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多少个人?
一百个?
还是一百零一个?
这又有何不同?
纭舟挪动着⿇木的脚踩过混着泥和血的烂地,从河边向着她的人马走去,奚南、玄祥、凤萧、赵谦、柳香、苗、雷冬,还有七百多人的小队,个个带伤,人人哀,半个月前,他们还是猎物,谈笑着去“郊游”现在,他们是猎物,仓惶的游走在西北戈壁上,风声鹤唳。
凤汉被重重的击了一个耳光,这个已经失去年青光采,又不肯正视老态的女子捂着脸,哀哀凄叫,却再也掩不住眼中的慌乱,她已经不是凤皇炎手中那个凤汉了,骄阳在奉天严锁消息,初秋狩猎的残兵逃亡于戈壁沙漠与草原中,向着东方夜夜望眼欲穿,他们不知道,没有援军会来。^^首发〓3〓Z〓中〓文〓网〓^^
纭舟坐下来,双眼无神的看向远处的沙丘,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十天前,他们还在戈壁边缘展望草原,那一块块绿洲之上,就是财富与荣耀,她是先锋,可是却严令下属抢夺,只是认为不该蔑视生命,于是被讥为妇人之仁,即使如此,她也无法对着老弱挥下屠刀,无法视而不见,无法掩耳不听,有部下眼红,因为骄阳严令必须给她兵马,最后那些同样不忍心杀戮的人,在她的手下越积越多,而原先那些特意挑出来的“悍勇”早已换到别的队部,去寻找希望了。
一开始的三天很顺利。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呑噬一个又一个绿洲,这里不象北方大草原,随处可放养牛马,那些部落们困守着绿洲,与凤汉地队部拼命,可是最终只留下废墟,不可烧绿洲,这是凤汉的规定,因为绿洲如同土地。\\\\\\毁了,来年收什么?
纭舟一开始还斥责,上诉,最后证明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力量太小了,接着而来的,就是⿇木。
第八天,经历了一天杀戳的队部沿河结营,炊烟袅袅,勾出一付和平画景。如果没有挂在帐蓬上的人耳⿇袋,如果没有河水边洗浴流去的血⾊,一切,都只是温馨而已。
纭舟刚刚“送”走一个叫嚣着要立功的家伙,那人被她一脚踢进河里,这样做,倒也没有人责怪,因为她⾝份特殊,走进帐蓬,凤萧正在擦着他的剑。这个初上场战地皇子,比她第一次上场战还要紧张,抓着剑不肯换刀,仗着剑利钢硬,倒也杀了不少人,见得妻子进来。^^〓3〓Z〓中〓文〓网〓首发^^露出个得意的笑容。道:“又去伸张你的正义了?”
纭舟阴着脸,不去理他,不知为何,她今天总有种心惊⾁跳的感觉,坐立不安,奚南叫她早点休息,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临近夜午。还是爬了起来。坐在床沿发呆,在外行军不比家中。五个丈夫和她挤一个帐蓬,看着其他人熟睡的脸,那种不详的感觉却越来越強烈,⼲脆把所有人闹起来,凤萧在被叫醒时却惊的跳起来,捞过⾝下的剑问道:“敌人?”
这个娇生惯养的皇子,现在却如惊弓之鸟,纭舟看的也有几分心酸,这就是战争,不会分你是男是女,是尊是卑。
几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阵,凤萧在发现只是妻子“发神经”后,立刻嚷了起来,惊醒了周围不少人,军官地帐蓬本离士兵远,纭舟觉得传令⿇烦,⼲脆设在士兵中间,此时听得军官声音,以为发生敌情的他们都抓起⾝边的武器,钻了出来,紧张的四下打量。^^首发〓3〓Z〓中〓文〓网〓^^
奚南瞪了凤萧一眼,出去安抚士兵,几人中,他是默认的指挥,凤萧虽然一直不服他,但也没有对着⼲,毕竟,敌人也不管你是什么⾝份。
纭舟正怀疑她是不是窜上战争综合症时,帐蓬外传来奚南的叫声,充盈着真气的啸声在草地上空回荡:“敌袭——!”
纭舟几人奔了出来,四周却只有墨夜寒风,哪里有敌人的影子,纭舟的部下们受到奚南严诫,睡不脫衣,武器在侧,此时全都奔了出来,其他帐蓬也陆续有人钻出,却都是衣衫不整,睡眼松醒。^^〓3〓Z〓中〓文〓网〓首发^^
纭舟迎得奚南归来,正要问怎么回事,他却把她一手按在地上,说:“听!”
大地中隐隐传来规律的震动,一颤一颤地声音集结飘起,纭舟站起⾝便往营帅帐跑,被奚南拉住:“先不要过去!”
纭舟正疑惑间,一支箭弩带着啸声射中了远处一名士兵,那人哼都没哼就倒了下来,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片黑云,在月光下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如同洪水般拍岸而来,那些在马背上生活的民族男儿,怀着切骨的仇恨,染着妻儿的鲜血,嘴里叼着以骨为尖地箭,向着他们眼中地強盗杀来。
纭舟的人已到位,她看见其他人开始集结,下令这二百人背河结阵,她还没自大到要用这点人去挡住那批骑兵,这样的夜袭不是第一次遇见,看着友方开始结阵布盾,想来应该会和以前一样的结果,可是为何她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強烈?
脚下的泥土又湿又软,纭舟一脚踩下,直没小腿,她有些奇怪这河岸的松软,几乎象片滩涂,脑际灵光一闪,她猛的抬头打量这片地形,记忆中似乎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眼光落在河上,她随口问道:“这河叫什么?”
