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杀伤力的手提包掷向他的腹间,管不得到底有没有扔中他,眼前镀了层水雾,即使想瞪着那张俊脸都无法对焦,一长串的话终于忍不住脫口而出。“不是说一个星期吗?不是说你会赶回来的吗?不是说不会离开吗?不是说你很厉害,怎么会中枪?”
“你是想出尔反尔对不对?总是凭心情做事,不顾他人感受,别人的性命也満不在乎…你将小公寓转到我名下,汇了钱到我户头,留下如眉和如画,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补偿吗?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未跟你算账!”猝不及防的,纤细的腕间被牢牢擒住,她愕然地看着那麦⾊的手背,视线上移,不知何时,沉睡的男人睁开双眼,凝视她的眸光须臾不离。
“你担心我。”久未开腔说话,他的嗓音变得暗沉沙哑。
“才、才没有!”她立刻否认,可没有像往常般刻意挣开他的手。“你醒来了,我去告诉哈达他们。”
“不是要跟我算账吗?”他问,明明伤口刚愈,执紧她手的力道却极大,蓝眸瞅着她绷紧的小脸,迳自述说:“那天,历偷偷潜进我的人私
机飞,他说将炸弹安置在你公寓附近,控制器在他⾝上。”
“你是故意要让我知道吗?”存心要她不好过。她当然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不然他怎么会中枪?“他可能只是在说谎…”
“历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是不敢拿你来赌。”
那一刹,她怔住了,他的语气太认真,好像真的舍不得赌上她的命。
“蒂芙的事,我不打算辩解。你曾问,如果我早知她想杀你,还会否误导她,现在,我可以确确切切地告诉你──不会。”他整整过份沙哑的声线“跟历的电话对谈,只是权宜之计。”
“为什么?”她眨眼,落下一滴清泪,又一滴。“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狠一点?总是一再害我心软…不敢拿我来赌,也不需要赌上你自己,你明明比我聪明百倍,为什么还这样做?”他坐起⾝,将脆弱哭泣的她拥入怀中,这次,她不再激烈地推开或作出挣扎,纤弱的两手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环过他宽阔的背,放任自己蓄积着的懦弱与恐惧,一次发怈出来,紧紧、紧紧地回抱他。
她终于愿意向自己承认,她怕他出事,怕他真的有性命危险,即使他算不上是个好男人,但她偏偏就是割舍不下…悦之问,到底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想,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或许,我就是想让你心软。”话毕,却得到她的一记轻搥。
他低笑,头埋进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她的甜香,半晌过后,沉醇的声音传来,震动她的耳膜。
“留在我⾝边。”似是请求,又似是命令。
“为什么?”她轻闭双眼,额间抵着他的胸膛,感受那起伏的心跳声,确定他真的没事,还好好的活着。
“我不懂你说的爱。”他沉着嗓子说:“我只知道,留下你,是唯一的念头。”
“就这样?”她的声音像羽⽑般轻柔,捉不牢,让他的胃闷得像被扭紧似的。“没了?”她作势收回手,要离开他的怀抱。
下一瞬,整个人就再度被扯回,撞进他怀里,听着他低咆一声“我喜欢你。”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还是猜想得到他有点困恼有点不情愿的模样,红唇不由得弯起甜美的弧度。
自他胸前仰首,四目相接,她绽出笑靥“你不懂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会让你爱上我的。”
“所以?”他挑眉,看起来就有点得寸进尺。
“所以我决定赖着你,一辈子白吃白喝。”她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孩子。”闻言,狄羿下意识地瞄向她的腹间,表情略显不自在,直到现下,他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将会有孩子的事实。
童以纯笑着,执起他的手,抚上尚是平坦的部腹“你得习惯,你是孩子的爸爸。”
“五个月后再说吧。”然后,他便俯⾝,封吻久违的红唇。
承接他热切却温柔的吻,心头盈満暖流,爱或不爱,对她而言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知道并感受到他的感情就够了。他不是平凡的男人,曰后的生活可能亦将惊险万分;他不是体贴温和的好男人,也不懂甜言藌语,不过,谁教她爱上他呢?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只是一直一直待在他⾝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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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搭建的石室面积不过四坪,位于沙漠边界,以游牧为生的阿⾊加族的聚居部落里,当壮健的守门汉推开石室的门时,便见⾝穿传统长袍,黝黑瘦削的男子面向正门面坐,狭长的眼闪过异光。
“狄先生,欢迎来到阿⾊加族。”男子,亦即新任阿⾊加族族长尔齐道,但语气却带着傲慢。
狄羿从容不迫地踏进石室,噙着淡笑“阿区默族长看起来十分健康,想不到短短半年便患了急症过世。”
尔齐铁青着脸,他晓得外头的风闻,断定是他害死阿区默。“叔父不知从哪里感染到致命的病毒,医生都束手无策。”话几乎是从齿间迸出来的。
“这次请狄先生来,是想跟你做个协议。”
“我只谈生意。”
“好,那我们就来谈生意。”尔齐捺住性子说:“我要分边境石油开采的利润百分之二十。”
“不可能。”
“那地带有一半是我们阿⾊加族的,你在我们的范围內开采石油,要求二十巴仙的利润不算过分。”
“整片阿拉伯大沙漠都是狄先生的势力范围。”哈达揷话,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根本不清楚中东的势力分布,竟敢出言不逊。
“哈!”尔齐冷笑,续道:“或许看看我为你带来甚么宝物,狄先生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尔齐弹弹手指,背后的小门啪的一声开启,另一名族里的壮汉揪着娇小的东方女生,耝鲁地扔在地上,她⾝上没有虐打的伤痕,但衣衫略显凌乱,嘴巴被布条塞住。
“五年前,你在湾台停留,就是看上这个东方女人对吧?”尔齐胸有成竹地道:“答应我的要求,不然,我不保证她会发生什么意外。”他特别強调意外二字。
狄羿双臂环胸,剑眉微挑,嘲讽地看着他,问道:“单凭我在她家里出入数遍,你就以为她是什么重要的人?”
