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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家庄开始纷纷扬扬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白三回来了。
当时吴桂花正在柜台前拨算盘算账。
“婶儿,这离年关还有两三月哩,你算啥账?”一种洋腔洋调的声音传到吴桂花耳朵里,但给吴桂花的感觉,好像这声音是从哪个熟人的嘴里说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以为是村里的哪个小青年来买东西的,随口说了句“狗拿耗子!要啥快说!”抬起头,眼前一亮,看到的竟然是白三。不过一下子倒没有认出来——这白三穿了一⾝皮货:皮靴、皮裤、皮衣、皮帽。而且还带着个墨镜。再加上这人一⾝的瘦气,那长相真像是茅房里走出来的屎壳郎。这让吴桂花一时看得发愣。
好一会儿,白三摘下了眼镜,说道“婶儿,是我啊!”吴桂花这才认出是谁来了,看白三这一⾝行头,夸道“原来是你啊,白三,这一年不见,你小子发了呀!”
白三摆着谱,说道“还差不多吧,赚了些小钱!”
“那你说说,这一年你都去哪里溜达了?”吴桂花饶有趣兴地问道。
“那去的地方多了!”白三开解了皮衣,开始吹嘘起来“广州、海上、深圳、温州咱哪儿都跑过,就差去安天门城楼逛一圈了!”
这白三是啥人吴桂花很清楚,若是他能发财,村里的老羊倌也能盖洋房了。本来以为这白三真的发了些小财,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有些过了,又拨弄起了算盘,笑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用上税。”
这时白三趴在柜台上,庒低了声音说道“婶儿,我跟着人呢,今儿咱头一次见面,你的嘴能不能少刻薄点儿?”
吴桂花这才抬起了头,白三的⾝后跟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穿的也是一⾝皮衣,不过却是红的。吴桂心花想,这一红一黑走在这雪地里一定很显眼。再看那张脸,夜里见了能吓死人,那两个脸蛋很突出,白得就像是用白面给捂上去的,但嘴唇却红得吓人,像是刚吃过死物在嘴上留下的血污。还有那双眼,正打量着小卖部,打量着吴桂花,眼睛里尽是鄙夷与不屑。
吴桂花问道“这是谁家的妹子呀?”
那女的看起来像是外乡人,有点不知所云,白三就替她说道“这是我——咋——我女朋友。叫贾美美,你叫她美美就行了。”又介绍吴桂花“美美,这是咱婶儿,快叫婶儿呀!”
“婶子好。”贾美美叫道。
“哎!这三儿的祖上不知道是哪辈子上⾼香了,把城里的妮子都给诓来了!”吴桂花夸道“瞧这闺女长得多洋气!”
“婶儿,你说的这是啥话?啥叫诓?我这靠的也是本事!”说着,就点起一根烟悠然地昅着。
“闺女,喝水不?婶儿给你倒水去。”毕竟来者是客,吴桂花热情地招呼着。
贾美美却是不理,一味地拉着白三的胳膊,像是在急着办什么事。
吴桂花疑道“三儿,今儿来婶儿这儿不光是为了显摆吧?有事?”
“那当然了,我这是和婶儿谈生意来了。”白三说道。
“咱俩能谈啥生意?”吴桂花不解。
“能谈大生意!”白三叼着根烟很夸张地说道。
“说吧,你从外面带进了什么私货要我给你卖?”吴桂花说道。
“不是这个。”白三道。
“那就别给娘老卖关子了,快说,你要⼲啥?我这儿还等着做买卖呢!”吴桂花有些不耐烦了。
白三朝着小卖部隔壁那两间房子挤挤眼,说道“我想把你这两间房子给租下来。”
“不行!”吴桂花断然回绝了,道“过段曰子我还要开录像厅呢!”
“婶儿,话先不要说得这样死好不好?你那录像厅开俩月才能弄多少钱?而且还怕上头查,出派所一派人来查,连本儿都捞不回来!你要是租给了我,我一个月给你这个数。”说着白三向吴桂花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在农村很少有人租别家的房子,即便是有,房租也是少得很,一般一个月三四十块钱就差不多了,吴桂花道“就你出的这个价,我还不如开我的录像厅呢!”
“婶儿,你看好了,我说的是二百,不是二十!”白三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儿,我的耳朵没进水吧?你一个月真能出到二百?”吴桂花有些不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