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瓯国。
荒蛮之地,密林丛生,时有野兽出没。
一只长齿花斑云纹虎,正匍伏在地上,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泛着血丝,正盯着前方的麋鹿。这只凶兽为了不打草惊蛇,小心的收拢着自己的杀气。
只是,在这国中之人看来危险无比的野兽,在这西瓯的越人看来,却是一顿美味的大餐。
这只凶兽的⾝后,十数个手拿着竹矛竹弓的越人,正趴伏在这凶兽的后面,想要做那在后的⻩雀。
近了,所有捕猎的越人正在等待着这只巨虎扑食的瞬间,这个瞬间是巨虎最为放松警惕的时刻。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结果了这支凶兽。
马蹄嘶鸣。
就在越人全神贯注的时刻,远方飞来的蹄骑,却是将这一切都破坏的一⼲二净。
猛虎发现了原来的气息,再次低首蛰伏,大巨的⾝体悄悄的向后退去。
看着自己的大餐就这样的溜走,人群之中,有一个少女很不开心的站了起来,带着人拦住了那骑士。
“你是谁?”
少女生就了一双大眼睛,两颗小虎牙,圆圆的脸庞,生起气来,特别的可爱。
“我乃大秦太子殿下麾下骑士,带着数车礼物,特来拜会西瓯王译吁宋。”那骑士精通这一带的方言,用着土话对着这里的人说了一遍。
“礼物?”少女听着这个词,一双眼睛似乎在放光,对着那骑士说道:“礼物在哪里?”
“就在我⾝后一里处,因为找不到道路,所以我特来寻路。”
“让他们带着礼物跟着我们,我带你们去见大王。”少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有礼物什么事情都好说。
“多谢姑娘。”⾝材⾼壮的骑士抱拳一礼,谢道。
…
自越王无疆伐楚失败,越国被齐楚两国攻灭。大批的越国贵族不甘楚齐的统治,向着江南一带流散。其中一支,便是流落到了西瓯,今曰的广西之地。
越国灭亡不久,越王后裔还有着复国的壮志,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热血也渐渐退去,越人开始习惯于当地的生活。
与闽越,瓯越不同,西瓯之地有着绵绵的山岭阻隔,山⾼水远。别说是中原之地,就是与楚人,也很少有来往。
渐渐的,这些西瓯的越人遗忘了祖辈流传下来的冶炼技术,遗忘了筑城修屋的手艺,遗忘了耕田劳作…他们开始变得茹⽑饮血,越来越像当地的土著,以捕鱼打猎为生,衣着兽皮草裙。
岩洞之中,译吁宋坐在自己的虎皮王座之上,下首处则是一众坐在草席之上的西瓯国重臣。
西瓯国內,礼制混乱,无有尊卑大小。只是文以年长德⾼者为首,武以⾝強力⾼壮者为雄。译吁宋虽名义上为西瓯国的君王,但是实际上也只是当地最大的一支部落的首领。在其部落之外,还有三十六夷王,小者聚兵数百至上千,大者可聚兵五六千。这三十六洞夷王或是畏惧,或是敬服,皆尊译吁宋为君。
“大长老,今年我们部落的情况怎么样?生新的孩儿有多少。”译吁宋人⾼马大,一⾝虎皮胸衣之外,是耝壮异常,青筋暴起的横⾁。
译吁宋所说的大长老,则是当地有名的巫师,通善医卜,善识草药,在西瓯之地很有威望。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国中之人的名字,叫吕问。
吕问说道:“今年生新的婴儿有三千,其中活下来的有四百余。老夫已经看了,想必他们将来都能够成长为健壮的勇士。”
“恩!”译吁宋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満意。
西瓯之地的卫生条件很差,生新的婴儿能够十中存一,已经算是一个好的结果了。而有着像大长老一般的巫师存在的部落,这个比例还要⾼一些。
“在我们的领地之中,新建造了三个仓库,储存了北方得来的稻粟和雒越进贡的谷物。另外,还有一些晒⼲了⾁铺和鱼⼲,我已经命人运送进了仓库之中。这三座仓库已经装満了八成,足够我们的族人生活两三个月的。”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北人那么⾼的耕田技艺,要不然,我们的族人也不用因为淡季猎物的数量减少而饥一顿饱一顿了。”译吁宋叹了一口气,说道。
西瓯之地,越人多以渔猎为生。所谓渔猎,看天吃饭,比起耕田劳作这样的生活方式,还要更不稳定。因此,译吁宋才命人建起了仓库,储存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爹爹!”
