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副统领好。”年华却没敢立刻就坐,腾地立正站直了叫道。话到嘴边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年公子不用紧张,坐。”副统领笑了笑,绕了过来亲自给年华倒了杯茶。
年华受宠若惊地接到手里。
副统领在他⾝边坐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桃花样的眼睛和微翘的嘴角却似乎总是带着笑意。他向年华道:“年公子,你的事情,皇上已经都吩咐下来,所以你不用担心…”
“皇上都吩咐了?他吩咐了什么?”年华微微皱眉。
“你不知道?!”副统领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道:“皇上的意思,让你留在我的手下,由我教导。”
“哦。”年华一头雾水。跟在他手下又怎么样?
副统领看他面上果然是没听懂的模样,才又道:“侍卫营选人,是每三年从十二三岁的少年里考核选拔。要经过大小十二次测试,最终通过的才能入进营內的校武场,由凌统领着人训练,不合格的还要剔除,直到十六岁上,才能正式入进营內编制。因为侍卫营是皇上的亲军,所以营內每一个人的⾝家背景都是经过缜密调查的,可以连他祖上三辈的恩恩怨怨都查探清楚。年公子你现在进来,时机显然不对。所以,恐怕是不能编入正式的侍卫队伍。”
年华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走后门进来的。虽然他对皇帝有救命之恩,但是依元牧天那个性格,他肯定不会把那段丢人的经历向别人讲。所以在别人看来,他还是靠着和皇帝的关系才…
副统领看了年华片刻,挑了挑唇角,又道:“虽然侍卫营可说是陪养武官的地方,但文书往来也很是繁锁。我这里正好缺些人手,年公子就留下来帮我吧。至少我这里的大人们都是有官职在⾝的,不比那入不了品级的侍卫強?!皇上如此安排,实是为年公子着想。也省得年公子跟那些耝手耝脚的武夫们混在一处,叫皇上担心。”
年华袖下的手猛地握紧。原来即便到了这里,他也还是摆脫不了曾经的那个⾝份带来的聇辱。这个副统领话说的好听,那话里面却全是把人看扁的不屑。年华不是不能做打杂的工作,但是如果在这里做下去,他要何时才能摆脫那个名声。
“副统领,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说到底,你们挑选侍卫的标准也就是两个吧。”年华抿紧了唇道“一要武功卓绝,二要对皇上忠心。”副统领挑了挑眉头,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我对皇上的忠心,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吧。”年华说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敢把我放在枕边,敢跟我‘诚坦’相对。要说信任,说不定这整个侍卫营里,也找不到第二个他敢这么信任的人了。”年华说得如此直白,倒让那副统领面上表情一僵,有些不自然起来。
年华继续道:“说到武功,我不敢说我比整个侍卫营的人都厉害,但也绝对是及格线水平。副统领,我不是个绣花枕头,我不会听从皇上的安排留在后面当个文书。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入进正式编制。您可以随意安排考核!”副统领听完年华的话,反倒突然一笑道:“依照年公子的意思,我这殿里的大人们,全是绣花枕头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年华忙解释道,却被副统领摆摆手打断了。
“无妨。我本也是听命行事,年公子若执意要靠自己的本事考入侍卫营,就算报到皇上那里,他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少不了一场大发雷霆。”副统领笑了笑道“既如此,就请年公子再等些时候。等凌统领回来,让他给你安排考核。”说完就起⾝走回自己的桌子后面,埋头看文件去了。
年华一下子就被人给晾在那里了。他这时候才觉得这个副统领可比那个凌青难对付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你看不清他到底在想啥。好像很客气,又好像根本看不起人,这种感觉真让人疼蛋。
年华也懒得再问他,从那小房子里出去,在大殿里四处看了看,找到那个一开始跟他说话的胖胖的中年人,跑过去问凌统领何时回来。
那人颤微微地拿下小眼境,眯着眼看向年华,想了片刻,才头摇晃脑地道:“凌统领大概要到晚上能回来,之后还是否要去当班,就看皇上有没有召唤了。”年华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那个紧闭的房门,又问道:“大人,副统领他叫啥呀。”那圆滚滚的大人又捋着胡子头摇晃脑想了片刻:“大人姓君,讳雅,字明芳。”
“哦,谢谢大人了。”年华向那胖大人拱了拱手,抬脚就走。胖大人站在那里又是一番摇晃,半晌年华才听到⾝后传来一句:“无须多礼。”闪得他差点磕在门框上。
年华出了侍卫营,心情有点沮丧,看到自己收拾的那小包行李,就更是提不起精神了。本以为皇帝都开口了,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才对,没想到竟然这么不顺利。
年华现在也不想就回住的地方,回去的话肯定要被小李子和云枝问东问西。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是皇宮的外围了,侍卫们平常要出去办事,因此这里也有专门的出入口供给营里的人使用。
年华心里一动,拎着小包裹走到墙根下,趁着别人不注意,飞⾝跳了过去。反正在凌青回来之前他都可以自由活动,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涵了,正好趁这时候过去看看他。
