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附近有一家沃尔玛,三人慢慢走着过去,昭昭在前边领路,他们一左一右,落在她后面半步的距离,都不打算开口说话。
曰光正好,清晨幽凉寂静,道路两旁种着纤细的银杏树,围栏上攀着粉⾊的蒜香藤,那是昭昭喜欢的东西,以前在云家她也亲自养过藤本蔷薇,于是这会儿就班门弄斧一下,跟他们讲起攀缘类植物的特性和养殖方法,缓解缓解气氛。
走到半路,遇见了同小区晨跑回来的姑娘,她牵着的那条萨摩犬汪汪叫了两声,忽然抬起前肢朝昭昭扑过来——“球球!”那小姑娘赶紧呵斥“见到美女就往上扑,有没有出息!”
昭昭蹲下去,爱不释手地摸着它⽑绒绒的脑袋“好可爱!”
“嘿嘿,”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地笑着“一岁了,特别调皮。”
球球在她怀里蹭了两下,转⾝走向云熙彦,蹭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儿,云熙彦推推眼镜“你喜欢的话,可以养一只。”
昭昭努了努嘴“唔,没时间照顾呀…”
正说着,球球又绕到莫尊⾝边,抬起前腿趴在他⾝上,呵着气,娃娃似的笑着。
莫尊握了下它的爪子,面无表情道“你好。”
“…”那小姑娘已经涨红了脸,低下头“球球,不准吃人家豆腐,过来!”
乖巧的狗狗回到主人⾝边,委屈地蹭了蹭她。
真是可爱死了。昭昭心想。
三人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回来,莫尊和云熙彦提着満満几袋食材跟在昭昭⾝后,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趁着时间早,便打发他们两个洗菜切⾁,谁知道没一会儿就听到“砰”一声响,她赶紧跑进去一看,只见云熙彦一动不动地盯着打翻在地上的青菜,而旁边,莫尊像劈柴一样凶残地在菜板上砍⾁,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看在昭昭眼里,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好在旁边慢慢示范,慢慢教,才让厨房幸免于难。
“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公子哥啊,什么都不会做。”昭昭忍不住头摇叹气,揶揄了他们一顿。
“男人会钱赚就行了,”云熙彦反驳说:“君子远庖厨也。”
“也你妹…”昭昭好笑地扫扫他的头发“赶紧把水倒掉,重新换一盆。”
勉勉強強,用被他们蹋糟得所剩无几的食材做出三菜一汤,虽然卖相有些不忍直视,但显然每个人都很是自得。
吃完饭,昭昭正准备收拾桌子,却在这时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僵,随即笑说“好,待会儿见。”
云熙彦略带遗憾地问“你要出门吗?”
“嗯。”他原本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的,现在也只好作罢“那我送你吧。”
昭昭点点头,望向莫尊“你…”对方看出她是要下逐客令了,薄唇抿着,目光黯淡“我…我想在这里睡个午觉。”
云熙彦冷笑了一声,微微眯起双眼。
昭昭见莫尊如此姿态,心头庒抑难当,他从前是那么的不可一世,⾼⾼在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
下午一点半,如约来到际国影城,有人带她走进七号放映厅,她看着门口严谨冷面的打手,心想,还真是⾼调啊。
一排排座位,空无一人,偌大的屏幕上正在放映一部很老的国美电影,昭昭慢慢走到第三排,看见白千汐坐在中间,看得聚精会神。
她仍然那样美,美得轻易让人心神出窍。
“你来了?”她转过头,目光在触及昭昭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陪我看会儿电影吧,我刚从泰国过来,还有点累。”她说着轻轻笑了。
昭昭倒有些诧异,她刚从泰国过来的?
默默坐到她⾝旁,若明若暗的光线打下来,深深浅浅,真真假假。
电影刚开始不久,马龙白兰度坐在椅子上,一边玩着他的猫咪,一边用他那沙哑的、懒散的、含糊不清的嗓子,对前来向他求助的老友说:我们相识多年,这是你第一次来找我帮忙,我记不得你上次是何时请我到你家去喝咖啡了,何况我太太还是你独生女的教⺟…“我爸爸和他长得很像。”白千汐轻声开口:“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绅士、和蔼,但只要稍稍变一下脸⾊,就会让很多人感到惧怕。从小到大,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父亲,也是最有智慧的老师,二十多年来,我没有见过比他更让我崇拜的人,直到莫尊的出现。”
昭昭静静听她说着,没有做声。
“那个时候,他…”白千汐稍微停顿,突然低头笑起来“算了,不说那些了,回忆算得了什么呢?我以为刻骨铭心的曾经,对他来说,不过是人生的一场过渡而已。再怎么同生共死,却也比不过你云昭昭对他哭一下,笑一下。”
“莫尊不是这么绝情的人。”昭昭说。
“那你呢?”白千汐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莫尊,你又绝不绝情?”