正在译吁宋与众人商议国势之时,虎牙少女闯了进来。
对于少女如此无礼的行径,众人习以为常,反而不是很在意。
虎牙少女走到了译吁宋面前,转了一圈,长裙铺展,似一朵姣美的花朵。
“爹爹,好看么?”
“我的芽儿最好看了,你们说是不是。”译吁宋生的耝狂,脾气也相当的暴躁,然而对于这个女儿,却是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反而是疼爱异常。
“对对对!”洞中响起了一片赞同之声。
“公主殿下,你的这⾝长裙是从哪里得来的?”只有吕问,最先问道。
“啊!是北人带来的礼物,他们说自己是什么大秦太子的使者,前来拜见父王。”两越之地,消息闭塞。即使贵为西瓯的公主,对于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清楚。也因此,什么大秦,芽儿连它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大秦太子了。对于军国大事,芽儿这样的女孩还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只是⾝上这件价值不菲的镂⾼雕花百褶裙。这是少女在这蛮荒之地,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美丽之物。
可是西瓯王译吁宋和大长老吕问却是不同,他们是相当有见识的人。他们知道,少女口中的那个大秦,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也知道贵为大秦的太子,是怎么样一个厉害的大人物。
“将使者唤来。”西瓯王吩咐道。
金胖子一路远行,穿过千山万水,终于到了这西瓯国境內。一路行来,当他看见村寨中的越人随手挂在草屋之外的犀角,用来切割物品的硬木,还有孩童在手里玩耍的蚌珠时,金胖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两眼放光,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般。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啊!就那个小孩手中的蚌珠,鸽子蛋辣么大,在外面足够换取一座像样的宅子了。
穿过了几座村寨,经过了侍女把守的小道,金胖子随着引路的越人入进了岩洞之中。
这洞别看洞口狭窄,內里却是别有洞天。道路宛转,岔路极多,金胖子好几次都差点走错。
若不是有人带领,金胖子自忖,他非得迷失在这洞中不可。
“秦使金连参见西瓯王。”
金胖子走入了一个较大的溶洞中,洞內火光辉煌,西瓯王坐在首位,底下,是一众虎视眈眈的西瓯国臣子。他们⾝材耝壮,样貌凶狠,眼神凶厉。
金胖子冷汗都泛了起来,有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狼窝一般。
“你们这些北人,就是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说吧!秦太子让你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译吁宋挥了挥手,说道。
“买地!”金胖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洞宇。随着金胖子话语落下,他満⾝的肥⾁都不自觉的抖了两抖,而洞中之人却是议论纷纷。
吕问站了起来,来到了金胖子的面前。看着金胖子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吕问说道:“贵使可知道,地乃一国最为宝贵之物,不可割舍。”
骗谁呢?上个月你们不还用西面的一块荒地,换了三车的粮食。
金胖子心中骂骂咧咧,脸上却是泛起了笑意。“大长老说的对。然而太子殿下临行之前,让我带来了数车的礼物。有精美的衣物,耕作的铁器,粮食和酒⾁,就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若是此行成功,太子殿下说,还有数车的礼物奉上。”
洞中之人,听完金胖子的话,无不议论纷纷。数车货物,的确让人心动。
“既然如此,秦太子想要多大的土地?”译吁宋终于是松口了,看来,对于那数车的货物,即使是西瓯王,也很难不心动。
“两块牛皮大的土地。”金胖子如此说道。
“秦使所言可是当真。”译吁宋⾝体前倾,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了。
“太子殿下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意思?”译吁宋问道。
“就是肯定算数。”
“好,本王答应了。”译吁宋大手一挥,相当豪气的答应了。
当洞中绝大多数人都退了下去,洞中,只剩下译吁宋和吕问两人。
这位西瓯国的大长老,如今是忧心忡忡,他对着译吁宋说道:“秦人有诈,大王不可不防。”
“我知道。”这位在外人看来凶残暴烈的君王,如今言语温和,眼神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两天前,我从南越的桀骏那里得到了消息。闽越王无诸和瓯越王欧阳摇已经投降了秦国。秦皇降其为君长,赐姓为驺,仍让他们管理旧有的土地。大长老,你可知道这驺是什么意思么?”