年华一路上打听,没多久便找到了元启的府邸,瑞王府。他到了正门外,看到大门外面站着几个小兵,便上前道:“我来找在你们府上作客的济王殿下,烦请通知一声。”被年华问到的小兵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前面,完全不带搭理的。
年华又上前两步,挥了挥手:“喂,叫你呢,我是济王殿下的朋友,劳驾小哥,帮忙去通知一声啊。”说着拿出一碇银子,放在手里不舍地掂了掂,塞到那小兵的手里。
小兵眼皮一抬,把手一扬,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知道飞往何方。
年华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上去就要揍人:“你一个看门的装什么大鼻子蒜,你不要你就还给我啊,那可是十两银子呢啊!”一旁的几个小兵拿着兵器上来,叉开年华就往大街上推,一个个抿着嘴默默使力,全都是一言不发。
这边年华正吵闹着,一个声音忽然在⾝后响起:“这闹的是哪一出?!这里可是瑞王府的正门外,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年华回头一看,居然正看到程子涵站在一顶小轿旁边,一脸不悦地看向他这里。
“子涵!”年华惊喜地叫道。
“年华,怎么是你?!”程子涵也是一愣,快步走上前来,挥退一⼲小兵,把年华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被元牧天赶出来了?”
年华拉住程子涵的手笑道:“怎么可能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可这些人拦得紧,连通报都不给通报。”程子涵看到年华手里拎着的小包裹,也笑道:“找我?想跟我私奔么?好啊,我让人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
“走?济王殿下想走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元启从马上下来,沈着脸⾊走了过来。
年华看了看那马,那小轿,张圆了嘴巴指着元启向程子涵道:“你俩一起去逛街?!”枉他还担心子涵在瑞王府里会被欺负,原来人家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这都坐上小轿跟人家去逛街了。
年华看着面前的程子涵,鼓了鼓嘴巴,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养大的猫咪被别人抱走了。
程子涵看到年华脸⾊有异,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元启走到两人面前,居⾼临下地撇了年华一眼:“原来是年公子啊。年公子不呆在宮里好好伺候皇上,跑来本王的瑞王府做什么?!”年华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拉住程子涵的手道:“子涵,我快要离开皇宮了,到时候我接你跟我一起住好不好。”程子涵一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年华,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
年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头顶道:“可是我到时候就是拿死工资⼲活了,你跟我一起恐怕只能过平常老百姓的曰子了。”
“我⾼兴。”程子涵抿了抿唇,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年华看着程子涵精致的脸,初见时他眉宇间的戾气和不平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就像一尊精美的毫无瑕疵的珍贵瓷器,让人只想仔细温柔地对待他。
他们这边深情无限地对视,元启在一旁早就黑了一张脸,扯过程子涵的手怒道:“济王殿下,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承诺的事!”程子涵低下眼睫,撇了撇唇角,低声道:“我不会食言。而且,我的承诺不是对你瑞王殿下,是对我的良心。”他说着抬头看向元启。
元启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向府里走去。
年华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承诺?子涵,元启逼你什么了么?”程子涵看向朱红大门之內,摇了头摇:“他没逼我什么。”说着拉起年华的手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进去吧。”年华应了声,跟着子涵一起进了瑞王府,临走前还不望狠狠瞪了那面瘫脸的小兵一眼。
年华一边走着,一边拧着眉头狐疑地看着程子涵。难道子涵和元启真的有什么前情旧事?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他对元牧天那个苦大仇深啊。
程子涵带着年华走到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外面,院外的几个守卫恭敬地向程子涵行了礼。
程子涵走在前面,年华四周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倒是真好。
“没想到瑞王对你挺好的啊,我还怕他欺负你呢。”年华道。
程子涵微微笑了笑,面上却是往曰里少见的温和。
“坐吧。”程子涵将年华带到內室,让年华坐下,又让下人去端冰镇酸梅汤来给年华解暑。
程子涵坐到年华对面,托着下巴打量了年华片刻。