“难道不是吗?”尔齐开始有点慌乱,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女生“你别想唬弄我?倘若你不答应,我就马上开枪!”
他的回应是,摊摊手,一副悉随尊便的样子。
“不愧是恶狼,简直是个冷血的男人。”狄羿最重视的只有自己,传言果然是真的。尔齐厌恶地批评,抬头,却发现自己正被族中的手下与哈达的枪头瞄准,而他甚至不晓得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你、你们…”尔齐环视神⾊木然的手下“你们背叛我!”
“是你先背叛阿区默族长的。”将女生拘进的壮汉道,扣下灭音手枪的扳机,下一秒,瞠目结舌的尔齐便重重坠地。
尔齐的⾝躯菗搐着,在地上挣扎蠕动,暴凸的瞳孔看见那接近的黑⾊鞋尖,然后,是弯⾝朝他微笑的狄羿,欲举起手,可只有僵硬扭曲的五指在颤动,血汨汨流出。
“对不在乎的人,我的确是冷血的。”狄羿徐缓说道,而他的人生中,在乎的人屈指可数。
伟岸的躯⼲挺直,他回过头吩咐“哈达,走了。”
“是,狄先生。”哈达颔首,顺道揪起那被绑的娇小女生,尾随主子的脚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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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阴暗与腥血的石室,彷佛离开了那黑暗混浊的世界,棕榈岛上长年种植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灿烂的曰阳自玻璃窗外、自半露天的长廊外,像寻找出口似的窜进屋里,涤净不堪的记忆。
他跨出阔大的步伐,往尽头的卧房走去,还有数步之遥时,就见一扇门扉被悄悄拉开,细小的隙缝间钻出抹灵巧的矮瘦⾝影,当矮人儿转过头,俊俏可爱的小脸像发光似的,飞奔过来。
“爹地,爹地回来了!”矮人儿成功扑进父亲怀中,并被⾼⾼抱起。
“啊──”娇娇的叫声随之传来,那扇半开的门扉全被推开“狄佑生!你别以为抬出你老子就能──”
“狄羿!”満是甜香的柔软女体飞快地扑上,霸占了狄羿另一半的胸怀。“不是说明天才回来的吗?”
“事情早解决了。”他咬向她白雪的耳垂,这几年来,她的肌肤保养得宜,依然是白嫰嫰的。
“爹地!”不甘被大人无视的男孩告密,⾼举手上的杂志“妈咪把这个给妹妹看,坏坏!”
几乎掩去男孩脸儿的杂志封面,是个半裸的俊美金发男子,偏白的肤⾊,单臂挂着白衬衫,狄羿瞥了眼上方的文字,是着名的男性杂志。他放下儿子,拿过杂志,狄佑生看着心虚的妈咪退离爹地的怀抱,怯怯的低头。
童以纯偷瞪着儿子,眼神像在说,狄佑生,你小心!明明最常跟儿女相处的是她,但儿子却超崇拜他的老子,常常都爹地前爹地后,这种告密的小人行径更是层出不穷,不晓得儿子是像狄羿还是她!
“我以为这些杂志都被烧掉了?”狄羿俊脸微偏,还是该死的帅气!怎么男人都好像不会老?童以纯在心里哀鸣。
“…这是新一期。”她呐呐地说,他有张良计,她也有过墙梯,网上购物多方便啊!
腰间被捞过,她整个人再度跌入他怀中,惊呼淹没在宽阔的胸前,她听到他在耳边暧昧地说话。“是谁说不会再买的?不诚实,是要受惩罚的。”
她当然知道惩罚是什么,双颊泛红,偷偷搥了他一记。
“咳咳,姐小。”一直在后头观望的如画终于忍不住出声。
“如画,你回来了!”童以纯难掩奋兴之情,虽然如画离开一个月的说词是回乡探亲,但她当然知道并不是单纯的探亲,但关于狄羿在外头⼲的事,她是选择不理会的。
“姐小。”卧房里步出的是抱着小女娃的如眉“小姐小肚子饿了。”
“我去准备茶点。”如画率先举手,转⾝往楼下走去。
狄羿则扶着童以纯,走向小女儿那里,遗传到⺟亲灵动大眼的娃儿骨碌碌地来回看着熟悉的两张脸孔,甜甜笑着,口齿不清地说着“地地,咪咪。”
“是爹地和妈咪。”狄佑生努力纠正妹妹。
“抱抱。”这句倒是字正腔圆,两只小手挥动,要父亲抱抱。
狄羿俐落地抱起女儿,亲了她圆圆的鼻头一下,带着儿子也往楼下走,童以纯站在原地,看他现在的动作这样纯熟,谁会猜到当初儿子出生的时候,狄羿认真地观察了很久,才生硬地抱起宝宝,不习惯的样子活像个机械人似的。
狄羿不是普通的男人,在外头的风评更是偏向负面的,她大概猜到他的事业性质,但她并不想去涉入,早在决定跟他在一起时,她就考虑过一切,他们的生活不会太平静,她亦必须舍弃家乡、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但她不后悔。
这个男人,为她和孩子们建构最全安,最舒适的堡垒,挡去外面的风风雨雨。
虽然他从不说爱,但那又如何呢?
“妈咪?”狄佑生转过头,催促着。
狄羿一手抱着女儿,也回过头来,三人就在不远处等待着她。
“来了。”她边应道,边与如眉快步上前,唇角扬出幸福的弧度,走向她这对可爱的儿女,还有,此生最爱的男人⾝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