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兰快步跟过来,看到这幕呆怔在那里。
林婶轻拍林景洛的后背,说道:“洛儿的父亲⺟亲都在这里,为什么要回家?”
“我,还是喜欢阿娘。”他怯怯地看着赵隽,低下头来。
林婶蹲下去,扶着他肩膀,说道:“你喜欢阿娘,不过是因为跟阿娘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皇上皇后在一起更久,可是将来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比和阿娘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
“而皇后会比阿娘对洛儿的好还要好,而皇上会教洛儿识字,明理,还会给洛儿请武功很好的武师,到那个时候你就会觉得,阿娘跟他们比起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眉娘!”赵隽张了张嘴。
陆铭兰脸上也已动容。
“阿娘。”林景洛伏在林婶肩头,依恋之情毫无掩饰。
林婶容他厮磨了会儿,将他扶直起来,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去跟父皇和⺟后道别。”
林景洛点点头,乖巧地走回去,跪在地下,奶声奶气地说着离别的话。
陆铭兰抱着他,眼泪落下来。
沈雁从华氏禅院出来,福娘就上了前来。
“已经打听过了,的确是来求签的,是智通禅师给解的签,因是替孩子问,所以皇后特别放行了。”
“皇后放行?”
不提陆铭兰沈雁倒还不觉得什么,可林婶不过是个佃农,底下人放还是不放都有权力作主。怎么会惊动到她呢?“她往哪儿去了?”她问。
福娘道:“方才是往观音殿的方向。”
沈雁眉头微蹙,总觉得林婶的突然出现有些不合寻常,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来。
在廊下站了片刻,仍是吩咐福娘:“让人去盯着林婶她们,让陶行亲自去。”
直觉若有不妥便立刻前去寻求答案,是她这么些年养成的习惯,即使林婶⾝份并不起眼,那也得弄清楚才算数。
这边厢赵隽与陆铭兰跟孩子道别毕了,扶疏便仍扶他们出门去。
仍遁先前的竹林小径往外走,前面观音殿里将会有智通禅师在那里接应。
林景洛神情开始放松。牵着林婶的手摇摇晃晃。一面指着飞过去的蝴蝶让她看,一面又蹦蹦跳跳地指着树上的果子问林婶能不能吃,雀跃的样子跟先前在屋里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林婶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扶疏看着林景洛欢快的样子一直噙着笑意未退,半路让宮女去装些果子让他带上。又拿了个包袱给林婶:“都是皇后亲手做的衣裳。还有些书。是皇上特地挑选出来的,姑姑识字,请得闲先给小皇子启蒙吧。”
林婶接过来。牵着孩子进了殿。
寺里这边用了斋饭之后继续颂经,林婶则带着林景洛从侧门上了大街,一路往东城门走去。
沿途所经之处尽是商贩货郎,热闹得很。景洛想吃糖葫芦,林婶给他买了一串儿,再看到卖糖人儿的,他只是看看,却不再要买了。娘俩到了城门口,林婶买了些针头线脑的,正碰上庄子里的熟人,站着唠了几句磕,对方顺手从篮子里拿了两颗金桔给景洛,景洛称了谢,这里才告别。
娘俩雇了辆驴车,出了城门。
跟任何一对村头⺟子一般,没有任何异常。
陶行跟随在足够全安的距离,往东庄去的路他极之熟悉,几乎闭着眼也能找到林婶的家,而就算是隔着行人和车辆,他也能凭着对环境的熟悉揣测出她的下一步目标。
车厢里景洛看着最后两颗糖山楂,呑呑口水,送到林婶嘴边:“阿娘吃。”
林婶微笑:“阿娘不吃,阿娘牙疼,洛儿吃。”
景洛执着的:“至少吃一颗。”
林婶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景洛这才放心地吃起来。
驴车往韩家庄子的方向驶去,到了村口,林婶付了车钱,娘俩儿便就直接沿小道回了家。
村里的曰子安然又平静。天气渐冷了,下晌浆洗了衣裳,顺便晒了被子,顺便唠叨了几句景洛弄脏了的裤脚,又去地里摘了菜,眼看着暮⾊渐浓,炊烟已起,⻩昏里四面也变得寂静起来。
饭后林婶给景洛打水洗脚,景洛看着她,忽然搂着她的脖子,溺声道:“阿娘,我不想回父皇⾝边去,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软软的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声音也像是无数的糖葫芦所化成,甜腻,温软,让人无法拒绝。
林婶将他放开,说道:“你是大周的皇长子,将来会是太子。你有经世治国之责,怎么能总是跟在阿娘⾝边呢?洛儿长大了,要开始学习许多道理了。看,”她把一旁包袱打开,拿出本《三字经》来,说道:“这是皇上给洛儿的,是期望洛儿成为很有用的人,能造福百姓的人。”
景洛又扑到她肩上:“可是我走了,阿娘怎么办?没有洛儿在,阿娘要一个人去地里种菜,一个人去收花生,一个人吃饭,做针线的时候,也没有人给阿娘递剪刀了。”
林婶红着眼眶,微笑道:“那洛儿就常常回来看阿娘好了。”
景洛没有动。他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时常见面是根本没办法跟住在一起相比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水都凉了,我去给你加点热水。”林婶扶着他坐起,提起水壶起⾝。
转⾝过来后她脸上的平静亦化成隐忍,走出门槛时脚步也微带些踹跚。
如常地从锅里舀了水进壶,那速度却越来越缓,越来越迟钝。最终还是不得不停下手,抬袖印了印眼眶。
端了盆正要出厨房,房里却突地传来水盆翻倒的声音,紧接着之后又是“啊”的一声尖利的童音惨叫!
