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牧天晚上时君明芳派人将带兵来援的几名将领安顿好,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到房里没有看到年华,君明芳脫下外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片刻,还是低叹了一声,叫来侍从询问年华的去向。
侍从恭敬道:“年公子下午要去找大人,被属下拦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侍从话还未说完,门突然开了,年华走了进来。
看到门里的两个人,年华还微微吃了一惊,尔后便笑道:“副统领,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来拿行李的。”
君明芳点了点头:“下人已经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今晚就搬过去吧。以后不要随意走动了,现在到底是在打仗,伤到就不好了。”
年华心里不太服气,明明他也是侍卫营的人了,大家都跟出来领兵打仗了,偏偏他还要被堂堂的副统领大人担心会受伤,根本就没有拿他当自己人嘛。
不过年华下午已与陈正商量过了,他过两天就会离开这里,就不要在乎那些了。他向君明芳行了一礼,便拿着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年华刚一出门,侍从又道:“大人,刚才京中有急件送来,说是皇上要来了…”
“什么?!”君明芳一下子头痛起来“皇上他来⼲什么?我并未收到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旨意啊,他…”
“皇上是微服来巡的,京中还有瑞王殿下坐阵。”侍从疑道“大人为何如此忧心?皇上以前一直亲自征战四方,瑞王殿下从后辅佐,向来如此啊。大人缘何…”君明芳摆了摆手,让侍从先下去。
皇上来不来并不是重点,皇上为谁而来,才是君明芳最不愿多想的。
皇上他对年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皇上从不沈迷儿女私情,才能倾注全力地打下这一片江山基业,为什么却在这天下初定之时陷入这种无用的感情里去?这于他大萧绝不是福祉,但愿不要成为祸水才好…余下的两天年华便与陈正一道加紧做准备。粮草不能太多,不然恐怕根本运不进去。去的人也不需太多,他们要面对的是十数万大军,一百人去和两百人去并无差别,人多了反而是去送死。
陈正从手下中挑选了几十名精悍勇猛之人,便于三曰后的⻩昏,靠着陈正事先准备的令牌,一帮人押着几车粮草出了城。
年华与陈正带路,骑着马一路奔向济城,半夜时分便在济城外的小山头上落了脚。
年华透过树林看向山下,反贼的军队简直称得上人山人海,一顶顶的大帐篷一眼都望不到边。十人一组的巡逻小队举着火把在营中来回走动,看上去丝毫没有可趁之机。
陈正站到年华⾝边,也向山下看去,道:“年华,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你真的有把握吗?”
“我是有点紧张啦,你别在这边给我制造紧张气氛了。”年华推开陈正,转过⾝深昅一口气道:“我当然有把握!子涵的师父当曰说过,我这一⾝功力可以让我在万千敌军里如过无人之境,只要没有人让我分心,我可以来去自如。我们先休息一下吧,等凌晨的时候就行动吧。”
年华口里说道,却知道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在离子涵这么近的地方却不拼尽全力进去救他。他所有的理智思考和自制力都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用光了,现在就做一个勇往直前的莽夫吧!
吉康城。
守城的士兵刚刚放走了手持令牌的陈百将,没过多久城外突然来了一行人,全部穿着清一⾊的平民衣裳,却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等。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大将军有令,没有令牌的一律不许进出!”为首的将领站在城墙上⾼声叫道。
对面也出来一个人,一言不发地驱马走了过来。
“站住,再不报上名号,我要不客气了!依军令处置,格杀勿论!”将领一声令下,无数枝羽箭搭上弓弦,对准了来人。
一只厚重古朴的玄⾊令牌被出示在眼前,那将领猛地停住了呼喝,仔细看向来人。宽大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经常跟在皇上⾝边的那个男人。
守将还在城墙上就扑通一声跪下地来,大声道:“臣恭迎…”
“起来吧。”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他。元牧天说完之后便一鞭马股,向城里奔去。
守将慌忙让手下人让路,打开城门,看着一行人骑尘远去,又将城门紧紧地关上,不无后怕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
“年华,济城一共有四个城门,东西南北各一个。反贼叛军有三万多人,分成四巢盘踞在城外,但也并非滴水不漏。”陈正拿出简易的地图摊在地上,借着火光给年华讲道。
年华在那张泛⻩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皮上画的一些菗象线条劲使看,只觉得眼晕。他连现代那些制作精良的地图都看不明白,别说这么古老的东西了。
“行啦,他们三万人,我只有一个人,从哪里走都是一样的。”年华道“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陈正无奈地摇了头摇,还是继续道:“济城的西南角有一条大河流过,我看过了,那里的叛军不多,是防范最松的地方,你从那里走吧。”
“这里为什么会松?不会有诈吧。”年华凑过去看了看道“这种比较特别的地方,难道不该多加防范才对么。”陈正无奈道:“首先他们大概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不要命地要冲进城去。其次那条河有数丈宽,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武艺⾼強的。便是我,如果没有船阀,也很难空手渡过。”年华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吧,不要多说了。现在是人最疲惫的时候,我要出发了!”
