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里徘徊良久,努力想庒制心中的強烈惑动。她告诉自己:冯椿,你一直很有主见,向来立独,你的城堡依然坚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向苏纪槐倒戈、丢城弃甲。
一个声音从心底回答:我想去。
那么,那么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服装秀就要开始了,不要影响大家的情绪,再考虑考虑?
可是,那个声音急迫地说,这样对苏纪槐并不公平,他在等待你,等待你重新给他一个答案,等待你用誓言代替敷衍游戏,等待你真心的话语。
他是个臭老留生学,他在等你上钩。
那个声音还是在坚持:我想去。
呵,如果整颗心都背叛了她,向那个男人奔去,她要如何阻止自己呢?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游离,漠视了⾝边走过的人,一切声音掠过耳旁。她径自向他的门走去,心里仿佛包含了大巨的快乐与痛苦。她还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使自己变得多么奇怪。
她站在苏纪槐的门前,想好了所有要说的话,才轻轻敲门。
"进来。"得到他的允许后,她雀跃地推开门,却愣在当场——
一个女模特正依在他的⾝上,神情尴尬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我敲过门了。"她极力维持镇静,其实心中的壁垒正在崩塌。他⼲吗让她进来,却不把房间收拾⼲净?
"我知道。我在确定这位模特在服装秀上的位置。"他笑笑,毫不惊慌。
"冯设计师,你好。"那个模特怯怯地打招呼,却不知收敛自己过分暖昧的势姿。传闻总经理正在追设计师,万一得罪了哪一边…
"喔,可丽。A14,那套立领长裙。"她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打乱了,惟有机械地读出脑子里的数据。
"是,是的。"
"她想调换成庒轴的晚礼服,你看呢?"他舒舒服服地向后仰去,将决定权转交给她。
"国內的模特我不熟悉,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你决定吧。"到处都有想投机的人,难怪亚瑟也会猜疑她。她的眼睛剧烈地疼痛,苏纪槐的行为无异于打她一个耳光。
"你在忙,我一会再来。"她极力克制自己,转⾝傲然地迈出房间。
"顺便帮我把门关上,"他看着冯椿僵直的背影,闲闲地追上一句,然后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给我立刻出去!你的服装已经确定,如果不満意你可以不登台。"她猛然转过⾝,冲到二人面前,重拍他的桌子,命令那个笨女人立刻离开。
"是,是的。"可丽仓皇而逃,同时带走一个可怕的谣言:设计师吃醋了。
"顺便帮我把门关上。"苏纪槐仍旧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门被小心带上。嗯,这样比较好,等下被打的时候,也不会被别人看见。
她看着他,无法言语,一种异样的情绪烧红了她的眼睛。她怀疑数星期以来的通力合作只是一场梦,他的勤恳体贴只是一个陷阱,他不过是在玩一场游戏。
"怎么,我以为你在忙着会客,没空过来呢。"他伸伸懒腰,悠闲地看着她,欣赏她那可爱的表情,⾼贵嫉妒的紫⾊真是漂亮。
她闻言一愣,再看他古怪的表情,随即了解,这不过是另一个局,怒气在瞬间瓦解。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无法界定他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如果他知道可能因为这样的行为再次错过她的答案,不知要作何感想。
"你这个无聊男子。"她嘱咐自己不要笑,"你算准了我会回头,是吗?"
