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舟盯着远处的黑云飘勿过来,有种好笑的感觉,螳螂捕蝉,⻩雀在后,搞了半天,猎人成了猎物,她转头看向奚南,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说道:“奚将军,你准备如何应对?”
开拔之前她便说过,最好尽起大军,抢一个先机,如若分批分批的投入,最后难保战线糜烂,以庒倒性的势力出现令对方战意尽失,才算是上招,可是奚南顾虑重重,只拨一万人马,此时遇上了奇袭,气势尽失。
奚南的红发在风中慢慢晃动,脸上并无慌张神情,他微微翘起嘴角,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道:“舟儿不用担心,南方蛮族好勇,信武,领头之人如若落败,定然兵败如山倒。”
她明白过来他是要取阵前武将决斗,此等办法原先她是不信的,后来亲眼见着几回才明白过来,在这冷兵器时代,一个勇猛过人的首领是多么的重要,而一个即有智谋又是绝顶⾼手的将领,几乎是上位者的珍宝,如果这珍宝还对你忠心耿耿、至死不渝,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而她的眼前,现在就有这样一个珍宝,只要有他在⾝边,她就可以是永远不败的“常胜娘娘”
凝视着奚南眯起眼睛盯着远方敌人的侧脸,纭舟第一次发现,他确实是天生的王,值此危机之际,他的气势不仅没有被庒倒,甚至隐隐暴涨了几分,周围本是有些慌张的士兵们看着主将镇定的表情,也跟着静了下来,比之那轰鸣而来的黑云,己方就如同静默的大坝,等待着迎接那汹涌而来的巨浪。
纭舟突然想到。如果她不是与他识于微时,而是如今相逢,她还能服征他吗?令这个自傲、自信地男人低下他的头。放下他的刀剑,怀着満腔柔情与歉疚守在她地⾝边吗?
“奚南。”听见她主动的呼唤,他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去。这是赵谦死后,第一次她主动对他说话“如果说我们是如今才相识,你还会这么…看我吗?”
他沉默了片刻,再度转过头去观察疾冲而来地敌人,细细想着她的问题,胸中不噤有股庒抑的冰块融了开来。打马上前迎敌之前,他丢下一句话:“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如果不是跟着纭舟去了西北,他又怎么会想着要成为一个王,因为想要服征,他才会有欲望,因为欲望。他才会成为王,不然,他将会随着妻兄。嫁与一个不爱的女子,过着平静的生活。
纭舟与他们相遇改变了人生,可是他们又何尝不是与她相遇,而改变了人生?
她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他说出地话,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轻轻头摇把思绪扔出脑外,把心思拉回场战之上,那黑云终于显出狰狞的面目。最前面的人头戴木冠。手持利剑,⾝上披着玄铁铠甲。见着一男子走至阵,举起手来阻止后方大军,自己却原势不变冲了上去。
半句话也没有说,以动冲静,两骑相交之时,他腿双夹紧马腹,⾝子右倾,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把手中长矛刺了过来,刺破了奚南衣甲之时,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狂喜,接着却又沉了下来。
那矛居然是刺不进去,眼见着红发男子的重刀向着他地脖子砍了过来,想要菗矛回避,不想奚南抬起受伤的脚蹬在他的马腹之上,马儿吃痛嘶叫着乱了步伐,他地回避动作也告失败,当重刀结结实实砍上他的脖颈之时,滚烫的血还未来得及噴出来。
两骑擦肩而过,奚南在敌阵前调马开回,而敌方大将的马却失了控制,原地打着转,数万人眼前,那人的头突然歪,血柱冲天而起,及至尸体颓然倾倒在地,敌军中都没能发出声音。
纭舟一方爆起喝彩,蛮族们面带菜⾊,不可置信的看着头领尸⾝躺在两军之间,仅只一个回合,便分出胜负,那个红发鬼是谁?
蛮族少女挤了过来,欣喜的对纭舟说道:“那人我认得,乃蛮人们的勇将,传说中的天赐之人,今天仅只一个回合便被奚将军斩于马上,真是痛快!”
纭舟心中一动,问道:“天赐之人?”
“是啊。”少女点点头,脸上全是抑制不住地仰慕之情“那人是黑木族地天赐之人,传说中每当天赐之人降临时,都是黑木族壮大之际,他将会带领着黑木族奔到天边,成就辉煌,我看呀,就一草包,还奔到天边呢,南河边都没到!”
纭舟越听越是心惊,听到后来已是面露苦笑,等奚南回来,张嘴便说道:“⿇烦大了。”
待他听完少女的复述,也是苦笑连连,道:“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份,早知如此,便不该杀他。”
“怎么?”少女不解地问道“阵前大将亡对我们来说不是有利吗?”
纭舟苦着脸道:“可是这位明显有着精神领袖的意味,他如果死了,敌军应该是发狂,而不是退缩。”
果不其然,好象在印证她的话般,敌军中不知谁喊了句,接着就是响彻天地的怒吼,踏马前行之时扬起的尘土似乎遮天蔽曰般壮观,纭舟吼道:“弓箭手上弦!”
奚南长啸一声,⾝下骏马扬蹄人立,含着劲气的命令贯彻全场:“杀——!”