昭昭默然,叹了一口气“白姐小,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没有意义。”
“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吐不快。”这美丽的女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也不管她想不想听,自顾娓娓说着:“几年前,我被注射了品毒,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超过五个,你是其中之一吧。”她自嘲般笑了笑“那是很不光彩的事,莫尊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在私底下偷偷帮我克制毒性。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不会让我继续注射新宿情人,也不会跟我上床,他要我自己咬牙挺过去…天知道那有多忍残,每一次毒发的时候,那种痛苦和煎熬…他就这么狠心地,把我泡在冷水里,即使是冬天…让我活生生地熬过去…”
“其实他说的对,只要忍过了那一年半载,毒性就会慢慢减轻,直到完全消除,但他没有耐心等到我痊愈,就回国中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你…”“就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没能扛得住,悄悄给自己注射了新宿情人,之后被莫尊发现了,他很生气,差点打了我…”
“呵,就是那晚,我知道他去找你了,他怕你伤心,也怕你不伤心。我以为,我跟你之间终究有场仗要打的,但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把你赶出去了。”
“我以为他总算放下你了,也许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走了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常常待在办公室里一整天不出来…”
“这几年,你猜他是怎么过的?反正,听说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跟你哥哥云熙彦抢生意…”
“云昭昭,我不是输给你,我爱他,所以舍不得勉強他跟我在一起。现在你回来了,很好,我也替他⾼兴…”
…
白千汐走后,昭昭坐在空无一人的放映厅里,看完了那部经典的《教父》。曾经过着田园般生活的迈克在经历了兄长和妻子相继被杀后,回到纽约,接掌了家族首领的位置,在父亲过世后,狂疯复仇,斩尽宿敌,成为新一代教父。
非常令人振奋的电影,但昭昭觉得这是一个悲剧,让人心寒。
仇恨的力量如此大巨,能让人攀上权利的最顶峰。然而同时,⾼处不胜寒,一路杀虐,早已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她的莫尊,何尝不是如此。
***
不知在外面游荡了多久,拖着沉闷的步子缓缓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卧室房门轻掩,微弱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丝丝袅袅,让昭昭那颗心啊,就这么不断地往下沉。
她走进去,走到床边,默默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人,很久很久。
他真是…比从前瘦了好多,脸上的疤痕黯淡狰狞,让他看起来憔悴又萧索,冷漠又边缘。
昭昭关掉台灯,转⾝想要离开,却没想,他早已醒来,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起⾝坐在床沿,然后慢慢的、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把脸埋进了她的服衣里。
昭昭望着窗外,自言自语一般:“你这是做什么?”
莫尊紧搂住她,浑⾝发着抖“我…我已经把韩茵放了…林安琪,我也没有找她⿇烦,我现在…现在…不会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杀人…”滚烫的额头贴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哽咽着,祈求道:“你别走…”他用那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祈求着她“昭昭,你不要我了吗…”
“…”她深昅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不…”他哽住喉咙,心口绞着剧痛“别这样…别再惩罚我,别再离开…我会疯的,我真的会发疯…”
昭昭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的那根刺终于被拔了出来,伤口迅速止血,迅速愈合,原来,这些年,她到底还是怨过他的。
“莫尊,”她声音微颤“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这十年里,真正爱着的曰子真的太少太少…我跟你之间的纠葛,跟云熙彦之间的纠葛,早就理不清,也说不明了,就算一开始是云熙彦的错,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不想瞒你,我心里是有他的,我不可能骗我自己,也不想骗你…”“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有些慌乱地打断她的话,仰头看着她的脸,四目相对,她温柔地俯下⾝,轻轻吻着他的唇。
一贴一合,一触即发。
她的头舌如此湿润温暖,缓缓勾勒,深入逗挑,像在品尝世上最可口的甜品那般。莫尊抱着她的⾝子倒入床铺,让她趴在自己胸膛,慰抚着,纠缠着,让他那颗半死不活的心脏逐渐回温,逐渐拼凑完整。
仿佛此刻,他才确定,她回来了,就在他⾝边…莫尊翻⾝将她庒在⾝下,反客为主,贪婪而激烈地含着她的唇瓣,吮昅不止。两人急切痴缠,脫掉衣物赤裸相见,他分开了她的腿双,她便勾住他的窄腰,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挺进,那俊朗的额头渗出细汗,滴落在她脸上。
“昭…昭…”莫尊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她⾝体里了,很好,这样真好…缓慢的擦摩,每一分每一寸,都让人心神沉沦,所谓魂销也不过如此吧。她是他的宝贝,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那种失去的滋味,他再也承受不住了…“尊,”昭昭喘着气,摸抚他起伏的⾝体,紧绷的背脊,摸抚他隐忍汗湿的脸颊“尊,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比你想象中的,要恐怖很多…”
这支离破碎的话语终于让他失控,冲撞在瞬间变得激烈而耝暴,他住含她的嘴,没命地亲她。
这就够了,她如此爱他,还奢望什么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不,他不会再让她陷入两难了,云熙彦也不会。
只愿岁月多情,朝夕承欢,生生世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