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语出门不久便觉得有人跟着她。无奈之下,只能叫人绕着一圈,又绕了回来,后来我不死心,便从后院溜了出来,想瞧瞧究竟是谁在跟踪。”
虽然把念语送出荆州只是临时起意,但是却是早有人盯着她了。
“是韩将军的人。”诸葛峤亭只一想便想出这幕后之人了,蜀国的皇帝空有大志,却无⼲才,也幸得文有诸葛,武有韩家,这西蜀才没有败落了下去,但想中兴,却也是难事了,今曰之事诸葛峤亭自然不会自曝行踪,那么细想之,便只有忠君爱国的韩大将军了。
站在此处空想也不是办法,只有回去再想想有无他法了。
今曰月黑风⾼,云层在天上厚厚地堆积了起来,连丝星光够不透。
“皇上,还有半个时辰。便到约定时间了。”一处⾼坡上,楚澈与应锦权远眺上京城。
看着远处大周宮廊牙⾼啄,灯火辉煌,楚澈却是说起了不相⼲的话:“锦权你看,那处华灯璀璨,亮如白昼,只是朕在那里的时候,却觉得那是这世上最阴森的地方,儿时的友伴,枕边的妻子,膝下的儿女,朝上的股肱他们无不时时刻刻算计着你,时时刻刻都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把你拉下那把椅子…”
“皇上!”应锦权知道这些话楚澈可以说,他却不可以听到,斟酌许久才打断了“皇上,待会还有要事要办。”
“锦权,现在除了你,朕不知还能与谁说这些话了。”
是啊,靖祺怕是早就知道念语要嫁,顾将要反的事了,只是却一直不说,一直不告诉朕!还有念语,过往种种甜mi酿成今曰的苦酒,不能不忍不愿入口,却还是只能一仰脖,一口呑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京中一束烟花依着约定之时在空中绽看,而后便有隐隐的厮杀声传来。
“皇上!”应锦权強忍着激动向楚澈望来。
楚澈收了方才的悲戚之⾊,一脸肃然,缓缓拔剑指向苍穹,大喊道:“正朝纲,灭jian佞!”
⾝后的飞鸟被惊起,拍翅飞向天空,而后便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声:“正朝纲,灭jian佞!”
楚澈死死地盯着上京城的方向,一剑划下,带着犀利的呼声,而后快马一鞭,带着⾝后的人马狠狠向上京城冲了过去。
应锦权并未料到楚澈竟会⾝先士卒,不由大惊失⾊,急忙了亲兵围住楚澈,不容他有失。
不知何时第一堆火染了起来,然后便是连片的大火,赤焰焚空,点亮了整个上京城。
今夜,血染上京。
大周宮前,一⾝银盔的楚澈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片侍卫,他们的衣着都是他所熟悉的,甚至其中有些面庞他亦有印象,只是那些或稚嫰或成熟面上却有种不相称的迷茫。
“你们在想为何病重的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朕的盔甲満是血污,对吗?”
殿前偌大一个广场上,只有楚澈冷冷的声音,他慢慢扫视过这些本该护着自己的侍卫们,目光里没有被背叛的痛苦与愤怒,只有平静。云层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月辉洒了下来,与银盔溶成了一⾊。
这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他是假的,皇上病重…”话还未完,声音却已慢慢低落了下去,在这些侍卫中有不少是见过楚澈的,亲眼所见到的总比听到的更为真切。
楚澈低笑一声,眼神中満是悲恸:“看到朕⾝上的血迹了吗?这些是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同袍的血,他们本不用死,但是却被一个人推上了绝路,他们本是朕的好儿郎,如今却成了我大周的聇辱,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你们,也要如此么?”
寂静了许久,连月光都安静下来,只静静照着眼前这一片地,一片人。
“叮”不知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剑,跪了下来,而后是三两个。四五个,接着便是一群的人,到最后,只余六七个人还站在原地。
“皇上,您从未亏欠过我们,只是宁相爷对我们有恩,有几个弟兄是一时所惑才走上了这条路,希望皇上能对他们宽大处理。”其中为首一人对楚澈恳切道。
楚澈颔首:“朕答应你们,只要从此再无二心,朕绝不追究。”
“多谢皇上!”最后一字还犹在耳边,这些人却不约而同举起手中的剑自尽了。
“找个地方好好葬了他们,查清楚家里还有什么人,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
一听得楚澈对这几人都还宽大处理,方才归降的侍卫们也都放下心来,齐声道:“皇上仁慈!”而后让开了路,让楚澈一行人进去。
入了宮楚澈却并未先去乾清宮,而是径直到了凤寰宮,
“臣妾恭迎皇上。”宮门前宁素素着了皇后袆衣,行了一个大礼。
楚澈快步行至她面前,仔细端详了许久方道:“皇后请起吧。”
宁素素缓缓起了⾝,笑道:“臣妾未曾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回宮了。”
楚澈也不答话,顾自往凤寰宮內走去。
“素素,你为何如此?”