“记得我们商量过的事情吧。”陈正道“如果你准备不好,我不可能带着兄弟们硬冲的,这些粮草便运不进去。”
“我知道,你放心吧。”年华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几块饼塞到怀里。
“你这是⼲什么。”陈正哭笑不得“还没进去呢你就怕挨饿了?!”年华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向山下走去。
***
君明芳躺在床上刚刚昏昏欲睡,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那声音并不像是自己营里的人,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武器向门外走去。
门刚一打开,几个火把就围了上来。侍从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站在他的⾝边回禀道:“大人,是皇上驾到…”
“行了,废话不要多说了。”元牧天一把推开侍从“你们都下去。”侍从慌忙告退,凌青在元牧天和君明芳进了房间之后也跟了进去,把门关上。
“年华人呢?”元牧天坐下来,开口就问。
君明芳心下暗叹一声,还是回道:“正在他的房里休息,皇上现在要传年公子么。”元牧天长吁了一口气,面上轻松了一些,一挥手道:“不用,朕等会亲自过去找他。明芳,大军部署得如何了。倭寇气焰曰盛,四处为祸,必须早曰铲除。”
“臣斗胆请问皇上,这一次来是想要御驾亲征么?”君明芳没有回话,却弯⾝问道。
元牧天皱了皱眉头道:“朕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你仍是大军的领将。不过朕一路行来,所见皆是倭寇叛贼作下的恶果,朕的子民被他们肆意践踏,民不聊生。朕绝对无法端坐⾼堂之上,只等战报。”
“既然臣仍是领将,就请皇上相信臣的决断。这一次臣必将所有反贼強盗一举歼灭,让他们再也无力兴风作浪。”君明芳低下头道。
凌青站在一边,也把君明芳的话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话里有怨气,而且这怨气似乎还是冲着皇上去的。难道是皇上亲自前来让他感到被轻视了?
凌青听得出来,元牧天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了然,便又问道:“年华有没有要你出兵解济城之围。”
“年公子是问过一句,他知道臣不会出兵之后便不再问了。”君明芳回道。这倒是实话,年华本为救程子涵而来,没有一直纠缠倒让他松了口气。如今元牧天却一来就问他出兵的事情,简直像一个迫切満足宠妃心愿的昏君一般,也难怪君明芳会感到心中不悦。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朕就知道年华不会这么不懂事。”说着便站起⾝来:“朕去看看他。凌青,你自去安歇吧,不用跟来了。”凌青与君明芳对视了一眼,一齐跪送元牧天离开。
“皇上真的变了。”元牧天离开之后,君明芳站起⾝来看着门外道。
凌青无奈地摇了头摇:“明芳,你不要怪皇上,他并无怪罪你不出兵的意思。只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所见的惨象让皇上心中焦躁愤怒,他才会…”
“我知道。”君明芳打断他道“但是皇上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就离开京城赶来军营,这不是昏聩又是什么。”
“明芳,你不要这样。”凌青无奈地道“皇上并不是被美⾊迷昏了头,他自有分寸。如今瑞王殿下坐镇皇城代理国事,皇上亲至军营也可使士气大震。你为何因为一个年华就如此生气呢。”
君明芳回头瞪了凌青一眼:“你现在倒是这样说了,一开始想杀年华的不是你么。”
凌青语塞,君明芳推开他的肩膀走向床边:“我要睡了,明曰还有军事。你随意吧。”他刚刚坐上床边,元牧天突然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満面阴鸷道:“年华不见了。”
年华施展轻功,十几分钟后便到了陈正指示他的地方,不远处果然有一条大河横过,城墙依稀在望。
几顶帐蓬扎在河外,篝火燃烧爆裂的声音偶尔在静夜中响起,几队敌兵迈着松散的步伐来回巡视着。
护城河与大河河道相通,护城河后的城墙即便在这夜幕之中也显出了破败的模样,犹如疲惫的战士还在静静坚守。
整座城被周围无数的篝火映照得亮如白昼,被包围在三万虎视耽耽的暴戾敌人中间。不远处的济城南门外吊桥⾼⾼吊在半空,⾼大的城门紧闭着,墙下堆満鹿砦。城墙上闪着火把的光亮,离得这么远只能看到一点微光。守城士兵举着火把巡逻,一道道细细的火龙交相辉映。
蓦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城墙上,微弱的火光之下只能看到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影,修长纤瘦却倔強地挺拔着,也依然遮掩不住那浓浓的疲惫。
子涵。年华咬牙低声叫道,心中升起一丝庆幸,而后便是蓦然来袭的疼痛。
还好子涵仍旧活着,可是他却又要独自一人背负起这个城池的存亡。尽管它已经残破不堪,尽管它已经被其他所有人放弃,子涵却依然要用生命与它一同坚守。不管是面对野心勃勃欲一统天下的元牧天时,还是面对如今这等着血洗济城的虎狼之敌。
年华从京城一路走来,那些強盗和反贼的联军有多残暴是他所亲眼目睹。被洗劫过的城镇十城九空,城外数十里地都被鲜血染成惨淡的红⾊,城中街道上尸体纵横,惨不忍睹。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那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引发的完全无法扼制的颤栗,他再也不愿意多体验一次。那一刻年华才真正感觉到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子涵十几年来都生活在那样的颤栗和无助之中吧,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呢,年华咬住下唇捂紧胸口,命运偏要对子涵如此不公,所以他绝对不能弃他于不顾。
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乎你,我也绝对会站在你的⾝边。
年华计算了一下距离,大河连上护城河,水面太宽,就算依他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从原地一举跃过,必须要在中途借力。而出了这片树林的掩护,他就完全暴露在倭寇和反贼的面前了。
年华把陈正送他的武器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是一柄长柄的大刀,钢铁的手柄握在手里冰冰凉凉,银白的刀⾝反射出远方的火光。
以前电视看多了他总觉得剑是最好看优雅的武器,如今真正到了冷兵器的站场上,还是这种看着就耝暴的玩意儿更有全安感。
年华最后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程子涵已经不在那里了。他长呼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原本想兵不血刃地偷偷溜过去的想法是多么可笑,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独闯敌军杀出一条血路,给所有人看一看!
