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就这样拥着，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滚着，冒出的白气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整个屋子，直到院门吱呀响了，我们才惊觉爹要回来了，匆忙地放开对方整理自己的衣服。爹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一脸的沮丧，他又输了，这并不出我意外。

　　但他还带回来一张纸，一张契约文书，还有一个人…村头私塾的老秀才，而且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愧疚，这却出乎我的意外。

　　而当我明白了契约上写着什么的时候，我扑上前去，狠狠地揍爹，把上来拉架的老秀才推到一边差点碰破头，而爹缩成一团，缩在墙角里，任我拳打脚踢而没有还一下手，直到我打累了。

　　实在没有力气再打下去的时候，爹才带着一身的土，站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走到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去。

　　“花，我对不住你…”他哭了，哭的好伤心好伤心。老秀才开始念契约书，念得很慢，很清楚。

　　“兹有南余县高甲平庄村民白清，自愿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室白氏让于同乡王二喜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以抵赌债大洋三十元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一式三份，立约人：白清、王二喜，中人乔占元。”

　　娘怔怔地看着爹，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成悲哀，从悲哀转成失望，由失望转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惑。她实在无法想象十五年的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当初为了爱情能够共患难的兄妹，这样的感情，竟然最终只值三十块大洋！

　　那顶着世俗压力出逃的爱情，最终只有三十块大洋的价值！她颓然坐倒在炕上，一句话也不说，她和爹的感情，在这一刻已经死亡了，老秀才见情势尴尬，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

　　老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王二喜，五十多岁，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因此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包括那些可以搭伙计和串门门的破鞋。他已经上了岁数，一直想找个女人给他留下个一男半女。

　　爹在乔老大的赌场里最终输掉了他所有的一切，我不想再打他，因为他已经不是我那个高大有力的父亲，而只是一个可怜虫。他也不再是娘的汉子，因为他早已没有能力来保护她，照顾她。

　　当昨晚和娘共枕而眠时，我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娘的汉子，我要保护娘，我不能让王二喜来占有她！想到这里，我扶住娘，说道：“娘，咱不能坐着等死，趁王二喜还没来，咱们赶紧跑吧！”话音未落，只听外面有人说道：“跑？跑到哪里去？”说着。

　　几个人已经进了门，为首的正是王二喜。这个老家伙黑瘦黑瘦的，尖嘴猴腮，是个无赖的主儿，任谁惹上他，他必会没完没了地折腾到对方彻底完蛋为止。

　　他冲爹一拱手，道：“白清兄弟，不是老哥哥心急，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我打算把这事今天就办了，人我都带来了，你看行不行？”爹猥猥琐琐地陪着笑脸道：“行，行，咱不是都立了字据了吗，你说咋办就咋办。”

　　王二喜道：那我就让人去准备了，一挥手，身后一个人上来，把一个木托盘放在炕上，揭开蒙布一看，竟然是一套红嫁衣和几件首饰。

　　王二喜走到娘面前，我挡上去，道：“别碰我娘。”老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嘿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n2.jpg">笑几声，道：“娃子，后晌还叫你去喝喜酒哩。”我冷冷道：“我不喝。”

　　老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不再理我，对着娘道：“妹子，哥可对你是一片好心，跟了哥哥，省得在这穷家遭罪。你就把这家什穿戴起来，后晌哥哥拿轿子来接你。”

　　说完，他给带来的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起屋子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坐到炕上，给娘喋喋不休地讲起这桩喜事的好处，娘坐在炕上低着头不说话。

　　王二喜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我感到一阵浓重的悲哀：这世上有多少孩子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出嫁？刚刚还汉子气十足，此刻却只觉得丝毫无能为力。屋子很快收拾好了，窗纸上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喜字，那些人却不走，我知道他们是怕娘跑了。

　　我一个人打不倒他们这么多人，但我也绝不能让王二喜占有我娘，因为她是属于我的！后晌的时候，娘似乎终于被他们说动了，换上了红嫁衣坐在炕上。爹早已跑到了王二喜家等酒喝。

　　虽然是改嫁，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得像大姑娘出阁，几个婆子给娘打扮好了没多大工夫，外面吹鼓手的喇叭就响了起来，娘盖好盖头，静静地坐着等王二喜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亲。