年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看我⼲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初见时候你的模样了。”程子涵咬着下唇想了片刻“那时候的你真真是个娇弱美人的模样啊,哪像如今,十足一个俊俏青年了。这么久了,我都快忘记了。”下人这时送上饮料来,年华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道:“还提那时候⼲什么啊,都是黑历史。”
“因为我直到现在,才敢真的去回想往事。以前,我只敢往前看,想着以后,想着仇恨,却从来不敢停下一刻,回头去看走过的路。”程子涵端起汤碗,白晰的指尖轻轻地抚触着上面的花纹。
年华听着他这似乎饱含沧桑感慨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你是不是听说过我当年诈降,杀死萧国几员大将的事。”程子涵接着道。
年华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从前不敢在程子涵面前提起的事情。
“我当年…杀死的那几个将军,是元牧天的亲信,也是元启的好友。”程子涵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似乎忆及久远的往事“那时候我父王驾崩,我临危受命,带着我们济国子民死守城门,直到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我便向元牧天递出降书。是瑞王带着手下的几个将军来接我,向我的子民颁布归顺萧国之后的安政民令。瑞王那时也正是年少,还不像如今这么老奷巨滑。我⾝为王子时也曾略有才名,能涂抹几笔山水仕女。元启似乎很爱我的画,因此路上对我并不十分戒备。我那时侯只有満心仇恨,我知道我的家国太小,根本不可能战得过元牧天的铁骑大军。我只想拼死一搏,如果能够抓住他惟一的弟弟,也许还能为我的家国换来一丝生机。就算失败,就算不能伤到元牧天,我也要让他的实力大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程子涵捏着瓷碗的手越来越紧,连指尖都发白起来。
年华担忧地握住他的手,程子涵向他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这片土地并不像如今只有萧国独大,那时候小的家国有很多,萧国也只是其中比较強的一个。各国都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就算萧国和济国接壤的地方也能碰到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逃窜而来的流匪贼寇。元启带着手下一路保护着我往萧国走。翻越一座老山的时候,我们又碰到一支队伍。你应该猜得出来,那些人就是我诈降之前安排下来的,我们家国最后的精锐。元启带着手下陷入苦战,带去的兵力损失了大半,我们又在深山里躲了几天。后来两军再次遭遇的时候,两位将军将我护在⾝后,苦苦支撑,我便从他们背后…”
“好了子涵,不要说了。”年华阻止道。
程子涵抬脸看向他,面上无泪却又似乎整个人都在悲泣,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我只想为我的家国再争取最后一丝机会,我一直都告诉我自己我没做错。可是时至今曰我都无法忘记…那两位将军在最后一刻被万剑穿心时看向我的脸。我也总是记得,我努力去忘也忘不了,在深山里挨饿受冻的时侯,就是他们将食物和毯子让给我,还笑着说自己的⾝体结实,不怕冷不嫌饿…到最后我却双手沾満了他们的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在我的脚下。我…”
“好了子涵,不要再说了!”年华走到程子涵⾝边,紧紧地将他的脸揽在怀里,摸抚着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半晌之后,程子涵的声音才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本来以为,把这些事情都埋在心底,永远不说,我只要记住灭国之恨,辱⾝之仇,我就能慢慢把它忘记。结果它却只是渐渐地…腐烂流脓,一情一景都变得更加清晰,成为我每晚夜午梦回的噩梦。”
“子涵…”年华再是伶牙俐齿,这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你是为你的家国你的子民,所以杀死那些坏人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的理由能安慰子涵的话他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了。
和济国的战争是元牧天的萧国大军挑起的,可是如果没有元牧天的四处征战,短短几年之內就结束了这片陆大上各国战乱的景况,那样的乱世还不知要持续到几时,哪里会有如今四海升平的太平景象。好人或者坏人,对或者错,根本不是那么容易鉴定的。
“子涵,你们只是立场不同,你们都没有错。”年华紧皱着眉头道“你已经被磨折了这么多年,对那两个将军有多少对不起,也该可以抵过了。”
程子涵依然把头埋在年华怀里,半晌动了动,轻声道:“可是就算知道今曰会如此,若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依然会这么做…我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成功,如果是他们将我杀死,我是不是就不用痛苦这么多年,背负我根本没有能力负担的那一切…”
程子涵声音当中渐渐带上哭腔,年华只能紧紧搂住他,也不再开口多说什么。程子涵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倾听而已。也许他还需要别人去责怪他,惩罚他犯下的罪,才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年华又怎么舍得?!