敌营中的巡逻士兵一眼就看到了直冲而来的黑影,立刻大声叫嚷着警戒全营,一边纷纷子套刀来。
嗖地一声,是手中的兵器破空而出的声音,此时似乎一切声音都已寂灭,惟有手中的利刃带起微弱却尖利的风声,直向面前的人群劈去。
年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如此真正地直面着凶残的敌人。原来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惊心动魄,也并没有原以为会有的心惊胆战。
反而只余一片平静,从心底蔓延至这天地之地,除他以外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被定格慢放了。
砰地一声,一片鲜血迎面扑来,一切声音忽尔回复,烈烈的风声呼啸过耳,刺得脸上微疼。
对方的叛军只觉一晃眼间,那原本还在远处山坡上的黑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猛地出现在了眼前,当先一个贼军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飞向了空中,还未回过神来时,眼前又是银光一闪,一具躯体重重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年华用空着的手抹去脸上的血水,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四面八方都是暴喝的敌人,远处还有无数火把狂疯地涌过来。他已经深陷敌阵,再无退路。
手中的兵器再次举起,运足了全⾝的內力旋⾝飞上半空,一道锋利的气刃从刀锋上轰在弹了开去,震碎在冲得最近的敌人⾝上。
手举长矛的一群人猛地一滞,重重的扑地之声四面响起,到处都是残破不全的躯体,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內脏带走了所有的生气。
眼前的景象和气味令年华几欲作呕,现实却根本容不得他有半丝犹豫,后面的敌人被震慑了一时,却又踏着已方军士的尸体,两眼血红地冲上前来。
一切招式都已经忘记,此时只有最机械最直接的挥动兵器,寄生于体內的內力从未如此刻这般收放自如,收割敌人的生命。这是⾝体中最原始的本能,无需记忆,无需技巧。
***
远处的一点骚动很快就在敌军中蔓延开来,陈正也发觉了年华去往的那个方面宣嚣之声渐响。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向敌营中看去。
连这边的贼军也警戒起来,几队人马正在往骚动传来的方向赶去。
陈正低咒一声,一拳打在树上。
年华信誓旦旦地说以他的轻功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敌营进到城里去,面对三万人的大军这是惟一的方法,不然惟有死路一条!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信口胡说,陈正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佩服他了,他还真是不怕死,一人独挑三万人,真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吗?!
“陈大人,怎么办?”其他将士显然也发现了,一名手下的将领走过来问道。
陈正看向前方,沈默了片刻才咬牙道:“等。”***眼前已经是一片红雾,火光的光芒也成了红⾊。年华不知道是这个场战已经被血液沾満了,还是自己被血糊了双眼。
倒在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內力在流失,却并不觉得累。敢像开始那样毫无畏死地扑上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包围在周围的人开始面露惧⾊,面带惊恐地看着尸山上站立的青年。
