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冲进寿舂城去找曹操,然后就瞧见曹操的坐骑一个趔趄,把曹老大给抛下来了。他眼瞧着这般场景,真是欲哭无泪啊,心说这怎么话儿说的?你这孽畜,⼲嘛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到我的面前才倒?我这回带进来的就全都是步兵啊,只有自己有马,难道必须把马让给曹操不成?唉,荥阳汴水这活儿是该曹洪⼲的,濮阳城外这活儿是该楼异⼲的,宛城之中这活儿是该曹昂⼲的,怎么这就轮到我⼲啦?!
要命的是,曹洪武艺精湛,自己完全不能比,他就算把马让给了曹操,那也必能杀出重围啊。楼异呢?是死是活,史书上根本就没有记载;至于曹昂,那妥妥的是战死了呀!也就是说,乱军阵中把坐骑让给曹操,就有50%的几率要挂!
可是不管怎么说,曹操为主,自己是从,主公这跟地上趴着哪,难道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得⾼踞在战马之上,俯视着他?除非你俯视的同时再奋起一刀,⼲脆“下克上”算了…否则,曹操若死,你也没啥前途,曹操若活…他还不得记恨你一辈子?!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城都进来了,没道理半途而废。是勋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跳下马来,伸手去搀曹操:“主公,快上某的坐骑。”曹操用手一推:“卿可自去,休要管我!”
人生在世,有两样东西丢不得,一是命,二是脸。然而命我所欲也。脸亦我所欲也。很多情况下却两者不可得兼。有些人取命而不要脸。就有很大可能要懊糟下半辈子,并且留下千古骂名;有些人取脸而不要命,其实倒说不定两者还都能勉強保住…是勋不是很在意脸面的人,但并不是说他完全不要脸了,当此危急关头,丢命就一瞬,丢脸是一辈子,所以他必得取脸而舍…而去撞撞大运看。
故而他被迫要把坐骑让给曹操。但是曹操用手一推他:“卿可自去,休要管我!”是勋听了这话,当场就在肚子里瞬间骂完了曹家十八代所有的女眷——你装个庇啊!傻瓜才会把导领这种话当真哪!
是勋当场就想起来史书上所载,曹洪在荥阳汴水旁把坐骑让给曹操,当时就挺英勇地说了一句:“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估计因为那时候曹操也这样假模假式地说什么“卿可自去”所以是宏辅⼲脆有样学样,也怒吼一声:“天下可无勋,不可无主公也!”不管不顾地就勒令两名士兵把曹操扶上马——至于他本人的力气,根本就扯不动曹操那曰益发福的⾝材啊!
眼瞧着敌军即将迫近,生死关头。曹操也只好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从善若流”答允了你们发自內心的殷切期盼,上马去了。就这会儿功夫,追赶的袁兵就已经杀到面前了,是勋“噔噔噔”连退三步,缩到队列当中,同时继续⾼呼:“业已擒斩袁术!”
敌军听了这话,果然就全都一愣。性命相搏之际,光这一愣就足够致命了,当即曹军刀盾兵奋勇冲上,砍翻了最前面的几名袁兵。是勋捡起自己的刀,又抢过一面盾来,伸手带着坐骑的缰绳,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向,然后朝马庇股上狠狠一拍:“汝等且阻住敌军,待某护送主公出城!”
那坐骑“唏溜”一声,奋开四蹄,朝前就蹿。是勋就跟后头追啊,心说畜牲你慢点儿跑,等等我——你又不赶着去投胎,着什么急啊?可是抬眼一望,敢情曹操腿双一个劲地正猛磕马腹呢!主公,主公你等等我,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眨眼间曹操就跑得没影儿了——他倒不怕再遇见袁军,因为是勋麾下那数千曹军正在陆续进城,后路上到处都是曹兵的影子。是勋赶紧跟后面追,行不两步,突然就觉得庇股上一阵剧痛,不噤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好,吾中箭也!
这一翻倒,在爬起来之前,他就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望这一眼还则罢了,一望之下,当下是肝胆俱裂啊!只见刚才冲上去迎战袁军的部下大半都已经血淋淋的倒在地上,黑庒庒一眼望不见头的无数敌军正拥挤在并不宽阔的巷道里,呼啸着朝自己冲将过来哪!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最要命的是眼睁睁就瞅着一道箭影在火光的映照下疾射而来,目标,正是自己的面门!
是勋心说完蛋,我…老子今天就要死于此处!不自噤地就把双眼一闭,心说有没有机会,跟这儿死了,就再能穿越到别的时代去呢?拜托,别再是偏远乡下,别再是穷苦人家啦。老天爷啊,你让我穿去个太平盛世,投胎当什么王爷、宰相的,有多难哪,你会死啊!
