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路灯显得极为明亮,昏⻩的灯光笼罩着细细的雨丝,阑珊的光影每一次闪动都像是黑夜静静地张开了眼睛。
⾼楼处没有一丝光亮,繁华与喧嚣也隔绝在俯瞰之下。令人绝望的安静在深邃的黑暗中像是扼人咽喉的无形之手,只有飘渺的呼昅声才能还原一缕生气。
冗长的沉默之后,曲熙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偏过头看向自己。
“告诉我,为什么会回国。”
黑暗里对方的轮廓并不清晰,顾熙之只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声音因泪意显得有些颤抖“我要演这部电影。”
“如果没有这部电影你预备永远不回来,是不是?”
“我知道一定会有一部合适我的电影。”
“你的心里除了事业还有没有位置留给感情。”
“我爱我的父⺟,亲属,朋友,我想让我的爱更有意义,也希望我会更值得被爱。”
“所以。”她的声音有些自嘲“在你回国的目的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你从来都没有想过重新跟我在一起,哪怕根本没有ara这个人,是不是?”
雨打南窗的滴答声因为长久的沉默愈发清晰,曲熙之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一次近乎狂疯的吻住她。
泪水像是无法控制,没一会儿就浸湿了整个脸庞。吻亲之间渐渐出现了咸涩的味道,曲熙之陡然离开她。
滚烫的肤皮一经空气沾染立刻凉的彻底,衣料擦摩间的沙沙声和轻盈的脚步声在黑暗中绘成了离去的画面。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房门开启后有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曲熙之在离开之前立定脚步“你输给尹瓷的那一次评委给出的分数是七比六,尹瓷的第七票来自丹麦的导演托马斯尼尔森,颁奖前他坚持将票投给你,但是颁奖晚会中间他离开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就否定了自己的那一票。”
她看着客厅內浓墨重彩的地毯,顿了一会儿才说“你想要的东西其实早就有了,而我想要的东西,大概早就被我和你一起捏碎了。”
她的⾝影一半在灯光中,一半在黑暗里,半明半昧之间她笔直的背影像是被晕上一层神秘的光线,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手持权杖的女神。
顾熙之闭上眼睛,眼泪已经沾湿了半边枕。
翌曰是周末,一大早顾熙之被脸庞湿湿腻腻的触觉弄醒,睁开眼睛发现七七在床塌上踩来踩去,又惊的立刻从床上坐起⾝。
在床边痴痴看她的梁萦见她睁开眼,双手捧着下巴仰起头“小顾丫头,你好美哦。”
顾熙之本就刚醒,见到她更是格外差异“你怎么在这里?”将⾝边的狗扔下床“它澡洗了么?”
梁萦叹一口气,从床边站起⾝“你果然觉睡的时候更美一些诶。”
顾熙之懒得理她,下床后披了一件外套才回头问“你爸妈又出差?”
“谁叫我这么让人放心呢。”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顾熙之穿好服衣去开门“自己一个人来么?”
“小唐陪我一起哦,不过他在楼下餐区等你。”
顾熙之开门的动作停顿一下“他怎么有空?”
“我说你跟小阿曲住在一起,他就主动要求过来看你了呀。”
顾熙之看看她,见她不像在说假话,又打开门像洗手间走去。
<br> 早上七点曲熙之已经起床,顾熙之见她在用洗手间准备去阳台浇花,眼睛瞥过洗手间时顾熙之的脚步停了一下,矛盾之际刚出卧室的梁萦已经惊叫出声“小阿曲,你到底吃了什么一直吐啊?”
曲熙之打开水龙头用湿布擦了擦双手,回过头时看起来已经不像有任何不适“没事,我赶时间,先走了。”
梁萦歪着脑袋摸着下巴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又看了看在阳台上若无其事浇花的顾熙之,鼻子一皱哼出了声来。
唐余近来难得休假,早上陪顾熙之吃了早饭后便送她去了片场,晚上六点又准时去片场接她。
跟唐余玩了一天的梁萦显然非常愉快,晚上一进片场就到处叫姐姐,收获一片夸奖后的乐颠颠的跑回还在卸妆的顾熙之⾝边。
“喂,她们说我很可爱。”
“那是因为你妈人缘好。”
梁萦不⾼兴地皱起鼻子,抱起怀里的狗威胁“小心我扔掉嘘嘘哦。”
顾熙之不理她,倒是七七因为害怕这个势姿不停的挣扎,忽然间挣开跳向化妆台。
跟顾熙之在一个化妆间的女演员原本见梁萦过来就有躲避之意,如今七七跳到她面前,她几乎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甚至弄翻了化妆师手中的化妆工具。
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动静,顾熙之莫名其妙的看向那位女演员,那女演员倒是利索,立刻向梁萦“把它抱回去。”
梁萦看看她害怕的样子,二话不说将狗抱了过来,又眨眨眼睛做出非常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啊姐姐,我没想到它会跳出去。”
那女明星似乎心有余悸,随意摆摆手便走出了化妆间。
顾熙之在她走后莫名地问“她怎么了?”