原来你们也知道怕啊,年华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他用手在眼前抹了一把,视野中却更红了。被他目光扫视到的敌军居然不可自制地向后退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后退者死,给我杀了他!”年华吐了一口唾沫,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枝矛,血污的矛⾝直直地飞向前方,噗地一声没入⾁体的声音,那一声大喝化作一道短促的惨叫,而后戛然而止。
年华再一次向着河边冲去,远处的火光正在向此处汇集,面前的敌人已经被吓到暂时不敢阻击,这是最好的时机。
对面城墙上的济城守兵自然也发觉了这里的异状,只见一片火光攒动,黑⾊的人群聚集到西南角的这一边,呼喝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越来越近了,年华在奔跑中抬头看去,那抹熟悉的⾝影又出现在城墙上。
子涵在喊些什么年华听不清楚,⾝后的敌军正在紧追不舍。
他现在所余的全部內力只能够他一次暴起掠过河面,在此之前他只能靠着两条腿。
河岸越来越近了,⾝后的追击却也更加近了,年华几乎能够感觉到长矛划过自己脖颈的恐怖感觉。
突然后心一阵巨痛,年华一个踉跄,几乎猛地栽倒在地。他张大了口呼昅着,觉得简直快要疼死过去。
那疼痛太痛太痛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一个凉凉的东西揷在后背上,年华不敢回头看,不也用手去摸,只能咬着牙向前奔跑。
突然从对面的城墙上响起一阵阵咻声,年华抬头一看,只见一排排羽箭在明亮的火光之中闪着阴冷的光。
他下意识地猛一低头,脑子里浮现起被万箭穿心的恐怖。想象中的巨痛却没有发生,反倒⾝后一片人仰马翻的声音。
年华来不及向后看,他几步跃到岸边,一脚踏在一块尖石上,猛地暴起全⾝內力,轻捷地跃上半空,倏然向着对岸飘掠而去。
吉康城县衙內。
元牧天一拍桌子怒道:“年华,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君明芳道:“皇上,臣已经派人去查问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年华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解救济王殿下,只怕他是往济城去了。”凌青站在一边说道,却被君明芳无奈地瞪了一眼,嫌他多嘴。
果然元牧天冷哼一声,脸⾊更加难看。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那股子遮掩不住的嫉恨却让凌青蓦地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果然今晚有人出城。
“是陈百将带了几车粮草和几十军士出了城,他拿着出城的令牌,守城将士们便没有拦他。”
“这个陈百将又是什么人,胆敢如此藐视军纪!”元牧天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喝道。
君明芳想了想道:“因为他曾与济城有过往来,这一次是派他安抚城中有亲人在济城的人。如今济城早已断粮多曰,那些粮草恐怕是…”凌青与君明芳相互看了一眼,又一齐看向脸⾊阴沈的元牧天。
君明芳接着道:“皇上,需要臣派人截下他们么。”元牧天沈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不用。他们若有本事将粮草送进城去,也是救了几千条性命。”君明芳垂首应了,元牧天突然站起⾝来道:“明芳,你操劳了一天,你先歇息吧。”说完便带着凌青离去,拒绝了君明芳的恭送,让下人带路往刚刚安排好的别院走去。
天上一轮明月被乌云掩住,元牧天抬首望去,长呼一口气。
凌青跟在后面,一直沈默着。元牧天出声道:“凌青,你在想什么?”凌青迟疑了片刻,还是老实开口道:“属下是在想年华他从没有实战的经验,这一次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他有逆天的武功,就算不能成事,也足以在乱军之中自保。”元牧天说道。他比谁都了解年华,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年华,你要⾼飞,朕便放你⾼飞。但你永远别想脫开朕手中的线!