“洛儿!”
她全⾝神经立时紧绷,立刻甩了盆冲进屋里。
一把刀搁在她颈间,另一把刀则搁在景洛脖子上!
“阿娘!”景洛眼泪噗地流出来,但却拼命地咬着下唇没有哭出声。
她努力地放缓情绪,说道:“洛儿不哭。”随着话音,她右手一扬,一道寒光倏地从袖里飞出,持刀的两名杀手下意识动了动,趁着这当口,她一个后仰抬脚踢向⾝前这人的喉管,⾝子同时从刀底滑过去,另一脚堪堪踢飞景洛颈上的刀!
“阿娘!”
景洛立刻将她抱紧,如同贴在树上的小猕猴。
林婶家离韩家庄子不远,陶行蹲在屋顶上吃烧饼,忽听得前方传来孩童尖叫,细辩之下正是林婶家方向,顿时烧饼丢了喂狗,如箭一般也掠到了林家院外。
屋里林婶赤手空拳,⾝上还背个景洛,但行动起来如惊鸿破空,羽燕轻翩,⾝形敏捷狠戾到到令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对方二人显是低估了她而无帮手,这里缠打了几十招未曾占得便宜,便就使眼⾊同时往她⾝上的景洛攻来。
却见林婶目光骤然变冷,猛地又从袖里甩出两柄飞刀袭向对方,飞刀碰上钢刀,去势减去一半,却仍是直指胸膛!杀手畏惧后退,撞倒屋里盆架发出砰啷乒啷一片声响。
陶行在外听见,立刻飞⾝到屋顶,掀了瓦片一看,登时一惊!林婶居然会武功?
正怔愣的当口下方又传来兵器破空声,看到杀手们⾝上的杀手,他不再犹豫,沉⾝下去一剑斩向杀手臂膀!
“快撤!”
杀手们一见他来,并不恋战,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逃离了现场。
陶行追到门外一看,四处已没了声响。
林婶望着他背影,迅速放下景洛拢在⾝后,然后调整心绪扶起倒了盆架来。
陶行走进来,扫视了一圈四下,说道:“他们是什么人?”
林婶顿了下,转过来微微施了一礼“许是路过的強盗。多谢陶护卫相救。”
陶行目光在她脸上盘旋了片刻,又看了眼紧紧扯着她衣摆的景洛,说道:“林婶原来竟是深蔵不露的⾼人,方才若不是⾝上有景洛在,恐怕那两人早就死于你手下了吧?”
林婶平静道:“一手三脚猫功夫而已,哪里能入陶护卫的眼?只是不知道陶护卫怎么会独自至此?”
陶行顿了顿“我来办点事儿。”说完他看了眼四下,说道:“林婶若是不把方才那些人来历说出来,恐怕还有⿇烦。你说若出来,我还能帮你。”
林婶扫了他一眼“我是个寡妇,凡事都得避避嫌疑,陶护卫哪里来还是往哪里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便把门给关了。
陶行差点被撞了鼻子,气噎得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没回过气来。就她那副模样,还用避嫌?
林婶站在屋里,景洛扑上来:“阿娘,洛儿好害怕!刚刚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们还会不会过来?”
林婶抱着他,温柔轻抚他后背,说道:“不会的,阿娘不会让他们伤害洛儿的。”
景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林婶眼里也浮出些忧虑,孩子的哭声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在人的心上。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打开门,冲着背对门站着的陶行说道:“我想见世子夫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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