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二十三章</strong>
花満镇位于C市北部的某个山谷之下,有近八百多年历史,全镇临水背山,青石板街,粉墙黑瓦,至今保留着许多传统工艺和独特的民俗节庆,是个隐居避世的桃源。
从花満镇往山里走,大约二十公里处有一个小村庄,名叫芳村。由于地势偏远,山路难行,中间还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村里的孩子们上学非常不便,要么绕一座山的距离去学校,要么就只有趟河而过,非常危险。
天云基金两年前拨出善款,给芳村搭桥修路,扩建学校,捐赠图书馆,让村民们感激不已。
七号下午一点过,云熙彦一行人乘专机抵达C市,府政部门有关导领陪同一起前往芳村。
当地记者蜂拥相随,云熙彦走马观花式的看了看新修的路,建好的桥,还去了趟学校,接受孩子们准备的小礼物。
时间掐得很紧,五点行程结束,他们原路返回。车上,云熙彦闭目养神,清朗的眉宇间攒起浅浅纹络,薄唇微抿,心情并不是很好。
金庭安心想,大热天被这么多人围着,在这个穷乡僻壤溜达了一个下午,谁⾼兴得起来。他看了眼手表,对老大说:“云总,时间还早,待会儿要不要先去店酒休息一下。”云熙彦嗯了声,他现在背上全是汗,心头烦躁,对这个糟糕的地方一刻也无法忍受。
车子经过花満镇,渐渐停住,金庭安看见外面敲锣打鼓的阵势,赶紧下去了解情况。两分钟后,他面露难⾊地回来告诉云熙彦:“镇长代表芳村邀请您到花満镇转转,顺便留下来吃个晚饭。”“不去。”云大总裁吐出两个字。
金庭安咳了一声:“…恐怕盛情难却啊。”外边热闹的迎客词唱得婉转悠扬,花満镇世居的主体是少数民族,虽然已经汉化,但依旧保留着完整的民俗习惯,像这样隆重地盛装迎客,是非常⾼的礼节,如果不去,真是非常无礼的事情。
云熙彦缓缓睁开眼,看到镇门前浩浩荡荡,人们纷纷头戴重饰,⾝着华衣,热情相迎。
他下车上前,镇长老头笑得憨厚耝犷,同他握手道“云先生,乡亲们已经恭候多时了,欢迎您来到花満镇!”说着便引他上前“我们准备了晚宴招待各位,不过按照风俗,这拦门酒是一定要喝的!”云熙彦瞥过去,见一排姑娘正在倒酒,便说:“谢谢款待,酒一定喝,但晚饭就不必了…”那一根筋的镇长大笑:“您太见外了!来来来,上酒!”随行的人也只好却之不恭,自觉领受,镇长在旁边提醒“客人不能用手端碗啊,就着姑娘的手喝,要一滴不剩啊!”周围的祝酒词又开始唱起来了,一时间气氛达到顶点。金庭安尴尬地弯下腰,被灌了一大碗烈酒,辛辣刺鼻,饶是他这种久经饭局的⾼手也有点扛不住这烈度,更别说其他随行的⾼层、助理、保镖…和他矜贵的老板。
云熙彦脸⾊有点难看,一时半会儿没有小姑娘敢上前。此刻山谷里风吹得很大,夕阳如血,灼热的光线投射在姑娘们摇曳的银饰上,晃得眼睛瞬间刺痛。他微微蹙眉,下意识闭上眼别开了脸,正在这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朗笑道:“欢迎贵客。”他幽深的双眸睁开,看见面前递上一碗酒,敬酒那人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睛弯弯的,俏皮中带着几分娇甜,几分随性,分明是个女孩儿,却没有穿上繁重的装束,大概是偷懒,竟换了一⾝男子的服饰,蔵青⾊的对襟布衣,袖口刺有精美的图案,头上裹着同⾊头帕,依然是盛装模样。
他一时间愣住,脑子空白,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天青⾊的瓷碗送至唇边,酒香扑鼻,他下意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低头,启唇呑饮,但目光始终片刻不离地望住她。
叫好声和欢呼声在耳边缤纷嘈杂,山谷如盛世喧嚣,而他却只看见她笑靥如花,眉目清朗。
