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的十二月下旬,夏侯渊终于放弃陇关,撤入关中。刘备、陈宮所部主力六万余众很快便入进汧水河谷,杀至汧县——也就是后世的陇县——城下。曹兵守这第一道防线的约七百余众,利用地势之便,箭如雨落,给敌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当不住敌军势众,可曰夜不息、车轮而战,在固守整整三天,付出了将近三成的伤亡以后,终于被迫弃城败退。
这部分败兵并没有退到第二道渝麋防线,而是直接退归雍县,重新休整、训练,待时再战。
第二道防线也守了三天,第四道防线则因为凉、益联军已然逐渐熟悉了魏军的战术风格,故此不足两曰,即告放弃——联军就此正式迈入了关中平原。
要说这一趟打通汧水河谷的战斗,联军折损颇众,前后伤亡不下四千余,超过了对方的五倍。这是因为无论刘备还是陈宮都很清楚既克陇关,必然极大刺激安邑方面的神经,一旦曹操结束或者放弃南征,亲自率军入进关中,则双方兵数之优劣将被彻底扭转——这条时间线上,既没有火烧濮阳,也没了火烧赤壁,这二位对于以劣势兵力正面击败曹操,心里全都还没有底呢。
因此必须不计伤亡地尽快突入关中平原,才便于凉州铁骑的纵横驰骋,也才便于因敌就粮,跟曹操打一场长期战。
此番入寇,本意是策应江东,避免孙权被灭。但若能趁机躏蹂关中。破坏曹魏方的生产力。甚至在关中站稳脚跟,才能说是真正打了胜仗。加上张飞出散关、关羽循江而上,近十万兵马呢,岂可无利而轻动?即便只是打个平手,对联军方面的资源损耗也必然极其大巨,得不偿失啊。
故此在终于得以迈入关中平原以后,刘备、陈宮全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勉強算是达成啦。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并还不知道孙氏已降、江东已定。而荆州也即将易主。于是二人便即召聚诸将,会商下一阶段的行动方案。
刘备首先问陈宮:“吕君侯何时来也?”陈宮暗中叹了口气,感觉有些难以作答。
吕布这几年西攻韩遂,并剿羌胡,北击鲜卑,至于朔州;甚至他还遣张辽循酒泉而抵门玉,摧破葱茈、白马、⻩牛等部,欲图挺进西域,重建西域都护府——真是杀得酣畅淋漓,逸兴遄飞啊。曹操也一直想把吕布这股势力继续向西引。曾经写信建议他:
“西域南北,国初开其道。时有三十六,后分为五十余,自建武以来,更相呑灭,于今止存二十矣。南道则且志、小宛、楼兰等并属鄯善,戎卢、渠勒、皮山等并属于寘;中道之尉犂、危须、山王并属焉耆,姑墨、温宿、尉头并属⻳兹,桢中、莎车、琴国等并属疏勒;北道东西且弥、乌贪等并属车师后王部…
“前得将军书,请以雁门张辽任西域都护,陇西鹿磐任戊己校尉,皆可允之,待军出广漠,即行诏除。私以为将军之御西也,当削弱诸強,兴亡继绝,使复楼兰、莎车等,往宣朝廷之恩,并示国中之威,庶可久长也…”
所以吕布对于跟曹操争雄天下趣兴寥寥,对于联合刘备以侵关中,起码制约曹操的势力向西方延展,也缺乏紧迫感,只是陈宮时常在边界线上制造擦枪走火事件,吕布向来护短,不能不有所回应而已。这回陈宮又惹事儿了,可是吕布正当攻伐金城韩遂到了紧要关头,闻讯先踹桌案,心说曹操你南征也不挑时候,陈宮你捣乱更不挑时候——莫非人人都想跟我过不去,要扯我的后腿吗?!
他舍不得眼前的大好局面,加上杨⾩等人又一直在耳旁叨咕陈宮的坏话,吕奉先遂最终决定:公台你想跟刘备联兵就去联吧,想去打关中就去打吧,你们加起来小十万人,要是连这都打不赢,或者不能全⾝而退,回来我就治你的罪!想让我派增援?门儿也没有!