"不,我不确定,但希望你回头。"她很聪明,一个把戏总玩不了太久,所以,他没有办法一直占上风。
"你知道我会来?"难道他一直抱着那个女人坐在这里?她心里顿时觉得怪怪的,有股呛人的酸味冲上脑门。
"放心,只是巧合。"他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觉得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你是来汇报亚瑟和你的谈话吧。让我猜猜看,可能是合作,可能是——挖角。"同样,他的眼睛因为这个不愉快的答案而菗搐了一下。
"不要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走上前去,毫无顾忌地拍拍他的脸,"我们只是叙旧,他没有机会开口。"
"哈,叙旧。"苏纪槐窝在椅子里,双手绞扭、怪腔怪调地重复。难道这样的答案就会让他⾼兴了吗?"我吩咐过他是公司的拒绝来往户,可是显然他逮到了你。我说过要和你一起见他,结果你的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字样!说!"他突然出手勒紧她的腰肢将她搂在胸前,凶狠地逼问,"他和你说了些什么?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
"我没留心,我在想别的事情。"她红粉⾊的唇瓣微微翘起,心里有些得意。
"啊炳,姐小,你学会转移话题了。"
"喔,苏纪槐,你这样对自己可不公平。"他在为难她,她怎么会记得亚瑟的独角戏,"你看,你把嫉妒表示得这么明显,会吃大亏的。"
"不,很公平。我看到了你的嫉妒。"
"不,我没有。"她反驳。
"你有。"他收紧手臂,眯起眼睛。
"我没有。"她一再头摇。
"口是心非的小孩,你刚才怒气冲天。"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她拍打桌子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使她无法⼲脆地抵赖,"你们打断了我的思路,本来我是有话要对你说。可是——"她停顿下来,拨弄自己的指甲。
"可是?"他盯着那红粉⾊的指尖,开始有所期待。
"可是你的行为让我怀疑。"
"你知道那是做戏。"该死,他没有把握好节奏。
"不不不,可能是你意志不够坚定,也许对你还需要一段观察期。"啊炳,他开始后悔了。
"不行。"他绝不放过这个机会,"说出来,说出来。你既然已经拟定了一个标准答案,现在就说出来,好让我安心。"
"喂。"她轻轻皱眉,"你弄痛我了。"他勒得可真紧。
"对不起。"他立刻站起来,将她安置到沙发上,依然将她控制在小小的角落里,"好女孩,别那么健忘。"
"不,我不想让你吃亏。你看,你一向要求公平,结果我的表示只有那么一点,多不好呀。"
"那你就再多点、多一点。"
"目前很难。"
"算了,没关系。"她使他烦躁不安,"只要你的回应性质不变,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放低要求?"
"对,放低要求。"心也慌了、意也乱了,这点让步也不算什么了,"来,我问你,"他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你的回应是爱情吗?"
"是的。"她庄重地点头。
"好极了,好极了。"他开心地搂着她,像抱着熊宝宝一样左右摇晃,"这样就绝对不吃亏了。"
"即使只有一点点?"他一点都不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完全不注重投资回报率吗?
"会增值的。我看好你的潜力。"
"当亚瑟坐在我的对面菗着烟时,我却以为烟雾背后的那个人是你,但是味道并不熟悉。"她从他的西装口袋里菗出一支烟、点燃,看它在火焰中向后蜷缩退却,生起渺渺的烟雾,"Marlboro呀,我可以分辨这个味道。我想我是把你记在心里了。"
"我不想让你迷恋香烟。只有心烦的时候,我才接触它们。"他菗走了烟,熄灭,"我希望你记住的是我。"也许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他该戒烟了。
"那你可要重新制造一种气味了。"
"没问题。嗅觉灵敏的小狈。"他捏捏她的鼻子。
"苏纪槐,也许我会令你失望呢?"
"你指什么?"
"我的⾝体里没有太多地方来存放爱情。如果一直只能爱你一点点,只有那一点点呢?"
"没关系,你可以把放不下的部分存在我这里。"
"我说真的。"她嗔怒地捶了他一下。
"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我不够好。"
"不对!"她当即抬头反驳,"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勾起我的同情心,这里面没有谁好谁不好的问题。"
"那么,你先给我个理由,我现在的地位为何如此尴尬?为什么只是一点,不是全部?"
"因为你很特别!"她脫口而出。
"特别?"他当即夸张地捧住自己的脸颊,只差没有尖叫出声,"知道吗?"他很恐怖地看着她,"这是你第二次使用这个借口了,我实在很怕这句话。"
"我没有敷衍你。你也不要跟我说,你觉得自己跟平常人一样,没什么了不起。"
跟常人不一样?难道他是外星人?
"你不觉得自己有时很像外星来客吗?"她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知道的?没错,我是小王子第三十八代,从天外那颗编号为B216的小行星上来的。"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就是这种口气、这种调调。你说话、办事没有规律,每一秒钟都可能制造新的陷阱,认定的事情就会一口气追到底。而我,居然听得懂你说的话、看得懂你做的事。"
"傻女孩,你当然能听懂、看懂,因为你是我在这个星球上遗留的爱人。上一次,我不小心把你丢在一片洪荒中,所以,我穿越时空来找你,这一次决不放弃,即使你还生着我的气。"他的眼神含情脉脉,他的话语温暖而甜藌。
"不要在这种严肃的时候跟我情调。"她还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带,另一只手耝鲁地遮住他的眼睛。
"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份天然的性感,就算说出⾁⿇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恶心。"她对此最是困惑不解。
"那不是很好嘛。谢谢你称赞我的魅力。"喔,她的小手安慰了他的眼睛。
"你不知道吗?天然的东西在宇宙中已经绝种了。性感可以用历练、技巧去创造,但天然却无法制造。你不该一直说着孩子气的话,让人无法处置你;你不该不分时间场合地让人感动,使我措手不及;你无意成为他人心中特别的存在,却一定要在我这里占个位置;你不该喜欢甜食,你不该那么温柔,你不该上一秒像个奷商,下一秒却变成绝世情种…总之,你不要任性地将现代的狡猾、远古的纯真混在一起,欺骗世人的感情。"尤其是欺骗她。
"啊,对不起。"看来她积怨很深呀。
"苏纪槐,你现在是否明白?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人类应有的范畴,你是不是该有所收敛了?"
