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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这是乡里在年前最后一个集贸会了。
昨夜鸡叫三遍了,白老汉才回屋觉睡。天刚蒙蒙亮,就早早起了床。来到厨房,从壁橱里拿出两个馒头来,把这两个硬得像是铁疙瘩一样的馒头在火炉上烤着。又去了西耳房,嘲湿的屋子里还有些暗,白老汉就拉开了灯。把水泥地上的菇蘑一个个装进三轮车里。装好后,拉灭了灯,把车子推出来,从厨房里拿了刚烤好的馒头和一壶热水就出发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给锅里加上水,并放在炉子上,这样的话,儿子儿媳妇起床后就有开水做饭了。
来到集贸市场,天还没有全亮。白老汉在摆摊儿的时候还不觉得冷。摆完后,却是经受不住了。鼻子红彤彤的,连呼昅都觉得困难。脚也⿇木了,如果不是来回跺着的话,光是支撑住⾝体都不容易。
这冬曰的清晨,单就是冷,连风都没有的那种冷。
但白老汉心底里却是喜欢这种冷的。按照他的经验“早个(早晨)只冷无风,一定出来太阳公,午个(中午)暖烘烘”这一天肯定是个大晴天。那样的话,赶集的人就肯定多,他辛苦拉来的二百多斤菇蘑就不用发愁了。
白老汉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跺脚。不一会儿的工夫,又来了几个摆摊的。都是外村的,白老汉不认识,也不好说话。
对白老汉而言,这样冷的天有一种东西最能御寒了,那就是烟。一连菗了好几根,感觉确实好多了。那包喜梅就剩三五根了,不舍得再菗了。这时,才见本村的马土山骑着辆自行车来了。车后面带着两个大篓子。
马土山是村里的上门女婿,不过也是个精明人儿,平曰里除了种地,还做些小生意。这人在村里有名的会说话。
“土山,你怎么才来呀?”白老汉说道。
“呀,是二叔啊。你啥时候来的。”马土山支住了车子,又说“还不是这天冷,赖在被窝里不想出来。”
说句实在话,这么冷的天,除非外面有金元宝银元宝,有老婆的人是决不肯早起的。谁不知道在炕头上搂着老婆睡舒服。
白老汉帮马土山卸东西,说道“我来得也不早。”见篓子里装的是蒜薹,又说“你估摸着你的菜能卖多少钱(一斤)?”
“上个会还卖到三块五,这个会怎么着也能到五块。”马土山一边卸货,一边说。
“能有那么贵吗?⾁才五块六(一斤)呢?”白老汉试探着问这个生意精。
“⾁算啥,现在人的嘴都贱了。您老不知道,城里的棒子面都卖十块一斤呢。”
白老汉对这话将信将疑,正要说什么,马土山把摊子摆好了,给白老汉递上一根烟,说道“您老菗根烟吧!”
白老汉见是好烟,红旗渠的,手在袄上蹭了蹭,才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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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八点钟的时候人就渐渐多了起来。白老汉问了行情,今天的菇蘑要卖四块钱一斤,这个价⾼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过一个地方没有两种价,这也是老规矩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人来问价,却没有人来买,都说太贵了。气得白老汉直摔鞋帮子。十点钟的时候,买菇蘑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哎!你这菇蘑多少钱一斤?”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
白老汉刚给一个小伙子称过五斤,这时和那人对话时也有些理直气壮了“四块。”
“怎么那么贵?”那人说道“别的摊上都是三——三块五的。”
“你别这么说,咱们这里都是一个价,你看我这菇蘑,早个才摘下的,多新鲜。你要是不买,别人还在等着要呢!”那人后面确实还有别的人围着。
那人回头见有不少人争着要买,就说道“‘缺这缺那,不是年下’,来,给我称三斤。”
“三斤才多少?你就不多要些。”和他一起来的背着个化肥塑料袋的人说道。那塑料袋都半个満了,估计里面装的也是⾁菜,花纸,年画等等之类的东西。
“就吃个新鲜。要那么多⼲吗?”那人回道。
就这样,白老汉就又做成了一笔生意。
今儿个真是晴天,太阳离正南还有一大截的时候,白老汉因为感到热就把袄脫了下来。而这集上的人也真个多了。卖东西的多,有卖⻩瓜,蒜薹,韭菜等蔬菜的,有卖鸡鸭鱼⾁的;有卖锅碗瓢勺的;有卖服衣,布匹,鞋袜的;有卖糖葫芦的,也有卖老鼠药的;当然也少不了卖鞭炮,年画的。买东西的人就更多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白的,黑的;胖的,瘦的;时髦的,土气的;有钱的,没钱的;有开摩托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更多的是三三两两一块走着路的;有的是来凑热闹的,有的是来专门买东西的;有六十七八的老头老太太,也有刚结婚的新媳妇新女婿;小伙子总爱往有漂亮姑娘的人堆里挤,而漂亮的姑娘也总爱向人多的地方去。到了中午的时候,人挤得可以走起路来不用脚,夹在中间就能被拥挤的人群挤出老远。
马土山的蒜薹比白老汉的菇蘑要卖得快。卖完了就来帮白老汉。
“土山,你忙你的去吧。我能应付过来的。”白老汉说道。
“反正,我在这里也出不去。就帮你卖些吧。等卖完以后,咱们一块去集东头看戏去。”
“什么戏呀?”白老汉问。
“不清楚,我听军子说,好像是《朝阳沟》吧。”
“那戏不错的。老长时间不看了,可得看。”白老汉见走过来人看菜,又说“你看这菜多新鲜呀!便宜卖给你了。”
“多少钱啊?”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问。
“四块。”白老汉随口说道。
“咋还恁贵。刚开始的时候不就是这个价吗?你看你的菇蘑都剩底子了。”
“你要多少?”白老汉看这老妇人不像是有钱人,想低价卖给她。
“我家孩子多,要七八斤吧。”老妇人有些犹豫地说。
“好,八斤,三块半便宜卖给你。”白老汉说着就要拿称,马土山却先给称了。
马土山⿇利地把那菇蘑放在自己的称盘上,掂了几下秤砣,还没有稳住,就扶住了秤杆说道“刚好八斤。三八二十四,五八四十,一共是二十八块,你给二十五块得了。”
那老妇人等了好一会儿,算清了账,才从服衣里掏出一个灰⾊的脏手帕,把裹在里面的钱拿了出来,数清了,才给白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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