吕问摇了头摇,他在当地特学识渊博著称,然而对于国中的文字,仍然是一知半解。
“是温顺,驯服的意思。”译吁宋咬着牙说道:“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简直是丢我们越人的脸。”
“既然如此,大王你为何还要答应秦人的条件?”吕问不解的说道。
译吁宋脸上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问道:“大长老,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难道是土地么?”
“是人口!”吕问不愧是当地的智者,回答道。
“没错,我们并不需要田地耕种,对于我们来说,土地广大终究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只有部落的人口,才是衡量強大的唯一标准。有了那数车的货物,我们部落就可以安稳的度过接下来的淡季,而所付出的不过是一块荒地而已。”
“但是秦人奷诈,就怕他们再耍什么花样。”吕问终究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秦人不但奷诈,还无比凶残。若是我们不答应,难道他们就不能硬抢了么?现在我们双方没有撕破脸,就是他们耍出什么花样来,也是在我们的地头上,说不定到时我们还有得赚。”
译吁宋一笑,如此说道。
“大王英明。”
…
洞室之中,有一长发素服的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其上,还有着一块铜镜,几盒胭脂。
在这西瓯之地,铜镜,胭脂,无疑不是稀有之物。能够用的起这些东西的,其主人的⾝份可想而知。
这个女子是译吁宋最为喜爱的妃子,予取予求,译吁宋总是満口答应。女子⾝段玲珑丰腴,妖娆的脸上有一双媚眼,白皙修长的腿大横在一旁。此刻,女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了忧⾊。
女子名叫阮珠,本是雒越一个部落首领的妻子。三年前,译吁宋带领着西瓯众部落的人马,攻打雒越,消灭了不少雒越的部落。焚寨取物,掳掠人口,好不威风。女子的丈夫就是在那一仗中为译吁宋所杀,而她自己也成了译吁宋的猎物。
三年来,译吁宋对女子是疼爱有佳。然而在女子內心深处,对于耝狂不解风情的译吁宋,还是很鄙薄的。因此,生活也就越加苦闷。
“爱妃,你看,我给你带来些什么?”译吁宋大笑着,拿着一些胭脂,服衣,铜镜,配饰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放在了女子梳妆台上。译吁宋的⾝后,还跟着他的贴⾝侍卫长,相貌英俊的铁于阙。
看着这満台子凌乱的物品,阮珠心中甚为不喜。只是她在别人的屋檐之下,脸上还是凑出了勉強的笑意。
“大王,今天为何这么⾼兴?”
“哈哈哈!有么?”译吁宋凑近了阮珠,将他大硕的头颅放在了阮珠的充満⾁感的腿上,低声说道:“其实今天我是很愤怒的,只是脸上却不得不装的很⾼兴而已。”
“是么?为什么呢?”
“秦人来了啊!秦人,终于还是来了啊!”译吁宋似乎有些劳累,喃喃低语,在阮珠的腿上安稳的入进了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