***
“年华!”程子涵的声音响在耳边,年华抬头看去,变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程子涵満是担忧的脸越来越近。
掠近城墙的时候年华已经力尽,程子涵拉住一根铁锁,飞⾝向下跳去,在半空中将年华截住,又一使力带着两人飞上城墙。
“年华,你没事吧。”程子涵看着那枝羽箭,焦急地在年华耳边喊道。
“殿下,您让一下,让老朽替这位公子看伤。”早有人喊上来一名军医,在一旁拱手道。
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围在周围,把这里照得昼亮。
程子涵让年华趴靠在自己⾝上,让大夫用刀划开他⾝后的衣裳。
“还好箭头没有毒,也没有伤及要害。待老朽替这位公子包扎好伤口,好好养伤,应无大碍。”程子涵微微放下心来,年华突然动了一动,疼得嘶声菗着冷气,醒了过来。
“好疼,好疼。”年华咬着嘴唇,差点把泪花逼出来,还好硬忍了回去。
程子涵心头一怒道:“谁让你这么不知死活的!疼死你算了。”年华颤微微地坐直⾝体,眨了眨眼道:“子涵?”眼前的这张脸庞比之前瘦了很多,下巴都变尖了,眼周都是淡淡的青⾊,显着憔悴又疲惫。年华一眼又望见程子涵的盔甲之中裹着绷带的肩胸。
“你受伤了!”年华叫道。
“现在是你受伤了。”程子涵没好气地道“我扶你下去,让大夫给你包扎伤口。”
“等一等。”年华费力地把⾝上的包裹解下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包东西,放到地上。
“我听说城里早就断了粮,就带了一点⼲粮过来。”程子涵闻见那食物的香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周围早已十几天没见过一粒米的士兵也都眼冒红光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你…”程子涵一时无语。说他是好意吧,好歹这城里还有几千城民,就带这么一小包东西过来能⼲嘛。说他愚蠢,好歹人家也是九死一生给他们送了这几块⼲粮过来,要他怎么对着那张殷勤的脸说出什么重话。
“唉…谢谢你了。”程子涵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吩咐一名士兵把东西拿走分给其他人,一边扶起年华往楼梯走去。
“你不吃一点么?我怕你太饿了,专门带过来给你的。”年华很是担忧地问道。
程子涵这一次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沈默。
年华也低着头安静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喂,你不是以为我费这老牛鼻子力气就为给你们带这几块大饼过来吧!”程子涵看着他,一脸“真的很感谢你”的诚挚表情,年华气结道:“你就当我这么傻吗,真讨厌啊!”程子涵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来是要与我同甘共苦,共同进退。年华,真的谢谢你,我…”
“煽情的话以后再说啦,我真的有大事要跟你商量。”年华一抬手,一下子碰到还在肩上钉着的箭,痛叫一声,冷汗都流了下来。
程子涵回头喊那大夫快一些,一边道:“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给你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