　　王二喜换了一身旧黑绸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前披红挂花，骑着匹大青骡子来到了我家门口，脸上喜气洋洋，婆子们架着我娘出了门，上了红顶小轿。王二喜看见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n2.jpg">笑道：“娃子，跟你娘去喝酒吧。”

　　我冷笑一声，不去理他。吹鼓手们一路吹吹打打，把轿子抬到了王家，我也跟着来到了王家。王家的破院子里已摆好了四桌酒席。在司仪的吆喝声中，娘和王二喜拜完了天地，被送进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房。

　　王二喜出来陪客人们喝酒，我只喝了几口就扣了杯子，另一桌上，爹却喝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天喜地，丝毫不在乎别人对他的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讽刺，只要有酒喝，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四个月，仅仅四个月，一个勤劳朴实的船工，就变成了只会喝酒的窝囊废。酒一直喝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头偏西才散场。我没有留下来和人们一起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房，我不能去闹。

　　我就像野狼一样在村子里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听着隐隐约约的哄笑声从王家传来，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回忆了很多很多事情。

　　直到打更的敲了二更，我才又回到了王家的墙外，此时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房的人们也正在散去。我隐藏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王家，王二喜回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房，才轻手轻脚地翻过院墙，跳进院子里。

　　我的手伸进怀中摸了摸，那柄锋利的杀猪刀已经被我的体温焐得热乎乎的。我摸到窗下，用手指蘸着口水在窗纸上戳了个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凑上一只眼睛去看。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房里点着红烛，供着一尊一尺多高的白玉观音，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娘穿着红嫁衣坐在炕上，愁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面，见王二喜走过来，抬起头惊慌道：“别过来。”王二喜早按捺不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2.jpg">笑道：“妹子，哥想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就看在哥想你的份上，顺顺当当依了我吧。”说着爬上炕去。娘往炕角里缩了缩，颤声道：“你别过来！”

　　王二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火中烧，三把两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光了自己的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黑瘦的身子，下面的一条龙头又长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娘惊叫一声，本能地别过脸去。

　　王二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气，牲口一样猛扑上去，按住娘胳膊，往下就扯娘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娘哭了，哭喊着我的名字：“宝娃！娘的宝娃！”这声音就像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针猛地扎了我一下，娘啊，你到底还是把我当做你最心爱的汉子！

　　我本想趁他们黑了灯再进去给王二喜一刀，但眼下的情境已容不得我再等待，我不能让娘受到一点点欺负。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刀来，一脚踢开两扇破木门，冲了进去。

　　炕上的两个人一惊，回头一看，娘惊喜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宝娃，真是你，娘的宝娃！”王二喜被我和我手中的杀猪刀吓了一跳。

　　紧接着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八崽子不想活了？”我骂道：“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ng.jpg">，爷今天就是要来割你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巴脑袋的！”

　　说着跳上炕，举刀向王二喜猛刺过去。我没想到，王二喜居然还是个练家子，会点拳脚，我几刀没刺中，一不留神，反而被他打飞了刀子，他扑上来，把我按在炕上，手紧紧扼住我的脖子，两眼血红，骂道：“想死，老子今天成全你！”

　　我被勒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不过气来，眼冒金星，挣了几挣也没挣脱，忽然王二喜惨叫一声，手上松了劲，我乘机抓过掉在炕上的刀子，一刀送入他的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他又是一声惨叫，滚落在炕上。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了几下，便睁着眼睛不动了，我艰难地爬起来，却看见娘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子，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是娘刚才在王二喜背上的一剪救了我。

　　那剪子本是她暗暗藏在身上的，如果我刚才晚进来一步，她也许就会用这把剪子自戕以保清白。看见我从炕上起来，娘扔掉剪子，扑到我怀里，哭着说道：“宝娃，带娘走吧，走到哪儿，娘跟你到哪儿，咱娘儿俩永远不分开了。”

　　我抱着娘，虽然只和娘分开了不到半天，却仿佛已经分开了几十年，我再也不要她从我身边离开片刻。

　　我拍拍娘的背，说道：“娘，咱们走，一定要赶快走。走水路，我把爹那条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到河边了。”

　　娘擦干眼泪，点点头道：“娘听你的。”我们下了炕，收拾了一些财物细软打成包袱，刚要出门，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对娘说道：“等等！”娘一怔，我说道：“咱们还没拜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