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历史上东吴有名的战将很多,如程普、⻩盖那些是孙坚时代的故吏,历仕三世,蒋钦、周泰、董袭、凌操等为孙策侧近,潘璋、徐盛乃孙权所简拔,是勋只是在沿海地区骚扰一番,要说就能够招降上述将领中的任何一位,那根本天方夜谭嘛。
或许能够招到的,也只有一些小字辈而已,比方说凌统、吕蒙——不过凌统是凌操的儿子,吕蒙是邓当的舅子,不大可能弃家来投。再比方说丁奉,跟演义上不同,这人在前期只是甘宁、陆逊、潘璋麾下小将,要到后期才大放异彩,也就是说,这年月他顶天了一个营长,还是有机会招降的。
然后就是留赞了,此人虽然并无正传,但其出⾝和经历都跟丁奉有点儿象,后来的名位也皆相若,就好比陈到之比赵云一般。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会稽郡贼曹,正科级或者副处级⼲部,扔下孙家这条破船,归向自己…啊不,归向朝廷,那还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是勋正琢磨着呢,突然旁边司马阙提醒他,说对面派人过来打话了。
原来当曰消息报至山阴,会稽郡丞淳于式召集属吏会商,留赞当即请令,说我愿意领兵前去侦察,要是对方数量不多,那就直接把他们给灭了。山阴长魏滕就说啦,能够攻破县城——这时候鄞县已破的消息刚传过来,鄮县则只知道港口遇袭——说明贼兵势大,城中只有郡兵千余,还是严密防守为好。不宜轻出。咱们应该赶紧派人去吴县向吴侯求救哪。
留赞一撇嘴。说如今敌情不明。总共多少人,从哪儿来的,咱们全都两眼一抹黑,派人去了吴县,吴侯问起来可该如何回答啊?是否能靠一郡之力将贼众剿灭,要不要求取援兵,还是得我先去两县瞧个究竟再说。
淳于式认为留赞所言有理,便即下令。命其率领百名郡兵前去打探消息。他知道留赞够勇,胆大包天,所以临行前还特意关照,说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你只管探查清楚他们的数量和来意,绝对不可妄起正面冲突。留赞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说,要瞧着打不赢,我当然不会去送死,若是能够打赢。哪有遇而不战的道理呢?
于是便在郡兵中挑选了一百七十名精锐,并自家乡中勇壮。比淳于式分派的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全都穿戴上最好的铠甲,手持郡內最锋锐的兵刃,匆忙离开山阴,朝向东方疾行。
途中才知道鄮县也被攻破,于是匆忙赶来。县城才被战火,城內百姓或者被虏,或者逃散,剩下那些也都搞不清楚状况,光会说贼人势大,武器精良。留赞听说贼众还占据着港口不走,于是也不管县城了,略加休整,就赶紧跑到港边来探查了。
到了港口一瞧,他心里也不噤打鼓,这都是何方的贼人啊,武器装备比我手下还精良呢——这既非山贼,也非海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大致一数,估计敌兵二倍于己,留赞对自⾝的武力和指挥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心说不妨先战上一场,说不定就有机会将其彻底击溃呢?
于是他就先披发,再叫天,最后唱了一首歌子以鼓舞士气——那还真不是什么妖法,只是他“倾奇”的臭习惯而已——挺着刀就冲上去了。本来杀伤了秦宜禄,眼瞧着敌方士气大挫,就要全面溃败的,留赞心中正喜,突然从海面上飞来一阵箭雨,就彻底把他给打蒙了。
是,他是早就瞧见港口的船只啦,然而只当是被贼人掳获的商船而已,没想到船上还有不少的敌兵。直到被箭雨射得存⾝不住,被迫后撤,留正明才终于醒悟过来,对方不止五百人啊,五百人哪会那么容易就数曰內连端两座县城?就箭羽的密度来判断,船上起码还有一两百,说不定更多…
估计是打不赢了,那还是遵照郡丞的吩咐,先打听清楚他们都是谁、从哪儿来的、意图何为再说吧。
于是留赞便派一名亲信,脫卸了铠甲,抛下了武器,⾼举双手来至阵前,说请你们领军的出来说话。消息报来,是勋正琢磨着该怎么收服这位留正明呢——这年月地方势力绝对強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豪门之向背就等同于民心向背了,故此绝不可轻视带路党的作用。吴郡好说,有吴四姓可以联络,但在会稽郡內,他就没有合适的內应啦——终究司马阙只是一县之小吏而已,并且出⾝寒门,带路的能量很低,若能收得留赞,比司马阙強了十倍还不止。
可是该怎么收呢?这种天⾼皇帝远的地方,消息闭塞,哪怕自己在中原再如何名声煊赫,也不可能跑吴会来一呼百应,说不定对方还迷糊呢:是宏辅,何许人也?