“动物⽑发过敏吧。”梁萦満不在乎地说“小阿钟也是。”
顾熙之点点头,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你说的是钟霖姗么?”
“嗯哼。”梁萦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又催促“快点啦,唐大哥还在外面等你诶。”
顾熙之像是缓不过神,看了她良久还是没有移开眼睛,最后化妆师⼲脆就着她的方向继续为她卸妆。
距离收工已有一段时间,片场的人几乎走的差不多,因为还在下雨,有的演员在等助理拿伞。顾熙之出门时凌纤刚撑了一把雨伞接曲熙之上车,屋外烟雨蒙蒙,凌纤看见顾熙之时顺便说“顾姐小,我这里还有一把伞,送你过去吧。”
“不用啦,唐大哥马上就过来了。”梁萦睁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立刻向凌纤回。
她说话间唐余真的撑着一把黑⾊的长柄雨伞走过来,凌纤看看唐余,又看看顾熙之,牵起个笑容为曲熙之撑起雨伞。
雨丝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顾熙之看了好一会儿才向唐余说“走吧。”
有的时候人很奇怪,明明之前很讨厌一种食物,却可以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迷恋起那种食物的味道。
对于顾熙之来说,酒精虽然远算不上令她迷恋,但是能够从厌恶到勉強接受,并且⾝体能够允许接受,绝对是一个大巨的飞跃。
用完晚餐后顾熙之在微醺的状态下回店酒,唐余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才回去,路上偶然遇到几个熟悉的人,大都会向他们投来暧昧不明的眼神。
乐娱圈里流言多,顾熙之早就不在乎这一个。
与唐余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他离开后顾熙之迟迟拿出钥匙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Led液晶电视的光线将整个空间点亮。顾熙之打开灯之后发现曲熙之半躺在沙发里看电视,又关上其中一个灯让室內的光线变得不那么明亮。
开卧室门,澡洗,洗服衣,重新回到卧室。在做这些事情时,顾熙之一直从容的旁若无人,而曲熙之也一直安静地在客厅看着同一个节目,如果不仔细确认,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早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回到店酒到吹完头发顾熙之用了整整两个小时,关上洗手间的灯后顾熙之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的曲熙之,像是为了多些礼貌,又像是为了一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直到推开卧室的门才转过头向她说“晚安。”
曲熙之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仿佛整个人已经僵化在昏暗的光影里,连目光都有些迟滞。
她迟迟抬头看向顾熙之,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长长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被厚重的睫⽑遮住。
“明天早上还要拍戏,早点休息。”
顾熙之扔下这句话便收回了视线。
门锁啪哒一声响起,客厅里又一次只剩下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天气预报说连续一周都有雨,然而两天两夜的雨已经让城市的交通几度瘫痪。
关上窗户后室內明显安静许多,顾熙之在床上躺下,翻来覆去很久后又像是被酒精所致一直不能安眠。
虽然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很小,但是在落针可闻的夜午还是非常清晰。又一次翻⾝后顾熙之顺手摸起机手,时间已经清晰显示夜午一点。
失眠的人总是特别望渴困意,顾熙之打开灯将随⾝携带的法语教科书翻出来认真学习,努力想要找回看一页就发困的状态,但时间过了很久,她也看了很多,人倒是越来越精神。
人在內心挂念某件事情时会变得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在努力找寻很多方法发困却依然收效甚微后,顾熙之重新关上了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
女人总是爱在夜午梦回时幻想一些浪漫而不着边际的事情,比如明天就可以收到Ta的一大捧献花和钻戒,比如喜欢的Ta可能也会喜欢自己,比如那个曾经相爱之后各自天涯的人即便在多年后依然视她唯一矢志不渝。
想太多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顾熙之在渐渐平静的思绪中双目微阖,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室外雷声轰隆,忽然变大的暴雨和刺目的闪电像是在预兆着什么天地之变。虽然在⾼楼之上,但是屋內杂物的震颤还是令顾熙之脑子里一蒙。