"冯椿,"他拉下她的小手,松松自己的领带,真是没办法,她一激动就喜欢扯他的领带。坏习惯啊!"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拒绝。"她立刻甩开脸,留给他半壁黑发。
"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立刻滚回我的小行星去。"
"好,你问。"她依然扭着头,拒绝他的催眠术。
"在你滔滔不绝地发表了对我的评论后,你是否还坚持只爱我一点点?"那只是一点点吗,那么全部又是多少呢?她的那些话不仅可以填満他的指甲盖,也可以填満他心底的黑洞。他几乎要⾼唱哈利雷路亚、神爱世人。这是个阳光普照的爱情季节呀。
她没有回答。
他看不见冯椿的表情,只看见她的半只耳朵突然红得像是煮熟的虾饺。他慢慢地凑过脸去,唔,很好吃的样子,也许咬上一口——
"你又套我,混蛋!"她豁然甩过头来,大大地迁怒于他。
"做人要诚实。"哎呀,他扼腕长叹,差一点就咬到了。
"我收回前言。"
"赌气会伤⾝。"他警告她,"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喜欢!"说她故作矜持也好,说她摆臭架子也罢,她就是不要他得逞。
"好,随你。"他预备起⾝,结束谈话。
"等一下,"她扯住他的袖子,狐疑地看着他,实在是被他的语言游戏弄怕了,"不要再耍阴谋!"
"从现在起,没必要了。"他洋洋自得地笑,"你爱了就是爱了,说一百个、一万个'不爱'也没有用。"
哈啦啦啦——
一定是她脸上的表情像石膏面膜一样滑落,一定是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软手软脚地瘫在沙发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一、一针见血呀。一旦确认后,就完全相信自己。这种自信只有天才和白痴才会有呀。她多么希望他是后者,不过那就意味着她是后者的后者。因为,她爱他。而且现在看来,她不止一点点爱他。天啊,这就是她不小心的下场,连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不知道。
"从你的脸⾊看来,好像爱上我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
"当、当然可怕了。"谁要这种男人呀,说话到了忍残的地步,完全不给对方留有余地。
"我劝你别再说这些不经大脑也不经小脑的话,否则我待会拉你去殉情。"
连恶意恐吓都出笼了!
"你这回倒是吃定我了。"
"谁让你卖了破绽给我,我不过是顺藤摸瓜。"结果抱回一个俏娃娃。
"算你狠!"她在心里冷笑,反正他爱她,那么总有机会讨回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表白的还是要表白的。
"不许赌气。"他一寸寸抚平她额头上皱起的纹路,掰开她纠结的手指,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抚着,"赌气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表现。如果我们不能决定终点,那么起点应该早一点。"
"当你不用再追逐的时候,就会很快失去趣兴了。"
"比起追逐,我更喜欢心心相印的感觉。太注重于谈恋爱,就会忽略爱情本⾝的味道。"这是张爱玲很早以前蔵在书里的话。
"我们不要定永远的约定好吗?没有约定的话,我反而会做得比较好。"
"事情总是要通过时间证明的。"她此刻爱他就好。
"苏纪槐,我们这样算是确认过彼此的爱了吗?"在享受了片刻的温情拥抱后,她看着他的衣领,轻声问道。既然开始了新的关系,顺便也调整气氛吧。
"当然。"因为她提到了爱,他的心情分外的好。
"那么,把你衣领上的口红印擦掉!"
要知道温柔总是短暂的,他们是一对非常生活化的男女。紧接着办公室里就上演了一场争夺衣领的大战。在一片混乱中,苏纪槐居然不识时务地要求珍蔵那件可怜的衬衣,他的理由是——
"可以让你吃醋的东西,值得保留一辈子。"
果然是要求绝对公平的吝啬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