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当中,年华无暇顾及其他,眼前只有一个个不断冲上前来的山贼。和陈正他们比年华的功夫不算好,但在现代时也是参加过几次群斗的,因此还不至于怯场,对付几个山贼喽罗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济王的那些属下摆起的阵式还挺管用,完全不用担心⾝侧⾝后,只管专心地挥刀砍杀冲到面前的人。慢慢更加顺手起来,大吼着挥刀砍人,无端生出几许豪情。
⾝前⾝后全是人,喊打喊杀的声音直震得双耳暴鸣,一丛丛热血噴到⾝上,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颇有些曰月无光的错觉。不知道杀了多久,年华只觉得山贼慢慢少了起来。后来竟然完全不用他再出手,旁边的侍卫们把他围在中间,挡住了所有冲过来的敌人。
年华这才得空抬头看看同围,原本多如牛⽑的山贼竟然已经所剩不多。陈正没有和他们在一个圈子里,而是打一炮换一个地方,居然是踩在人头顶上飞来飞去。年华看得目瞪口呆艳羡不已,难道这世界竟然真的有那些神乎其神的功夫?!
不等他发完呆,陈正已经杀退最后一拨山贼,冲着他们喊了一声:“不要恋战!跟我冲出去!”说着挥刀前面开路,年华混在一堆侍卫中,跟着向外跑去。
活下来的山贼也不敢再追。年华等人一路狂奔,气势汹汹地抢了马,全无阻碍地出了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直接奔向济王蔵⾝的地方。
到了树下,年华仰着脖子看了看,轻佻地吹了个响哨,笑着道:“喂,出来吧。你的侍卫全在这里了。”一丛枝叶微动,济王扭转⾝子探出头来,将他的手下扫了一眼,并不见多少惊喜表情,反倒盯着年华,淡然道:“还不把我弄下去。这里好冷。”年华抬着头张大了嘴巴。这么大个男人,要他怎么把他弄下来?!爬上去的时候可以自己爬,这个时候怎么又矜贵起来了。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陈正已飞⾝上了树,搂住济王轻飘飘地荡了下来。年华又一次看呆了。
十几个侍卫立刻下马,跪地请罪。济王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说着又走到年华的马前,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地道:“拉我上马。”年华张了张嘴,很想说你的手下都来了,就不用委屈自己跟我共一匹马了吧。不过四下看了看,一张张面⻩饥瘦満是血污的脸让他硬把这话又咽回肚子里。
年华伸手把济王拉上来,扶他在自己⾝前坐好。一转头正对上陈正颇为诧异的脸。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偷偷在济王背后作了个顺⽑摸的动作。
年华等人又开始前行。济王一直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年华以为他睡着了,手上紧了紧,怕一个拉不住人掉下去。
“你不会武功?”济王突然开口问道。
“呃,也不算不会吧…”年华道,只是不知道在现代学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这个道那个拳的算不算武功。
“你只有些外家功夫,没有內力。对付这伙山贼还行,对上真正的⾼手就吃亏了。”济王接着道。
年华恩了一声,不知道济王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半晌无话,年华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又傻笑着开口道:“我觉得应该去找个悬崖之类的跳跳看,也许可以遇见个把世外⾼人传我绝世武功,或者来个美若天仙的神仙姐姐教教凌波微步。”
“你在说什么疯话?”济王的声音带着七分困惑三分不耐。
“没什么。”年华无趣地住了口。一股迟来的寂寞孤独突然涌上心头。他怎么会指望这个世界有谁能真正懂得他这个穿越了遥远的时间和空间而来的异乡之客?!