程子涵抖动的双肩慢慢僵硬着不分理处了,人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从年华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挺大的眼睛红肿红肿的,带着些哭过之后的倦意。
程子涵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年华一眼。年华用柔软的內衣袖擦了擦他的眼角,又在一边坐下。“那你跟瑞王殿下的承诺是?”年华又想到那一茬,开口问道。
程子涵重新夹了一块冰放到碗里,昅了昅鼻子道:“在那两位将军的牌位面前念经守灵。”
“都这么多年了,还守什么灵啊。”年华皱眉道“是不是瑞王在为难你?”程子涵摇了头摇:“瑞王当年也被我伤得很重,他对我有怨气也是应该。但他所做的事情却让我有所解脫,今天他就是带我去两个将军的府上看望他们的家人的。”年华翻着眼皮想了想,又重重地一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奷即盗!这个瑞王很狡猾的,子涵你不要被他蒙骗了。”
“济王殿下如今不过是刀下的鱼⾁,本王还有必要蒙骗他吗?!”一个裹胁着怒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年华抬眼看去,只见元启大步地走了进来,面上一副气哼哼的神⾊。
“年华,我不知道我皇兄是怎么打算的,居然会放你在外面到处乱跑。我已经派人通知我皇兄了,你等着他来拿人吧!”
“你告诉他好了,我才不怕。”年华不屑地撇了元启一眼“我现在是自由⾝哦,你哥可管不了我。”
“你什么意思?”元启眯起双眼看向年华。
年华无奈道:“就字面的意思啊。我说你们⼲嘛都拿我当元牧天的附属品啊,虽然我以前当过他的男宠,可我又不是一辈子都要当他的男宠。现在的状况是是我有恩于他,他有求于我,拜托你们两兄弟拿出一点求人和对待恩人的姿态好不好?!还有你也不要把子涵当成你的物品了,他只是暂时借住你家的,等他完成了以前的心愿,我会接他回家。”
“混帐!”元启一拍桌子“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别说你本来就是个下贱的男宠。就算你不是男宠,你也是我元家天下的子民。就算我哥要你马上去死你也得听命,你还敢跟我们讲恩情!至于济王殿下,他是朝庭正经封赏下去的王,他来京城本就该是我等皇家贵族才能接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接他回家!”
“瑞王殿下,请你自重。年华说得本就没错,你却如此侮辱我的人,就是在侮辱我。既然瑞王殿下如此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那本王也不敢再厚颜叼扰下去了。”元启的口不择言让程子涵不悦地皱起眉头,语气冷若寒霜,维护年华之意显而易见。元启看向程子涵,又看向年华,脸⾊更是难看。
年华对元启骂的那些倒不生气,他只是有点诧异。这个瑞王殿下平常嘻嘻哈哈,笑面狐狸一样,并不是这么易怒的人啊。他刚才的话要是在以前,哪里能惹他生这么大气,简直像吃了火药一样,居然连皇兄都忘了叫直接叫哥了,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放在桌上的手感到一点点暖意,年华扭头看去,就看进程子涵含着安慰的双眼,自己的手也被子涵白晰好看的手轻轻按住了。
年华心里也是一暖。褪去凌厉表相的程子涵他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不过这温柔似水的小模样真是叫人好受用。
年华心里正美着,元启那边却又冷冷地一哼,黑成锅底的脸⾊趁着两道灼灼视线,让年华莫名地有种被他深刻憎恨着的感觉。
“济王殿下言重了,本王对殿下向来敬爱敬重,难道济王殿下会不知道?!本王只是要提醒两位注意名声影响。”元启似乎收敛了火气,但年华却能感到他那深刻的敌意并没有褪去,反而似乎更加尖锐了。
“自从你二位随大军来到京城之后,军中流传出来的传言就从来没有好听过。二位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为朝庭的面子着想,不要再如此肆无忌惮在人前状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年华初时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最后便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瑞王殿下根本就是看不惯他和子涵来往甚密,这算什么,就是吃醋吗?
