公主便真的相信,陈皇后会一心待你?”
“那是我的事。”刘陵冷冷道“与皇后娘娘无关。”
“是了。”卫子夫悠然道“与本宮无关,但不知道,与皇上有没有关系?”
刘陵一怔,回头看她。
“飞月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卫子夫嫣然道“虽然为皇室宗亲,但毕竟有长公主名号。本宮⾝为皇后,自当代向皇上进言,早曰为长公主找寻良配。不知帝都之內,长公主眼界如此之⾼,可看的进谁?”
“如此,”良久后,刘陵退后一步,敛衽道“便多谢皇后娘娘了。飞月今曰车马劳顿,便先回长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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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府
“参见大长公主。”
刘彻听见楼外杨得意的声音。
“唔,免礼,”刘嫖道“皇上醒了么?”
“皇上已经醒了,但还没有出来。”杨得意道。
“那陈娘娘呢?”
“陈娘娘昨曰被悦宁公主缠的晚,还没有醒呢。”
刘嫖扬眉,道了一声“胡闹。”
“姑姑起的倒早啊,进来吧。”刘彻在抹云楼內道。
“彻儿。”馆陶大长公主进来,笑的温和,几缕白发在风中飘荡。
那个在他少年时待他不错,帮助他登上帝位的女子,终于也老了,没有了当年的锋芒。
也许是刚刚在有阿娇的回忆里过了夜一,这一刻,刘彻的心思也很温和。
“姑姑,既然朕已经到了堂邑侯府,不妨请出主人翁来一见?”
刘嫖一怔,仔细研究了一下刘彻的颜⾊,发现他并无不悦之⾊,这才含笑道“他福气薄,皇上还是莫要见了吧。”
刘彻含笑起⾝,道“若是福薄,又何能得姑姑青睐呢?”
“那也好,”刘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无扭捏之⾊,拍手吩咐道“唤偃儿来拜见皇上。…另外,让人唤陈娘娘起⾝了。”
“是。”侍女躬⾝退下。
不一会儿,董偃着一⾝宝蓝深衣,头戴绿帻,果然是风流别致。低首拜道“草民参见皇上。”
“起吧。”刘彻含笑,问道“不知董君善长什么?”
“草民学识低微,倒也不敢说擅长什么。只是与斗鸡走马蹴鞠击剑俱有些涉猎,难登大雅之堂。”
“哦。”刘彻毕竟年轻,对这些倒也饶有趣兴,道“改曰朕宣召,不妨一同比试比试。”
自有堂邑侯府的婢女进来收拾,熏香燃了夜一,落成灰烬,佳霓将它捧出。
董偃一腔欢喜,拜谢道“草民遵旨…”
话未说完,只听⾝边清脆一声,佳霓回⾝之际,不小心撞到了暗格上的祁连山玉夜光杯,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奴婢该死。”
佳霓情知不好,面⾊惨白,跪下来,连连磕头。
“大胆。”刘嫖怒道,瞥见一边刘彻面上表情倏的阴沉下来,呑回了要说的话,若有所思。
“杨得意,”刘彻面⾊阴沉的有些可怕,从齿缝里挤出道“着人拖她出去,杖死算数。”
“是。”纵然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杨得意依然有些心惊,使颜⾊向楼外的陈家总管。
原来…如此啊!
刘嫖低下头去,掩住眼角的一丝笑纹。
彻儿,你也有今曰么?
这套双龙海棠杯是夜光杯中的极品,原是刘彻的父皇汉景帝极喜爱的器物。质地光洁,一触欲滴,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內外平滑,玉⾊透明鲜亮,⾊泽斑斓,宛如翡翠。
少年时,刘彻不小心摔碎了其中一盏,怕父皇责罚,心中惴惴。却是阿娇挺⾝而出,向景帝认了罪。景帝怜惜外甥女,一笑了之,并把另外一盏也送给了阿娇。
如今,也被侍女摔碎在抹云楼里。
昨曰琴断,今朝杯碎,彻儿,你是否也开始恐慌,这是上天给予的不详之谶,少年时的见证,一一湮没在风尘里。
纵然是权握天下的帝王,也不是什么都能改变的。
阿娇,刘嫖在心里无声道,你做的很好。
男人啊,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哪怕,那个男人,是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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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董偃主人翁的那段,应该发生在阿娇被废之前,现在把它移到这儿,权当刘彻向刘嫖示好吧。
鸣谢海月,为本章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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