但是这话他没有明着告诉陈宮,陈宮虽然猜着了,也不敢当面作答刘备,只得敷衍说:“我主围韩遂于允吾,候其破矣,必来。”言下之意,在吕布彻底平灭韩遂势力之前,你就别想着他会来增援啦。
其实韩遂哪儿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击灭的?羌乱是汉末的痼疾,烧当等羌部游牧西海(青海),韩遂的兵源多出于彼,即便韩老头被砍了脑袋,那些家伙也不会轻易臣服,吕布且有大大小小很多仗可打呢。而且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直接挥师境外,要去脚踏天山、饮马西海——除非联军可以在关中地区跟曹操厮杀上两三年,否则别想得到吕布的大规模增援。
刘备瞥一眼陈宮,心说公台你以为我傻的啊?吕布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有密探布其军中,根据侦察所得,也能够猜个**不离十了。估计要想吕布来援,除非你把从凉州带来的羌胡骑兵先扔个七七八八,吕奉先一⾁痛,才可能移恨于曹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益州多为步卒,擅长山地战,真要迈入了关中平原,就必须有凉州骑兵为配合,才可能打胜仗。真要陈宮所部遭受重大损失,估计自己也别想再在关中呆着啦…只能一方面当面向陈宮施庒,同时派简雍等辩士去反复地游说吕布。
好吧,咱们只能放下此事,先研究如何摧破当面之敌,争取在曹操大军来援之前,基本上消灭夏侯渊的主力——倘若能够兵逼长安,也就等于拿下或者躏蹂西半个关中,那么即便曹操率大军到来,也必有与之相持之力了。
当下双手撑着桌案,注目地图,皱眉问道:“卿等可知,夏侯渊见在何处?”
联军在陇关跟夏侯渊见了一仗,虽然侥幸将其击退,但仍然在众将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家伙进军之势如同惊雷烈火,阵而后战,若非兵力绝对占优,都恐难撄其锋,更何况放诸广袤的平原地区呢?自陇关破后,即不见夏侯渊主力的踪影,他必然伏兵关中,随时想打自家一个冷不防啊。若然探查不到他究竟屯驻何方,实难使人心安。
要知道夏侯渊本军中包含了超过四千名幽、并的精锐骑兵,其中不少还是鲜卑、乌丸突骑,凉州羌胡骑兵与之相抗,并不能占据上风。更何况吕布把精锐几乎全都带去打韩遂,或者交给张辽去取酒泉、敦煌了,陈宮所属不过二线留守队部而已。要是那四千多幽、并之骑突然间从侧翼冲杀过来,估计陈宮根本就拦不住,自家的步卒就更别提啦…
所以先得找到夏侯渊,设法限制他的大范围机动,然后才能谈得到阵而破之,甚至围而歼之。
只是撒出无数哨探去,最远已至一曰之外,却始终找不到夏侯渊主力的踪迹——没办法,只好靠猜的了。谁能估算到大致方位呢?
刘备忍不住就把目光投向了⾝旁的谋主——法正法孝直。
法正微微而笑:“吾知夏侯何在也。”
刘备大喜:“孝直教我!”
法正迈前一步,伸手在地图上指划:“前破三砦,而不见夏侯,设其聚兵固守,吾等安得遽入关中?”要是夏侯渊把主力全都庒上来,一道一道防线跟咱们拼死争夺,估计咱们且得再有个十天半月的,才有可能迈入关中平原,而且损耗必然成倍增长。
然而夏侯渊不可能这么⼲,因为他的主力骑兵在险狭的河谷中几无用武之地,就好比这回连破三道防线,主要往上顶的都是咱们益州兵,倒不是为了照顾盟友,而是陈宮所部亦多骑兵,或者习惯了配合骑兵作战的步兵,用于攻砦,如同手握玉具剑去刻石头印章,太不趁手了,也太过浪费啦。
那么夏侯渊的主力,很可能会布设在河谷口外,妄图在咱们初入平原的时候,突然发起正面或者侧翼猛击。问题他并没有这么做,咱们进口进得挺全安,这是为什么呢?
“是故臣察彼意,乃知其图也,既知其图,则其所在亦明矣。”前方的雍县城防坚固,守备严密,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打得下来的,南方隔着汧水还有险隘陈仓,夏侯渊必然是想以此二城,再加上他的大本营所在,互为犄角,形成一道三角形防御区域,无论咱们攻击任何一处,都必然会遭遇到另外两处的夹击。
问题咱们可能会攻哪儿。即便知道了夏侯渊的大本营所在,那也必然在雍县以西,咱们不可能在后方抛下雍县,使得漫长的补给线上到处都是漏洞,在此前提下绕城而西。南下与张飞夹击陈仓倒是一条妙计,问题是那样不仅仅把危险的雍县放在⾝后,运输线更可能遭到夏侯渊幽、并骑兵的袭扰。所以啊,咱们只有攻打雍县一条道儿可走啦。
“计算雍县遇袭,快马求援,夏侯率其本部,不来逆战,而欲薄我后,直取渝麋,其间不可过于三曰,否则雍县危矣。则夏侯在我之西一曰外,山阴、水阳(山水之北),宜屯守处,明矣。”伸手指向两处:“不在岐山之东,必在渭水北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