凤萧面露讥讽:“我地羽公主,你连这里叫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正是北河一支啊。****”
北河、滩涂…为何会这么冷?纭舟抱起双臂,⾝边柳香也打了个冷颤,空气中洋溢着湿气,还有远处传来地淡淡腥血味,那批骑兵受营地所阻,虽然也杀了些人。****却象是河水触了礁,只是激起⾼浪,却没能伤到礁石,残敌正往河边跑去,大批的士兵追在⾝后,队形零散,还夹杂着阵阵笑语,似在嘲笑那些慌不择路地骑兵,马腿陷进泥地里。那些士兵也渐渐减慢了速度,却是人多,密密⿇⿇布満了整个滩涂。
纭舟眼前飘过曾经看过的字,那本⻩⾊纸质上的墨字,突然栩栩如生的在眼前出现,她如呓语般说道:“北河…是不是在西北有个坝?”
赵谦愣了下,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应道:“是有个坝,很久前部落臣服时,为防北河滥泛。曾在源头广修堤坝…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奚南看着纭舟要往主营跑,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抗上肩膀对其他人吼道:“跟我走!”
“放我下来!”纭舟挣扎不已,但总不能伤他“来得及的!”
奚南理也不理,带着几人向河边走去,这片河水极浅,只到小腿,凤萧似悟出什么,脸⾊铁青的问道:“那边是⾼地森林。^^首发〓3〓Z〓中〓文〓网〓^^为何不向那边逃!”
“少废话!”奚南甩下一句,领着众人渡河,对面是一片缓坡⾼地,一眼望去无遮无挡,二百人迅速的过了河,还有人在河心时。远处已可看见一条白线。如鲛龙出水,沿着河岸飞奔而来,河中的人尖叫着退了回去,有些机灵地选择渡河,也就抢回了一条命。
那些追着残余骑兵的见着远处怒涛,转⾝想往⾼地森林逃去,却被泥地拉住了脚步,离的远的逃过第一袭浪。=〓3〓Z〓中〓文〓网〓首发=却没想到那林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黑庒庒的箭支飞了出来,瞬间便夺去百人生命。有埋伏的叫声此起彼伏,一边是河水,一边是敌人,水火无情,他们唯有向森中奋力突进。
纭舟一行在岸的这边,刚刚爬上缓坡,见得河水迅速的溢进滩涂,沿着两岸坡边迅速扩散开来,人也好、马也好,全部卷进白浪之中,毫无声息的步向死亡,没有鲜血、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惨呼,河水继续奔腾着,三万人结成的长蛇营,全部被淹没。
敌人居然毁了堤坝!可是,当绿洲没了人烟,人类也就失去需要堤坝地理由,于是,含着血泪的敌人,用河水来洗清怨恨,⾼地森林里,在黑暗中与残存士兵激战的敌人们,同声吼着一句话,奚南⼲巴巴的翻译道:“格杀勿论!”
他的话音刚落,纭舟所处岸的远处森林中窜出人马,仅有几十骑,看起来,敌人是要赶尽杀绝,每一处可能逃生的地方都不放过。=〓3〓Z〓中〓文〓网〓首发=
那最先的头马已经超出阵形,一骑当先冲来,拉下同伴很远,奚南持刀而上,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低头避过那人挥来的刺杀,半蹲着⾝子,他特别打造的马刀,在空中划出优美地弧线,以精巧的角度砍断了骑手的马腿!
那人在马儿的惨嘶声中摔落在地,奚南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刀马迎面砍下,结束了他的生命,后面地骑手速加冲来,他轻⾝后撤,纭舟吼道:“上弦,准备,射——!”
二百人手持纭舟改良地弓箭,随着那句射,弓弦嗡响,箭支如梭,骑手纷纷坠马,补射随即来到,平时练习的二轮射效果显著,仅有一骑冲过箭雨,⾝上还揷着颤动的箭尾,口中怒吼着向列阵整齐的敌人冲去。
纭舟翻⾝上马,一夹马腹,迎了上去,旁人阻止已是不及,她悲,夜一之间三万人马尽墨!她恨,敌人赶尽杀绝不留生路!她怨,无数生命瞬间踏上⻩泉路!
两骑相交,没有那打来打去,那些都只是传说,机会只有一次,当她的刀割向他的颈项时,他的长枪刚刚擦破她的肩膀!真气入刀,破皮⾁,断颈骨,割咽喉,血柱冲天而起,洒在她地⾝后,那颗年轻地头颅抛往远方,在草地上滚动。
纭舟策马返回,借着月光,看见那双目圆睁的面容,缺了一块鼻尖地印记刺激了记忆,她曾经在别人手下救过此人,就在四天前,就在离这里五天路程的绿洲!
眼前一阵眩晕,纭舟几乎是伏在马背上回来,旁人还以为她受到惊吓,柳香急忙把她搂在怀里把脉,她却推开了他,站在河边,对岸金戈交击之声渐息,森林中的火把一直绵延整个河岸,突然震天的欢呼声响起,却不是她能听懂的话,仔细倾听却发现夹杂着不同的语言,奚南每报出一种语言的种族,她的心就跟着沉了下去。
党项、吐蕃、回鹘、蝎漠…这些熟悉的名字,在这个世界,却代表着不同血仇,凤汉终于激怒了西北的民族,被狠狠的反咬一口。
失败者与胜利者隔河相望,月光下,河水洗去了罪恶与鲜血,众人的眼光中突然多出一抹金⾊,对岸边响起陌生的语言,奚南脸上现愕然的神情,立刻用相同的语言回应起来,隔着奔腾的河水,两个男人喊得象个傻瓜,但是,叫喊渐渐变成激动,激动变成恶意,当一支箭隔空飞来,被奚南右手抓住时,对话结束了。
奚南捏断了箭,从牙缝里溢出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