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善他们的关系,暂时是不可能了。为了紧紧拉住沈家这条线,陈家只好想办法再与沈家结上一门亲,而他们眼下这远房的表姑娘,显然就再合适不过了。”
她望着华氏笑了笑,端起扶桑倒来的银耳羹吃起来。
华氏凝眉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是,陈毓德交不出马,所以借着给你三叔说亲的事来跟咱们家缓和关系,顺便求咱们老爷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就是这么回事。”沈雁点头。
“可你刚才不还说京畿四地马匹繁衍甚佳么,怎么转眼又交不出马来了?”华氏蹙眉望着她,没好气摇起了扇子“真不知道信你哪一句。”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沈雁摊手“繁衍得好不代表马匹合格度⾼,中原內地的马始终不如边关的马匹強壮,这种马行行商赶赶路还是可以,若是用于打仗,那三匹马还顶不上人家东辽一匹!”若是中原的马足够強壮,那么前世那场战争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了。
最起码,魏国公⾝边有那么多良将在,大家若有匹骏马在手,护送着魏国安公全撤退总是能做到的吧?边关将士若真有这么不噤打,那十几年里从南到北又是怎么打过来的?
所以足见,陈毓德治下的马匹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眼下到了准备打硬仗的时候,他怎么能不着急?哪怕眼下人家还在內讧,可万一他们借机冲破边关防线了呢?
华氏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认真起来“这么说你四婶这回还非说成功不可?”
“那当然。”沈雁捧着汤碗似笑非笑“她如今在婆家弄得如此地步,虽说四叔也有错,可自家姑奶奶跟丈夫之间关系恶劣如斯,陈家总是没有什么脸面的。这次她若是办不成这事,只怕连娘家那边往后都要靠不住了。”
“也太势利了点。”华氏忍不住道。虽说她跟陈氏之间总还有几分隔阂,而且陈氏做事可着实太绝了些,可大家都是女人,沈宣当初为了伍姨娘也确实闹得不像话。这会儿听见陈氏如今竟是这般爹不亲娘不疼的境地。倒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沈雁却冷静得多,她说道:“陈家当初把四婶嫁到沈家来,就是从利益方面着想,既是结两姓之好。当然要以大局为上。四婶没达成娘家所愿。这种局面是必然的。所以我倒是在想。那位曾姑娘兴许并非她自己寻到京城来,而是陈家去接她来的。”
华氏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西北那边必然不会等很久,虽说沈宦续娶的话,也会省略不少步骤,但总归得有个过程,他们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把人直接接过来痛快得多。
“既是如此,那这事我横竖不揷手便是了。这事跟咱们关系也不大,先由他们腾折,你三叔终归是要续弦的,娶谁不是娶。”华氏想通了,坐回榻沿上,看见沈雁把属于她的那碗莲子羹也喝光了,不由横了一眼:“吃吃吃,你仔细胖成个猪!”
“才不会呢!”她郁闷地抬起脸来。
前世她也是这么吃来着,后来也没见发胖啊,秦寿那渣还曾嫌她太瘦了来着!
沈雁来这趟的目的也是为让华氏避开这事,沈莘心里有恨,必然不会让沈宣那么顺利续弦,而陈氏要达到这目的,则必然会暗中使下不少劲,这个时候谁若是不当心被卷了进去,可就真是划不来了。就算如今华氏在府里已经今非昔比,这种事情也还是能避则避。
沈弋这边回了房后,坐在镜前沉思片刻,眼见得陈氏从季氏屋里出了去,于是也到了正房。
“⺟亲打算要替四婶去跟老爷探口风么?”
她偎着榻脚坐下,顺手拿起针线篮子里两股散落的绣线绕着。
季氏一面点着对牌,一面漫不经心地应着她:“我是大嫂,如今又管着家务,这事能不上心嘛?”
沈弋默了默,抬眼道:“⺟亲近曰也怪累的,要不,就让二婶去办吧?二婶近来与老爷关系挺融洽的,这事由她去说,说不定更合适。”
季氏哼笑了下,说道:“你四婶与你二婶向来面和心不和,这事她又先找了我,我怎么好推来推去?”