酒尽,她奋兴地小跳了一下,回⾝朝队伍里跑,云熙彦想也没想,两步上前抓住她肩上的衣料,猛地将她扯过来,盯住她的脸。
这突然间的动作让她惶然失措,手中瓷碗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云熙彦没有理会她瞪大的双眼,竟抬手扯下了那张头帕,一瞬间,漆黑长发妖娆散落,如风拂柳,如繁花飞坠,如衣带飘扬。
在她不可置信的嗔怒中,他渐渐勾起唇角。
周围开始起哄,她劲使一扭,企图甩开他的手,却没想,他紧抓着不放,拉扯间,盘扣崩落,大半个香肩露了出来。
男男女女笑作一团,欢呼声和口哨声顿时此起彼伏。
“啪!”她气得満脸通红,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臭流氓!”云熙彦一时愣怔,竟让她从手中挣脫跑走了。
四周起哄得愈发厉害,镇长尴尬地吼了句:“花期!你又给我闯祸!”“花期?”云熙彦眯起双眼,舌尖轻抵嘴角,有点疼,但他却笑了起来,眼底浮现出奋兴的意味,盯着那人跑远的背影,开口道:“镇长,我们可以入席了么?”***七月的山谷夜风微凉,宴席设在桐花长廊,百米长宴,热闹非凡。
廊前近水的空地燃着篝火,姑娘们牵手围成一个圈,绕着火堆唱歌跳舞,好不欢喜。
云熙彦眼里映出跳跃的火光,面⾊清冷地,慢慢啄了一口酒。
镇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看见花期的瞬间,心里怒嚎一声。
只见那姑娘换了一⾝最随意的装束,碎花绸衫,蓝布长裙,头发扎成两条辫子一前一后垂下来,蹦蹦跳跳的,笑得倒欢!
镇长只得赔笑道:“云先生,你不要跟她计较,那丫头就是个小孩,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哈…”云熙彦轻笑:“怎么会。”他挑起眉:“我只是觉得,她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她不叫那个名字。”镇长大惊:“啊!原来你们认识!”
云熙彦转头看着他。
“花期…啊不,就这个小姑娘吧,是去年来到我们花満镇的,她脑袋有点糊涂,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名字也是我们给起的。”“什么?”云熙彦似笑非笑“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那她怎么到这里来的?来做什么?”镇长想了想:“当时是个女孩送她来看病,我们镇上有个非常厉害的中医大夫,叫莲婶,花期跟她住,一边治病一边当小药童,就这么一直住下来了。”“看病?”他思索着这两个字:“看什么病?”“嗯…不太清楚,要问问莲婶才知道。”
事关紧要,镇长便带他提前离席,去莲婶家拜访。
一进门,阵阵药香扑鼻,两层小木楼灯火微明,屋檐下的瓦缸里传来一两声蛙叫,更显清净。
莲婶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面容慈蔼,听了他们的来历,斟酌道:“这是花期的隐私,不好随便跟别人说吧?”云熙彦道:“我是她哥哥。”
莲婶没有出声,镇长还算有点眼力见,立马起⾝告辞了。
“她原本姓云,这我是知道的。”莲婶说:“当初她来的时候⾝体很虚弱,小产过后没有保养好,受了风,脉沉滑细,浑⾝关节疼痛难当,就是俗称的月子病…”云熙彦眉头紧蹙:“她小产了?”
“嗯,我给她调理了一年多,基本已经恢复了,不过气血损伤过大,以后可能很难再有孩子…”夜⾊渐浓,山谷夏风袭来,幽幽清凉,却让人觉得寒意如冬。
云熙彦渐渐眯起双眼,那里面如同冻结了千尺寒冰,冷冽萧寒,深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