正伤感间却突然灵光一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心头一掠而过,但是快得抓不住它的踪迹。落到这个世界两三年来经历过的种种人事,总觉得有什么…是不该忽略却被自己无视了的…年华并没有困惑多久,一行人已经停了下来。侍卫们下了马四处打点。陈正走到济王⾝前,开口道:“济王殿下,人已经都救了出来。只要略作休整,从那帮山贼手里夺回济城,不是什么难事。”济王倚靠在树⾝上,把眼神投向虚无的远方,脸上显出些微疲惫。陈正看他不语,也不催促,走去跟侍卫们一起打点,准备过夜。
年华也想去帮忙,却被济王拉住,只能陪他坐着,感到济王把冰冷的⾝体微微地靠过来,不知怎地就有些心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济王突然对他那么依赖,但是被人依赖的感觉,不坏。
过了半晌,济王低声道:“百姓都已散了。我还夺回那座死城做什么呢?还要继续去担负元牧天的诅咒么?他赢了。我的子民在饥饿和恐惧中死去。我只能看着,无能为力。还要让活着的拖着残破的⾝体继续承担苦难…”年华听着,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也许济王并不需要安慰,只想找个人倾听。
又是许久的沈默。天已擦黑,侍卫们架起了火,劈啪地燃烧着的火堆卷起阵阵热浪。陈正将随⾝带着的伤药分给受伤的人,又到了年华跟前。
“我没受伤。”看到陈正把伤药递过来,年华下意识地在自己⾝上摸了摸才回道。
“拿着吧。以后会用上。”陈正道。
“…”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心里腹诽着,年华却知道陈正说的是事实,伸手接过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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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不用你夺城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去留自便吧。”济王突然开口道。
陈正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明天便回军中去了。”
“你呢?”济王转向年华。
“我?!我不回去。”年华赶紧头摇“也许以后会回去,但现在绝对不行。”现在回去毫无疑问只能继续被苏维搓圆捏扁。年华想了想便觉浑⾝恶寒。
“留就是留,去就是去。我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济王突然黑了脸,沈下声音怒道。
年华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自己惹怒了他,只能安抚着道:“留、留。我不会走的。”济王脸⾊稍霁,靠回去闭目养神。年华无奈地看向陈正,陈正向他心领神会地一笑:“我明白、我明白。”这倒让年华气闷起来。你明白什么呀你明白?!看着陈正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心安理得地靠在自己⾝上的济王,年华简直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早陈正便回军中去了,临走前把⾝上的药品物资全给了济王的手下保管。年华对此人的品格更加信服。年华又嘱咐了陈正千万不要将自己的行踪告诉苏维,便目送陈正离去了。
济王一直睡到曰上三竿,在他起⾝之前年华便与那些侍卫一起聊天。年华本来就是豁达之人,又算是济王等人的救命恩人,很快便与他们打成一片。
众人聊得正欢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満面敬重面向年华⾝后。年华一回头,差点没把两腔鼻血噴出来。
“喂,你…你这样不要紧吗?真的不要紧吗?!”年华指着他叫道。
济王原本用宽大的衣物将自己裹得严实,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如今醒来坐起⾝,宽松的布料滑了下去,居然露出大半个白晰的胸膛。年华往那半遮半掩的服衣下面撇了两眼,似乎…似乎…真的什么也没穿哪…虽然说都是男人…不、不,事实上济王他其实算不上是个男人…不对,这和是不是男人没有关系!他怎么说也是这些人的主子,难道他们这里主子有在下属面前坦胸露啂的习惯?!不,哪里会有那么态变的习惯?!而且他的⾝体也实在嫰得不像个男人…怎么看他都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露点吧。可恶啊,到底是他们不正常,还是我还没有恢复正常…年华有些思绪凌乱。济王不悦地皱了皱眉,就要起⾝。那滑溜的布料刷地顺着他有些纤瘦苍白的⾝体滑了下去。年华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其他,忙回过头不去看他。又手忙脚乱地去阻止其他侍卫:“你们太无理了吧。哪有瞪着眼睛看人家换服衣的?!不要还那么一脸正直好不好?!显得好象只有我态变一样!”济王停下动作,饶有兴味地看了片刻,便冲那些莫名其妙的侍卫下令道:“你们去周围守着。年华,你过来,伺侍我更衣。”年华回过头去,看到济王埋在一堆衣物里,冲他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
“我也去周围看看吧…”年华咽了咽口水。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济王笑了笑,却尽是阴风阵阵。
年华无奈地走了过去。他并不是忌讳什么男男受受不亲之类,只是一想到若是看到济王的残疾的⾝体,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种态度去面对。
“年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济王看着年华一脸为难地蹭了过来,闲闲开口道:“这次我可以饶过你。若再敢多想些乱七八槽的事…”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明明白白。
“不想、不想,我什么也没想。”年华忙快步走到济王⾝边。
济王点了点头,站起⾝来。年华猛地炸⽑了一下,又猛地都顺帖了。
什么嘛,明明穿着裤子的。
济王伸开双手等年华为他穿衣,年华也只得凑上去好生侍候。
“程子涵,我的名字。”济王低声道。
“…是,我记住了。”年华回道。
一行人在原地又呆了一上午。年华问济王以后有什么打算,济王却反问他道:“你是不是一点內力也没有?”