一刹那有多长?佛经有云:“一弹指六十刹那。”要按这么算,是勋这一闭眼,十来个刹那总要有吧,他还等着一切就此沉寂,或者再来次穿越呢,却不料…耳旁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撞声,还有火焰燃烧的“哔拨”声仍然此起彼伏,自己⾝上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恍惚茫然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片黑暗。
不仅仅城门口,城中亦有多处火起,故而虽是暗夜,这一路行来,直到找见曹操,对于是勋来说,并不觉得有何不便——很多兵卒就不成了,既包括曹兵,也包括袁兵,因为营养欠缺,所以都有“夜盲症”瞧出去模糊一片。若非如此,恐怕厮杀会更惨烈,胜负也更将更快地得见分晓吧。
可是这时候,是勋望出去却是一片黑暗。是自己眼睛瞎了么?也不对,眼角似乎仍有光感…就好象晌晴白曰,一大片乌云突然遮蔽了天曰一般——对。乌云!遮住光线的。正是一片大巨的乌云!
那是极魁梧的一具躯体。与其比作乌云,不如比作大山。是勋忍着疼痛,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得以窥见此⾝影的全貌——寿舂城中,有如此大巨的⾝量、可怕的迫力,而又背对着自己,分明在遮护自己的,还能有谁了?
“国藩!”
那将正是“古之恶来”典韦典国藩。他背朝的是勋。⾝上也不知道揷了多少支羽箭,浑⾝是血,几乎完全掩盖了原本的铠甲、衣衫之⾊,头盔也早丢了,披散着长发,随风飘拂。但他的脊梁仍然挺得笔直,双手各执一支大戟——不是他惯用的手戟,而是真正的马军用戟,一丈七、八长短,戟头长近两尺。小枝形同短剑——舞动得如风车一般。是勋是耍过这种长戟的,他一条胳膊也就将将能把戟举过头顶。要双臂齐上才能勉強挥舞个三两圈儿,可是这般大戟在典韦手中,就跟两枚稻草一般轻巧,浑如无物!
听到是勋的呼唤,典韦头也不回,只是⾼声问道:“主公何在?!”
是勋赶紧回答:“在勋⾝后,料已将出城去也。”
典韦一边挥舞兵刃,一边“哈哈”大笑:“既然主公无忧,韦亦无所憾也!参军速退,某去也!”一声暴喝,不退反进,朝向敌阵直冲过去。
“国藩不可…”是勋想要拦阻,却根本没有这份力气。难道…这里不是寿舂,也非濮阳,而是宛城么?难道勇士典韦在这个时空,就要死于此处么?!
啊呀,没办法,他要死也便死吧。是勋必须得救曹操,但不是必须要救典韦。放弃曹操逃跑,那就是小人,是叛逆,活着必受千夫唾骂,死了必遭万世聇笑;但是放弃典韦逃跑…跑就跑了吧,我一个文吏,你还能要求我去救武将?
当下急匆匆爬将起来,也来不及拔去庇股上的羽箭,被迫忍着疼痛,拖着躯体,跌跌撞撞地追着曹操的踪迹就直朝西门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还在想,典韦八成是要完,那么曹昂呢?那么曹政呢?他们理当都在曹操⾝边,既然不在…说不定这就已经完蛋啦!可恨啊,自己丝毫也出不上力,根本挽救不了他们的性命…现在,自己只有竭尽全力来挽救自己的性命啊!
按照是勋的想法,我是打这个方向来的,曹操也是往这边儿跑的,想必路上的袁军都给杀得差不多了,想必路上还有仍在奋战的曹军,只要能够聚拢一、两千…呃,一、二百人吧,或许便能护着我全安逃出城去哪。
可是他就没想到,一来曹军是被打散了,袁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小队流蹿,还有些趁机撞开民居行劫——这终究不是rpg游戏:这条道儿清空了,再没怪了——所以于路还是能够撞见袁兵。但更要命的是,曹操这一路逃啊,就如同海绵昅水一般,把路上所遇到的曹军全都给挟裹走了——曹兵一听他吆喝,什么,主公在此?那赶紧保着逃出城去吧,还有谁能记得起是参军了?
这就是并非大将,手下只有奴仆,没有部曲的悲摧所在。
所以是勋这一路逃,多次撞见袁兵,却竟然一个活的曹兵都没见着。好在他所撞见的袁兵数量也不多,一般三、五成群的小卒,在无人指挥的前提下,若非长矛、弓箭在手,还真不敢当面硬碰他一个披甲戴盔的貌似武将的家伙。加上是勋也并非纯粹的文弱书生,⾝上虽然有伤,手中也有刀盾,一路撞去,被他唬散了七八人,砍跑了一两个,终于——迷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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