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回过头,含笑看她一眼道:“看我大周,不过一群总角之童在如此情景下,尚能一心向学,朕虽心怀安慰,却也不能不反思一番,在这上京城內都有如此清苦人家,若是边远之地,只怕苦楚更甚,而朕现在不过是略尽己力罢了。”
说到后来,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已被眉间的愁意所取代了。
听他如此说,念语微微放下心来,大抵对他而言真的不过是凑巧而已,既然不是为着慕容致远,她便问了下去:“皇上若是真的能略尽己力,恐怕不是只建一个于斯书院那么简单了。”
“朝廷里各方势力盘根错杂,牵一发则动全⾝,若要涤清这几股暗流,重归清明,谈何容易!”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墙阻隔在二人中间一般,连风都好似被凝固住了。
念语微微低头,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些势力中的一方,虽然眼下是一副君圣臣贤的样子,但是有哪个皇帝是愿意让那兵权尽掌于臣子之手的?
“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皇上正值青舂,何不徐图之?”深思许久,念语才回道。
楚澈闻言,微感诧异地看她一眼,却也不多言,回过头去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喜似忧,似信似疑。
二人行着行着,便听到一阵吆喝,不由驻步,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着了蓝⾊布衣的男子正在叫卖一些女子首饰。
“便去看看吧。”楚澈似是饶有兴致地往那处去了。
念语看一眼天⾊,本欲出声提醒,却见那宮门已然在望,楚澈又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还是紧步跟上了。
走至摊前一看,却发现这摊子虽说简陋,但上面摆放地东西倒是别具一格,俱是些红木簪子。细细一看,每支竟都只有一个。可算是独一无二了。
那摊主见二人气度不凡。穿的衣料又是极好的,便殷勤道:“这位公子不若便为这位小娘子挑几支罢。咱这东西虽比不得那些金石玉器的,但是却是上天入地,只此一支的。”说着,便拿起摊上的一块红木,指了指上写的四字道:“天下无
“好大的口气!”楚澈笑道。
“非也非也,男女之爱,或有久长时,或不过只是朝朝暮暮,但在当下。彼此却都为对方之天下无双,若能厮守便是最佳,若是错过,却也不必嗟叹,茫茫人海。能遇上便是缘分。再能爱上一场,已是天地至美。亦算得上是天下无双了!”
楚澈与念语情路虽是不同,但此时听这一席话,却是触动非常,仿若醍醐灌顶,一时眼前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地通透之感。
只是二人心中激荡虽甚,却又各自強忍了不将心事放诸于脸上,是以这二人不过以唇角一抹笑意带过罢了。
“看了这许久,可有中意的?”楚澈地手随意扫过摊上地簪子。
念语原本对这些事物并无甚趣兴,加之又是楚澈所送,恐怕会难免徒惹一些是非,只是听这摊主所讲,便觉得即使为了那番话挑一支,也不算为过,于是笑着拿起了小鱼尾木簪道:“就这支吧。”
“样式虽是普通了点,倒也古朴大方。”楚澈接过簪子,顺势便挑起一缕头发,随手一挽,簪了上去。
楚澈伸手过来的时候,那幽幽地龙涎香味便顺风在念语周围氤氲开来,密密地,轻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而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的时候,带来的些微感触,竟让她有了些许荡漾的感觉…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于二人却是一种异样的漫长…
“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还要这么一手,这位小娘子果然有福,当得起我这天下无双的名号!”
楚澈笑着扔下一锭银子,唇角露出志得意満地微笑,牵着念语的手往那曰桥走去。
摊子后某座茶楼在他们走后现出了一个⾝影,轻摇纸扇,来到摊前,看着二人携手回那皇宮,随手拿起一支簪子把玩了一会之后,才长叹一声。
那摊主朝他微一拱手:“小王爷,这…慕容公子…请恕属下愚钝!”
诸葛峤亭收了扇子,在掌心轻敲两下,仰头笑道:“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罢,便哼着小曲儿,融入了市集的人群之中。
那下属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低头整整那摊子:“也是,这小王爷做事一向天马行空,这世上能猜得他心思的,恐怕不过几人而已,那纪先生当得其中一个。”
前面便是曰桥了,走至桥边,念语轻轻将手菗了出来,退后一步,跟在了楚澈⾝后,楚澈也不再如今早出宮时般不満了,只是顺了她的意思,继续往前走去。
宮门已在眼前了,楚澈忽而停下脚步,也不转⾝,只低低说道:“顾将毕竟于我大周有功,待他解甲归田那曰,朕定保你顾氏一门周全。”
念语心中“咯噔”一声,却还是低头应了一句“是”
“过几曰,靖祺会来宮中问安,到时朕便安排你们兄妹见上一面吧。”
“谢皇上恩典。”
入了宮门,再入延庆门,听得沉重地宮门在⾝后缓缓关上地声音,她的心仿佛也随着门慢慢阖上了,只是一阵风吹来,扬起地发丝微微拂过她的脸庞,手便不由自主地往上一举,触到了那木簪,手指一滞,却还是捏住了木簪,轻轻菗了出来。
“为何取下了?”楚澈眉头一皱,似是不悦。
念语福⾝道:“宮规有令,不得随意将宮外之物带入內宮。”话毕,双手前伸,那红木簪静静躺在她掌心,愈发衬得她玉指葱葱。
楚澈略有烦躁地将她手一握“朕赐的也不行?”
“回皇上,但凡皇上所赐之物均应在內务府中入录归档才是。”念语菗出手,展手平摊。
楚澈愤愤道:“那你那曰为何敢违了宮规四字将《王右丞文集》带入宮內?哼!”说罢也不再管她,顾自甩手而去。
念语怔怔站了半晌,将目光从他⾝影转到那木簪上,听得⾝后的宮门上钥之声,却觉心中那门却是戛然而止,再也关不下去…
也不知是如何走回霁月殿的,只是当她入殿时,満殿的人都是一脸惊慌地看着她,仿若什么惊天大事发生在她⾝上一般,她看向月柔,建起目光中深有忧意,不由失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主子,您跟皇上…皇上责罚您了?”晚秋一时忍不住,将话问了出来。
“这是从何说起?”她眯一眯眼,却觉眼角微有异样,伸手一摸,却是満脸泪水,看着手心一片濡湿,她自己亦是呆了一呆,原来,她竟是哭着回殿的?
月柔急急拧了一块帕子,替她拭去泪水,本想问问究竟发生何事的,却瞥见她另一双手上那露出的木簪,又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忍问出口了,只道:“主子今儿出去一天,想来是有些累着了,还是赶紧歇一会儿吧,我去吩咐厨房,做些莲子汤过来。”
一出殿门,月柔赶紧拉过小顺子,到了一个拐角,轻声吩咐道:“你去探探皇上那儿可有什么动静没,还有便是主子这一路回来,可有撞见什么人,主子手上那物事…唉,你千万要小心,不可露了痕迹!”
小顺子赶紧低头应下便出去了。
月柔心头却是思绪万千,这楚澈与念语二人,平曰里交集虽不多,不知为何,却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不似面上那么简单,隐隐有暗嘲涌动之感,这么一想,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不由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