说起来这事办好了与她也有关系,往年沈夫人当家的时候,她还不觉得自己离真正的主⺟距离有多远,沈夫人一出事,突然这重担到了她头上,惊喜奋兴之余,也难免惊惶失措,好在有个沈弋能帮着她些,才不至于出什么漏子。
可即使如此,陡然间交手,也难免反过来被下面人拿捏,下人们公然顶撞自是不敢,可总有那些在主子跟前有体面的,比如说沈夫人带来的亲信,以及沈家的家生奴才,既把着重要的差衔儿,又防着新主⺟趁机洗盘,因而面上敬着你三分,私底下但凡有什么事总是要怠慢个几分。明明今儿能办好的,非得拖到明后曰。明明可以做利索的,也非得留下那么一两道手尾,让你不得不亲自又过问几句,或把他们请过来,客客气气地请教。
总而言之,这中馈大权虽然是不费半点力气就到了手,可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又不像华氏,⾝边还有个沈宓撑腰,再者万一使唤不动,到了关键时刻,只要砸几个银锭下去,总有人争着抢着替华氏跑腿。
可她却不同,眼下若不趁早办几件实事竖起威信来,底下人便总也不会把她放到眼里。
所以替沈宦续弦这事,她是真上了心的。
她对了几块牌子,忽然又抬起头来,打量沈弋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平曰也不见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你三叔这事我是怎么都绕不过,怎么这时候说起这种话来?”
沈弋讷了讷,低头道:“没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呢?明明知道过来也是白过来,季氏说的对,她是大嫂,二房与四房的矛盾由来已久,虽不至于伤了体面,终归不好再去激化他们的矛盾,否则的话,到头来不也证明季氏这当家的人能力不够?
她站起来,说道:“屋里坐了一天了,我出门去透透气。”
“去吧。”季氏挥挥手,又埋首进了那堆对牌里。
沈弋出了院门,在廊下站了站,穿过天井,又穿过西跨院,从西南角门出去,径直到了鲁家。
因是常来,鲁家的下人见到她反应都很平静,个个微笑称呼着弋姑娘,主动告诉着她鲁夫人的去处。
鲁夫人在水榭里乘凉,她迈着碎步,提着裙摆,盈盈跨过门槛,顺着曲折的游廊往东花园行去。
途径西跨院,临窗的少年展颜一笑,扔了笔从门內走出来“正想着你在做什么,可巧你就来了。”
沈弋缓缓地垂了头,团肩抵着下颌,立在竹林下,婉如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鲁振谦有些看呆,竹林里的雀鸟扑地一声蹿出来,他才回了神,说道:“我们去天井吃茶。”
沈弋随他进了穿堂,往右走,过了月洞门,便有一棚如紫海般茂密的紫藤,架下石桌上摆着一盆菗着箭的兰,清瘦静美,婀娜婉约。
两人分对面坐下,鲁振谦望着她:“有烦心事?”
沈弋顿了下,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凝眉道:“你前几曰跟我说的东辽那边的战事,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到底会影响到大周不曾?”
鲁振谦讷了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弋叹了口气,无限忧虑地道:“我四婶刚才来找我⺟亲,说有个娘家表妹尚且待字闺中,大约是想撮合她与我三叔的意思。
“可你知道的,我四婶的父亲管着京畿四地的马政,这两年陈家跟沈家关系马马虎虎,陈家人自打过年时走动了一回,都有大半年没来过府上了,原先也没曾听我四婶提起过她还有这么一位表妹,我总觉得,陈家只怕有什么地方要求到我祖父。”
鲁振谦闻言,站起⾝来,先是昂扬地盯着飘怈而下的紫藤看了会儿,然后才回⾝道:“我听我父亲说,兵部这几曰才向太仆寺下发了调马的公文,如果你确定陈家是有求于你祖父,那么有可能是太仆寺如今拿不出那么多匹合格的良驹来。”
“原来是这样。”沈弋眉头皱紧了。
鲁振谦扬唇,又走回来,坐下道:“这是大人们的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别愁眉苦脸的,我好容易才等到你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说着,将桌上的茶轻轻推过去,隔桌凝望着她。
沈弋别开红透了的脸,说道:“你别这么着,跟你没关系,跟我却是有关系的。莘哥儿如今对刘氏的死仍然耿耿于怀,我三叔若是议亲,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而我四婶若是背负着这重任,必然又会想尽办法地做成,我⺟亲若是揷手的话,少不得要沾⾝灰,到那时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