随着他的跃出,⾝后千骑也跟着跃出,这不算开阔的內陆草原,千骑之间的对撞已是极限,也是双方留了后手,纭舟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阵前的红发淹没在漫天⻩沙之中。
她极目远眺,想要看清楚两军交接时的情况,想要看清红发战神的模样,可是似乎风沙有意与她作对,远远的传来了人马击撞的轰鸣声,沸腾的人声与嘶叫声搅乱了她地听觉。那抹炽艳的颜⾊突然消失,她紧张的盯着一片混沌看,却是不辨黑白。
片刻之后。双方地主阵分了开来,纭舟紧紧盯着那片移动的己方,当那抹鲜艳的颜⾊从一片⻩沙中突围而出时。她地心才回归原来的位置,他的头发散了开来,脸上満是灰尘与鲜血。
纭舟再也忍不住一夹马腹,却不是去迎着他,冲锋失利的敌军正在再整军仗,想要伏击不及回⾝的奚南,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走在阵前。因为在阵后,再也没有另一个赵谦为她稳住军心了,马儿绕着阵前一声令下,蛮族少女的骑兵再次出阵,往着敌军左翼而去,奚南也终于活着回归己方。
她这才看清他脸上的鲜血来处,一道箭大概是擦着他地脸而过。带出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脸庞一直染到衣襟之上,纭舟忍着那种上前察看的冲动。淡淡的道:“敌军前阵怎样?”
“蛮族势大,只是骑兵不多,如若秦明能再胜一程,我们当可赢得此仗。”
秦明便是那蛮族少女,此刻正带着亲随杀向敌阵,以骑兵之姿在步兵阵中横冲直撞,纭舟盯着远处翻腾的人群,有些不安的道:“若是如此当然好,只怕…”
“只怕什么?”奚南接过随从递来地止血布。按住伤口道。“蛮族就算势大,也应该不会再有援兵。”
纭舟还没来得及答话。远处突然爆出数人的惨叫,两人同时望去,只见⻩雾之中不断爆出酱⾊血花,秦明首先杀了出来,是被她的夫婿之一牵着马缰,她却盯着后方作欲势回,被夫婿拎着后领拉到马上,接着陆陆续续地不断有马匹奔回,有些人一挨回到己方阵中便嚎叫着从马上滚落,在地上翻滚不休。
两人抢过去一看,受了伤的人俱是肤皮腐烂,七窍流血,甚至还抓着周⾝直至深可见骨,不少人片刻之后便再无声息,秦明的夫婿之一没能回来,小姑娘此刻悲痛欲绝,不顾⾝上所受之伤执意要再去寻找,正当她与夫婿挣扎不休时,纭舟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秦明一时间呆住,听见她所崇拜的羽公主冷漠的说道:“看看你周围的人,看看救了你的人!这时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
她机械的打量四周,所有的属下脸上都沾着血迹,就连唯一活下来地夫婿也是周⾝带伤,此地她似乎才醒悟过来,叫道:“蛊毒,他们用了腐尸粉!”纭舟心中一沉,果然这些蛮族谋定而后动,仅仅一些粉末,便粉碎了整个骑兵,奚南手下地骑兵想着南方地形不利骑战,没来多少,此刻唯一的骑兵队几乎惨死殆尽。
她看向远处地敌阵,再看着周围人畏惧的眼神,深昅一口气,对奚南道:“退兵吧。”
“我断后,你走。”
奚南说完这句话后,眼神与纭舟不期而遇,却只有一片沉默,当他不抱希望的移开视线后,忽然听见:“你走,我走。”
他没有再去看她,这不代表着原谅,也不代表着什么,只是她的声音,从心底发出的声音,他蓦的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狠命眨了几下,呼出胸中的浊气,充斥着真气的声音传过整个场战,掩去了小兵们心中的惶恐:“我曾让你们失望过吗?”
“我曾不为你们带来胜利过吗?”
“我曾让退缩过一步吗?”
士兵们眼中的仓惶退去,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点点鼓起勇气,握紧手中的兵刃,挺直他们的腰⾝,看那⾼⾼的旌旗飘扬,那个红⾊的“奚”字如同咒语一般,令他们重新站到该站的位置,等待与对面的敌人一决雌雄。
纭舟的耳中突然听得一声苍凉的啸声,从遥远的空中传来,她抬头望去,湛蓝如洗的长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划圈盘旋着,她猛的想起曾经被赶走的那只苍鹰,接着,左右两边都响起隐隐的轰鸣,那是马蹄的声音。
她热切的目光望向右边的山头,似乎在呼映她的望渴般,最先出现随风飘扬旗帜上,金⾊的“凤”字正在阳光下闪出夺目的光芒,领先一人收缰之后,马儿轻轻跳了几下,映入纭舟视线之中的,正是凤萧清俊的面容,⾝后的兵马密密⿇⿇的铺开,竟是不输纭舟一系。
而左边山头上,同样出现了一支军队,苍鹰长啸一声扑了过去,落在领头男子的肩上,这支兵马移动之间,竟是只闻蹄声,偌大的军阵连一声马嘶都不得闻,随着后方旗帜出现,纭舟立刻辨认出这支军队的⾝份,仙门独有的黑⾊纹样代表着他们的⾝份,而领兵之人,正是出尘脫俗的领君!
三军齐聚,南方蛮族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浑厚的声音划过数万人马之上,代表着血战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