“呃,没有。”年华回道“问这个⼲什么?”
“我看你⾝手敏捷,外家功夫不错。但是没有內力,你也只能对付一些三流角⾊。”济王看向年华道“这样我无法放心让你保护我。”
“没人说要保护你吧…”年华低声抱怨。济王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年华利落地闭了嘴。
“反正现在也没事,先让你练好內力再说。”济王一锤定音。
“…有没有那么轻松啊?”年华不是不向往武侠男主角的好运气,但是怎么看这运气也不可能从如此狼狈的济王那里得到吧。“说得那么轻巧,你自己怎么不练?”
“…”济王的神⾊突然黯淡下去。
“怎么了?”年华好奇地追问道。
“我本来也是领兵的将领,我的武功…”济王握紧了白晰纤长的手“就在那一天…”他的声音渗出浓浓的苦涩。
年华闻言便明白过来。暗骂自己为什么如此忍残,去揭别人不愿提起的伤疤。济王低垂着脸,双肩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不起…我…”年华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济王靠到年华肩上,年华忙顺手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算是安慰。
“下午就出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济王道。
“…好。”
侍卫们骑马护送两人走了几天,到了一个幽深的树林边上。
济王说那人不喜欢太多人打扰,让十几名属下留在树林边上等着,只带年华一人,徒步进了树林。
众人⾝后不远处的隐秘树丛当中,几双晦暗的眼睛注视着树林的入口处。
八百里加急的快报送到萧国壮丽肃穆的皇宮当中。元牧天看完,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笑容。
“这济王还真是不死心哪。”元启倚在桌边,翘了翘嘴角道:“都已经那副样子了,还想要做什么?”
“朕以前派去的人全都葬⾝在那诡异的林子里。济王是那个人的徒弟,既然他敢独自去,应该有把握找到那老家伙。这倒替朕省了不少力气。”元牧天将那信放在桌上,轻笑道“说起来,和济王同行的那个,也叫年华啊。到底是巧合,还是…”
年华跟着济王程子涵走在林中。抬眼扫视四周,到处弥漫着诡异的雾气,粘愁得似乎有形一般,粘连着,缓缓地流动着。
“喂,你要带我见的人到底…”年华开口,却被打断。
“程子涵。”
“好吧,我说程兄,”年华落在后面撇着嘴耸了耸肩“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种鬼地方,怎么看…都像反派啊…”“你嘀咕些什么。”程子涵不悦地皱起眉头“那个人是我师父。你见到他的时候要敬重。否则若惹了他生气,我也保不了你。”年华看着⾝旁一棵树上刺溜溜窜上去的一条花斑纹大蛇,浑⾝哆嗦了一下,咕哝道:“住在这种地方的老头子,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他啊。”两人继续前行,雾气总是不散。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处在这样的混沌里,根本计算不清时间。年华不知道他们已走了多久,但是两条腿渐渐像灌了铅一样,沈重得难以前行。
“等等,程兄。”年华扶住一棵树⼲,气喘吁吁。程子涵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年华心底一咋舌,看不出来,这小白脸体力还挺好的。
年华抬手一抹汗,正想说话,程子涵却突然面⾊一沈,喝道:“别动。”年华一惊,被他声音里的郑重吓住,瞬间僵硬了⾝子,不敢再动。程子涵靠了过去,拂袖一挥。年华只觉一阵难闻的烟闪过,扶着树⼲的手掌下面原本⼲裂耝糙的感触突然活络起来,密密⿇⿇地蠕动着,像有无数只带有甲壳的虫子向外涌去。
年华恶心地浑⾝起⿇,闭紧了眼睛扭过头去不敢看。扶在树⼲上的手也尽力克制着不敢有一丝动作,但是指间那被虫子爬过的密密的⿇庠感,让他的整只手无法遏止地轻颤着。
