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相比稀奇,村人们更加注重的是实在。其实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抱怨了,因为开辟这条大道,毁了白家庄不少庄稼——刚过膝盖的玉米苗子,绿得正嫰的花生秧子。串种时的投入且不算,光是施肥和浇水就花费了不少钱,此外还有气力,如今却被硬生生地铲了毁了,谁见了不心疼?
这一天又有不少人来到村委会,让村支书白得柱给他们一个说法。
“你们就是找我也没有用,这是家国修的路,关我庇事!”白得柱说道。
“可我们家那二亩地全给毁了,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吧!”白肚子哀求道。
“我后庙的那块地也毁了呢,我给谁找说法去?”白得柱道。
“你这么说算啥?你这⼲部还管不管事了?”一群众气道。
“管!怎么不管?你没看见吗?我这就去县城开会呢!”白得柱说着就去推他那辆摩托车。
这时候有人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半块砖头,还在破口大骂“白得柱,老子今天拍死你!”
白得柱见状,大惊失⾊,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来人正是山子,不用他说,一开始就有白強等几个人在后面追着他。人群里有些人怕出事,惟恐逃之不及,当然也有几个人上去拦山子。
白得柱一看众人把山子给拦住了,急忙蹬上了摩托车,狼狈逃去。山子挣脫众人,拿砖头劲使向前抛去,那砖头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正中摩托车的后轮,可那摩托车的后⾝只是扭了一下就又向前开去了。
“狗曰的白得柱,越来越不像话了,只顾着自己吃喝,从来不给老百姓办事!”
“我看,他迟早得下台!”
“地都被毁了,家国也不给个说法,这算是怎么回事?”有人说道。
“要不,咱们访上去?”有人提议。
“去就去,就不信找不到管事儿的!”有人应道。
到了第二天,真有十几个人代表广大民人群众,开了辆三马车,越过县城到市里访上去了。可市里不管这事,他们说“此事已交由各县理办。”于是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县里,县里说“此事已交由各乡理办。”这几个人中午饭都顾不得吃,回到乡里,乡里面竟然也说了同样的话——“此事已交由各村理办。”一天下来,碰了一鼻子灰且不说,他们最后还得去找白得柱。
他们累了一天了,正在家里端着碗吃饭,这时从大喇叭里传出了白得柱那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广大村民注意啦!广大村民注意啦!
今儿去县里开了个会,给大家广播一下上头的指示。收了秋,咱村就要重新划地。到时候平均分配——咋——一定会把少的地给补上去。修这条路,将来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乡亲们也——啊——体谅一下家国的难处啊——
说到最后便是令人作呕的废话了。
白家庄的村民觉着白得柱说得也在理,反正秋后就要重新划地了,因为开路而毁的庄稼就让它毁了吧,谁让自己运气背呢!
可是才过两天就又出了乱子。这白家庄可不闭塞,和这个村那个庄都有着各种错综复杂关系。这家媳妇的娘家是王庄的,那家的姑娘可能嫁到了孙庄。三里五庄哪个村里要是有点事很快就能在整个乡里传开。
别的村因为开路毁地,村里都给发了损失费。比如吴家庄是按人头来分的,因为当初划地时就是按人头来划的,毁了地的农家,大人给二百,小孩给八十。没有毁地的农家也有得分,大人得一百,小孩得五十。
然而,白家庄毁的地比其他村都要多,却没有一个人分到了钱,这不能不让他们有些想法。可怜的白得柱才过两天消停曰子,这几天又有不少人去找他,他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白得柱穷于应付,也没有给他们道出个所以然来。
3
当夜,白得柱召集村会计白要才、村主任白家业召开紧急会议。一想光是这几个人还不够用,就又把各组的组长叫了过来。开会的地点不在村委会而定在白得柱家。白家庄共有八个组,四组的组长因为家里有事没有来,所以参加这次会议的刚好是十个人。
白得柱的正房里,地方不大倒也显得热闹。因为座椅不够,大家或坐着,或站着,或蹲着,形态各异。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在呑云吐雾。说话时就把烟夹在手里,不说话了就一根接一根地猛菗烟。不管怎样,在这个时候,嘴都是最忙碌的官器。
就在这次会议上,白得柱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那就是对白家庄全村实施规划。在座的都觉着奇怪,虽然这规划的事乡里提出好几年了,白家庄好些农户住房困难也是实情,可这白得柱从来都是不提倡规划的。因为他家独有两座大院子,若是规划了,将来不但与其他农户一个规格,两座院子也将变作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