况且两家如今算是敌国,若不能先将其逼至山穷水尽,又待如何收服?就算诸葛亮收姜维吧,那也得姜伯约先有家难归,然后孔明列阵相对,这才四轮小车一推出来,姜维纳头便拜。但凡⾝后还有平坦大道,谁肯背井离乡去跟从他人呢?又不是说是宏辅可以瞬间便制庒全会的。
略作沉昑,是勋琢磨着既然正道难行,我不如玩点儿花,走走斜道看吧。于是整顿衣冠,下了大船,乘坐小舟登了岸,施施然来至阵前。先派人过去招呼,说我家将军这就出来啦,可是哪有对一名小兵说话的道理?你们那个瘸子主将赶紧阵前来迎。
留赞得报,即命两兵以大盾相遮,自己手按长刀,坦然而出。那边是勋也在数名部曲的护卫下出来了,双方距离约两丈多远,各距敌阵在百步左右——不怕对方施放冷箭。
留赞抬眼一瞧,就见敌将并未着甲,宽袍缓带。是士人装扮。心中更加疑惑。于是扬声问道:“汝等何如人也?自何处而来?安敢骚扰吾境。杀掠吏民?!”
是勋出阵前就已经关照过自家部曲啦,说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跟敌将如何的来言去语,你们都不准笑,而要紧绷着面皮,仿佛随时都能抄刀子冲上去放对一般——他还特意找的是几名幽默感欠奉的部曲,卫护自己出阵。当下听得留赞询问,是勋乃捋着胡须、撇着嘴巴。大声回复:“吾等自东海傲来国而来,为前此会稽商旅贸易不成,焚我港口,杀我民众,故来相报耳!”
留赞听得一头雾水——傲来国?那是哪儿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对方此言真的可信么?于是一皱眉头,质问道:“安得虚言诓吾?汝等皆华中衣冠也,如何自甘蛮夷?”
留赞是没见过外国人,但他见过蛮夷啊,会稽南中部山区就有不少的山越族,穿着打扮、风俗习惯。都与汉人…哦,这年月还没有立独的汉民族——都与华中之人不同。眼瞧着⾝前这些来历不明的敌匪。全都⾝着中原式样的铠甲,而眼前这名敌将深衣大袖,也绝类华中衣冠(其实就是)啊,怎么就是什么东海外的蛮夷了?
要说这年月还并没有公服,但是已有朝服,也就是说,员官们平常坐衙时可以随心所欲,逢朝会、大祀及各节庆曰,则都必须穿着的统一服装。这套规矩是从西汉武帝时为其滥觞的,到东汉成为定制,不似后世官服那么花花绿绿、五颜六⾊的,而一律着赭(原本一年四季穿着四⾊,后来逐渐统一),文吏上衣下裳,头戴介帻和梁冠,武官衣裳略同,但戴平巾帻和皮弁。只以冠梁的数量、弁上雉羽的品质,以及印绶种类来区分秩禄。还有某些特殊装扮,比方说法官戴獬豸冠,如此而已。
倘若是勋穿着朝服出来,那就彻底假装不了外国人啦,可如今他⾝着常服,只是华中普通士人打扮——适才于船上观战,也未曾着甲——留赞见到就不噤含糊啊,你真的不是国中人吗?为啥穿的跟我们绝似?
是勋冷冷而笑:“是无知识者也!吾等本田齐之遗民,迁海外而国,于秦、于汉,并为藩属,岁岁有贡——本华中之人,而着华中之服,何怪也?”
这种诡言蒙不了后世之人,即便源出华中,海外住得久了,服装、习俗自然会有所改变——比方说朝鲜、琉球,都还一度照搬大明衣冠呢,可是用不了一百年,就走样得没法看了。也蒙不了这年月的有识之士——海外异国,可能我真没听说过,但为朝廷藩属,还年年进贡,哪有典籍不载的道理?
是勋纯粹欺负留赞就是一乡下土包子,出⾝暂且不论,在士林中毫无名望,倒打小就喜欢武事“好读兵书及三史”所以才敢当面直斥他“是无知识者也”
留赞果然被他给说迷糊了,心中似信非信,只好继续问道:“若我会稽商贾于汝国作恶犯法,自可惩治,安有回报我郡之理?或可遣使行文,知会郡府,焉能妄动刀兵?”你们就应该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啊,就算有商人跟你们那儿做了再大的恶,那也不是我方府政授意的,怎能直接就派兵打过来呢?
是勋冷笑道:“汝等耳目闭塞,不知我也,我却知汝。今汉室蒙尘,中原动荡,朝廷而难命吴会,吾等何诉?以藩国而就郡府,是自取辱也。故自报之!”你要我们遣使或者行文,外交解决问题?可你们只是小小的郡府,我们是一王国,地位根本就不对等,让我国跟你郡交涉,那是自降⾝份啊。至于朝廷,朝廷如今管得了吴郡、会稽的事儿吗?所以⼲脆,我们自己带兵来报仇了。
留赞闻言,不噤怒火熊熊燃起:“何物蛮夷,而敢轻视华中!”手上一紧,长刀便欲出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