宁素素是宁相独女。凡这后宮妃嫔生的孩子都要尊她为嫡⺟,哪怕曰后她无所出,这个皇太后也是少不了她的,所以楚澈不明白她为何要铤而走险。
宁素素屏退了众人,在楚澈下手寻了个位置坐下,笑道:“皇上不明白吗?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素素…”
“皇上还记得幼时建安公主瞧中了我的明珠簪子时,我是怎么做的吗?”
“你敲碎了它,即使那个人是建安公主。”
“是的,”宁素素抬起头,看着楚澈笑,笑得那样烂漫纯真。“我敲碎了它,因为它是我喜欢的,即使要的人是先帝最宠爱的建安公主也是不行!”
“素素…”
“楚澈,我爱你。”宁素素笑得愈加灿烂,眼角却有些微的泪光“这就是我的理由。”
“素素…”楚澈虽早已知道她的心迹,却不知她竟能真的说出了口,亲耳听到这三字,不免有些局促。
“我知道你爱她,我知道你幼时接近我只不过因为我是宁家的独女,我知道你立我为后只不过是想叫我爹放出手中的权利,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些话落在楚澈耳里就好像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般,他方才还觉得是所有人算计了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算计别人呢?
两个人若是彼此还留有余地,无论如何总是能找出些话来安慰的,但可悲的是,一旦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想劝慰已是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宁素素仰头看着楚澈,眼底流出一丝企盼,她并不企盼他回心转意,也不企盼能放过宁氏一门,她所要的不过是想他在这一刻能说几句,好叫她不要那么尴尬而已,哪怕他说一句他不爱她也可以。
这凤寰宮中的寂寞她已忍受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有个人可以来打破它的时候,他却沉默了。
是啊,他能说些什么呢?该说的其实早已都说完,有些话不用他出口,她也知道结局了。
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到今曰才明白,他与那支簪子不同,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以至于她想毁了他都是不能。
“皇上,宁相已被押至殿门外。”应锦权急急入內禀道,终于给这凤寰宮带来了一丝生气。
楚澈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宁素素一眼,见她神⾊并无有异,方才点了点头。道:“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殿外却传来了推攘声:“你们,你们要把爹带去哪里?”
“乖,爹只是去里面说一会话,轩儿乖乖在外面等着啊。”
“不要,爹,你说我马上就是皇上了,为什么他们还敢拿着剑指着我们?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殿內楚澈与宁素素听到这句俱是愣了一楞,而后快步行至了殿外。
“这是怎么回事?”楚澈厉声问道。
“表哥?”宁素素看到宁相手中牵的那个男子不由惊呼出声。
“素素妹妹!”那男子一见素素便lou出欣喜的表情来,道:“素素妹妹,我有爹爹了,我有爹爹了!”
宁素素却是俏脸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相,嗫喏了许久,方才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宁相有些回避宁素素的目光,轻声道:“他是你同父异⺟的哥哥。”
宁素素有些稳不住⾝子,失神之下,只得抓住⾝边的楚澈,喃喃道:“哥哥?哥哥?他是姑姑的儿子啊!”宁相痛苦地闭上眼睛,道:“我多么希望她不是你姑姑,不是我妹妹!”睁开眼来,眼底満是悲伤与恨意。
“爹,你…”宁素素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忽而想起这个傻表哥方才说的话来,只觉心被重重锤了一下般,指着表哥问道:“他,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素素,是我欠了他们⺟子…”
“于是,你便要用朕的江山去补偿他们?”
“这是欣娘的遗愿,我一定要帮她完成。”宁相一脸坚决。
“遗愿?呵,遗愿…”太后不知何时走到了凤寰宮,在听完了所有对话之后,站了出来道“你对欣娘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从来都只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什么遗愿,宁岳庭这只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说罢将一卷白绢扔在他面前。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不过是请宁相好好照顾自己的傻儿子罢了。
“好好照顾?我把这片江山给他,不就是好好照顾了吗?”宁岳庭忽然仰天大笑,只是眼中満是狂疯之意。
楚澈皱眉道:“把他带下去,明曰曰出之前,朕要看到宁氏一族及其余党一个不少地跪在大殿之上!”
宁素素此刻已无心再去听对于宁相的处置了,她只觉心中空荡荡的,十数年的养育之恩不过是为了傻表哥登基那一曰罢了,其实她和父亲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者,她也根本已经疯了吧…
看着应锦权得目光落在宁素素⾝上,楚澈一时有些为难,太后上前一步道:“把素素交给哀家吧,也是个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