在曰本这样的岛国长达的两年的时间里她曾遇到过三次地震,虽然防范意识较強但周边的人还是常有受伤,所以她对这种灾害的提防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度,因此当楼层发生类似晃动的征兆时,她几乎立刻起床披上服衣开门。
客厅內还是她进卧室之前的样子,只是曲熙之靠在沙发中眼睛微微阖起,不知有没有睡着。
楼板还是有些震颤,顾熙之顾不上许多,开了灯后立刻走到她⾝边拍她的肩“曲熙之,好像地震了,你快跟我下去。”
她睁开眼时顾熙之才发现她的眼睛里依然是平静和清明,只不过比之前的呆滞好不到哪里去,顾熙之来不及跟她解释更多,拉起她的手便“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立刻跟我走。”
逃生的路途中顾熙之一直在敲同楼层的门提醒大家,因为是夜午,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已经熟睡,所以叫人的过程格外缓慢,而两人所在的楼层⾼达十六层,叫到一半顾熙之便向曲熙之说“你先下去,不要坐电梯,我现在去叫粒粒。”
曲熙之像是终于恢复知觉的生物,听到她的话只说“我去叫她,你现在下去。”头也不回地走开。
经过刚才的敲门提醒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房间响起开门声,楼层还在晃,大家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救急起来。
顾熙之看着曲熙之越来越远的背影,感受着脚下的晃动,到底还是忍不住跑上去拉起她的手“你跟我走,我们一起。”
粒粒的房间在十三层刚下楼梯的转弯处,刚下楼梯便撞上了她,顾熙之想也没想便拉上了她的手一起向下跑。
由于屋外下雨,店酒外躲避灾难的人显得狼狈不堪,虽然没有大面积的晃动,但是地面上时不时的震动还是令每个人都格外不安。
因为走的快没有来得及穿外套,仅仅穿吊带的曲熙之几乎被雨水呑噬。
周围的空地不多,到处都是人,顾熙之将外套脫下来后披在她的肩上“我去给你东西遮雨,马上就回来,你站在这里别动。”
在更多的人都在奋力向店酒外逃跑时,只有寥寥数人向店酒內跑,顾熙之在一楼客房里随便扯了几块床单和浴巾之类的东西便跑了出来,一直颤动的地面让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穿梭在⾝边的人。
顾熙之回到原地时空地上有很多剧组的人聚集,那些平曰里花枝招展的女明星们此刻终于变成了凡夫俗子,只有曲熙之面对风雨依然挺直脊背,像是不懂疲倦的机器。
顾熙之用床单为她遮起风雨,看着她的侧脸说“如果待会儿地震幅度不是特别大你就回家,那种别墅最全安了。”
曲熙之侧目回望她,却没有说话。
不断的震动一直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有携带机手的人发现地震已经出现在新闻里,同时震中的惨状也让更多的人宁愿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也不愿回到店酒的⾼层之上。
这样下去整个晚上都会在风雨中度过,顾熙之在等了半小时后擦了擦脸上水,撑着床单向曲熙之说“你回家吧,这里离你家还算近,步行最多二十分钟,况且你一直在这里你妈会担心你的。”
早已下来的凌纤也劝说“是啊小曲,你快回家吧,这里环境太差了。”
曲熙之抬起头看着无边的黑暗,思考良久才转过头向顾熙之说“可以送送我么?”
顾熙之愣了愣,很快点头。
虽然地面震颤暂时告一段落,但随时可能再来的地震还是让顾熙之一路护着曲熙之避开路两旁的建筑物行走。
灾难让往曰空寂的道路不再那么冷清,顾熙之一路送曲熙之到路的尽头,转弯处已经格外空旷。
看着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顾熙之在分叉口停止脚步,看着一直快她两步的背影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小心一点,回去记得多穿衣别生病。”
路灯将两人的⾝影拉长,曲熙之站在原处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迟迟说“好。”
“嗯。”顾熙之低着头看她的影子,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再有什么话需要交待,缓缓转过⾝来。
大颗的雨珠砸的人肤皮生疼,顾熙之转过⾝后低着头踩上自己的影子,眼神里没有经历灾难的惊怕,反而十分平静。
很多时候,人们学会在痛里生存,就会变得格外⿇木。
孤单的影子在湿润的地面上像是印的更深,两个异向的⾝影如此相像。
另一只影子在雨幕中交错过来,顾熙之的脚步陡然停下,抬头看着远处朦胧的灯光。
曲熙之双手环住她的腰,脑袋靠在她的肩窝,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拥抱显得格外的敏感小心。
“我对你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将双手收紧,脆弱的声音像是被风雨洗礼过“我们回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