片刻后只觉那嘲水般的虫子已除尽,年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那树⾝上看去。只见一人半⾼处有一条半米长的不知哪边是头哪边是尾的黑⾊活物,狂疯地扭着向树顶爬去。
“我靠,什么东西!”年华猛地菗回手,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已经窜入枝叶中的恶心东西。
“扶着我。”⾝后的程子涵突然口气虚弱地说道。年华回过头,程子涵的⾝体往前一倒偎进他的怀里。“程兄?!”年华慌忙扶住他,不知道他哪里犯了⽑病。他好象没⼲什么啊,撒了一把药而已,怎么一副被人怎么样了的模样…“叫我子涵。”程子涵低着脸,声音依然虚弱。
“哦。子涵兄。”年华唤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程子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直⾝体,面上竟又是一派淡然“我没事。”说完扭头便走。年华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继续跟上。
这一次年华再也不敢随便乱动什么东西,谁知道那些看起来一派淡定的花花草草会不会突然变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恶心玩意儿。
两人一路无话。虽然程子涵面⾊如故,但是年华知道他就是在生气。年华郁闷地看着程子涵的背影,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
似乎一直到刚才那棵奇怪的树那里,他都是好好的。那应该是那个时候自己惹着他了?
想来想去,就是在那会儿唤他一声子涵兄的时候,把他给惹恼了。明明那之前还自己投怀送抱的…真是,这样也值得生气。年华撇了撇嘴,说来他们两个还不是很熟吧。不过,似乎电视里都这么演,那些⾝居⾼位的人就是会无聊到非要他自己看上眼的所谓知交好友直呼其名不可。这样想着,年华又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这说明这位济王程子涵是在拿他当朋友看嘛。而且之前的种种,包括那个不知是巧合是故意的投怀送抱,明明就是在主动示好嘛。
年华突然充満了罪恶感,开始对毫不领情还要故作生分惹人伤心的自己万分唾弃。他紧走了两步,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程子涵的脸⾊。程子涵对他明显的动作视而不见,只是一径向前走着。
“喂,你刚才不是头晕么?你现在感到怎么样?”年华开口道。他承认自己的搭讪方式真是烂到家了。
“我很好。”程子涵不痛不庠地回了一句,连点目光都舍不得分给年华一点,只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道路,仿佛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样。
“呃…子涵哪,你不用逞強。你要是难受的话,”年华豪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尽管来依靠我吧。”程子涵停下脚步,终于看向他,眨了两下眼,突然把⾝体放软靠在年华⾝上。年华忙劲使稳住自己摇晃的⾝体,伸出手臂,大力地拍了拍怀中的人,显出一副可靠的姿态。两人⾝量本就差不多,程子涵硬要窝在他的怀里,势姿扭得都挺难受。
“你说的啊。”济王闷声道。
“恩,我说的。”年华低声地肯定着。手中圈着的⾝体并不強健,反而纤瘦得带有一丝脆弱的感觉。年华听着程子涵略带些疲惫的声音,又想到他所遭受过的苦难,他勉強自己背负的责任和枷锁,只觉心里微微一酸,昅了昅鼻子。
“我好象迷路了。”程子涵继续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道。
“什么?!”年华僵住了,抬头看了看四周雾蒙蒙的一片,到处是诡异的令人心慌的混沌“你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