年华自然也知道他和子涵之间如此交往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有多暧昧,但他同时还十分明了,曾经的子涵就是需要那样的靠近才能得到一丝安抚。所以他从来也舍不得推开子涵寻求温暖和依靠的亲密动作。没想到这反而成了别人口中污秽不堪的事情了。
年华察觉到瑞王看着他们交握着的双手的眼睛都快能噴出火来,怎么看都像是醋意大发的样子。
程子涵却轻蔑一笑,淡淡回道:“⾝正影端,这么简单的道理瑞王殿下大概也是想不明白的。我和年华都不在乎那些传言,不劳瑞王殿下多管闲事。”元启恨恨地看了程子涵一眼,又一脸阴沈地看向年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却又不走,直接坐到一边,冷着声音唤下人给他上茶。
程子涵也不管他,只管继续和年华闲话些别后经历,又说道等为那两位将军守完灵,就要搬回去跟年华在一起。
年华一边应和着,一边注意着被晾在一边脸⾊越来越难看的瑞王殿下,还真担心着他哪一刻忍不住了就要发难。
不过年华还没有等到瑞王忍不下去暴发的那一刻,就听到外面的守卫整齐划一的齐呼万岁之声,又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匆匆忙忙地传道:“皇上驾到。”年华刚刚站起⾝来,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元牧天负手走了进来,目光阴沈地看着他。
前面一个元牧天,旁边还有一个积怨甚久的元启,年华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皇帝不该很忙的吗,怎么真能为了捉他就大下午的跑了过来。还有这两兄弟都是什么⽑病啊,有话却不好好说话,却要先拿刀子似的眼神剜人一顿。
元牧天冷冷地看了年华片刻,又看向程子涵。
程子涵从容地站起⾝来,也不行礼,只是坦然地看着元牧天。
元启走到程子涵⾝前,向他哥道:“皇兄,你快些把人领回去,以后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看好了,不要让他动辙跑到我这里来。”元牧天看着年华,冷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年华,朕记得是让你去侍卫营报到了。你倒是说给朕听听,你是如何报到瑞王府来了。还是你想通了不想去侍卫营了?你若想通了就向朕明说,朕必定允你反悔。”
“我没有反悔。”年华忙道“只是侍卫营还要安排给我的试考,要等凌统领下班回来。我看下午没事,就来看看子涵而已。我又没想去哪里,皇上你何必…”
“试考?”元牧天不听年华说话就皱起眉头“朕已经跟吩咐下去,你直接去副统领手下领了文职就好,谁还敢为难你?”“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不要去副统领手下!”年华咬唇道“我文化课都没学好过,做文职根本就是当米虫。人家还都当我是攀你关系才能进呢。”元牧天眼神凌厉起来:“放肆,年华,朕已经很宽容你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恐怕是皇上吧。”站在年华⾝边的程子涵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以年华救了你一条命的恩情,你就算封他一个将军王侯都不为过。年华只不过想作一个小小侍卫,你都不许。忘恩负义大概就是皇上这样了。”
“你闭嘴,皇兄有问你话么。”元启扯住程子涵的手臂拽到自己⾝后急道。
元牧天却也没被激怒,只是冷着脸看向元启道:“元启,你把济王殿下带下去休息吧。朕和年华还有些话要私下说。”元启点了点头,拽着程子涵就走。年华哎了一声,追上前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元牧天。
“放开我!这里就是我的住处,你能带我去哪里!”程子涵一把甩开元启,几步跑回年华⾝边道“年华,你好心给他萧国出力,人家却根本不想领情。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跟我走,这天下之大,还没有你我容⾝之地吗!”年华被程子涵拉着手,也动摇起来,跟着往门外走去。
元启扭头看到元牧天越来越阴沈如水的脸⾊,连忙上前拉开程子涵和年华,用力抓住程子涵的手腕,对年华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留在这里,哪也不准去!”说着竟拦腰抱起程子涵,不顾程子涵的怒骂挣扎,大步地向外走去。
年华一惊之下,就想要去解救程子涵。只是他一眼望见程子涵怒睁着双眼看着元启的目光。
虽然他看不懂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当中的复杂情绪,但他却看得出来,那里面并不全然是恨意。年华又想起程子涵向他讲述往事时讲到元启的神⾊,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举起的手也犹豫着放了下来。
元启走得极快,不一刻就没了踪影。上一刻他与子涵促膝长谈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和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元牧天了。
年华咽了咽口水,对上元牧天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上的若有所思的视线,向椅子上指了指:“呃…皇上,你请坐。”元牧天却一步步地向年华走来。年华看了他阴鸷的脸庞一眼,被他周⾝的气势庒迫得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跳,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式。
“你⼲嘛!你你你给我站住!”年华大叫道“保持全安距离懂不懂!”元牧天眼角微微一跳,动了动唇,竟然有些疲倦地道:“年华,朕的年华,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要如何才肯像以前一样乖乖听朕的话,不再违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