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棠不由得愣怔住了。她听见纪晓芸说什么了?纪晓芸竟然说,她和谢怀瑾死了,纪家就彻底全安了!
“原来,原来…”纪晓棠反手握住了纪晓芸。
有关纪家的⾝世,大家一直都瞒着纪晓芸。而纪晓芸的性情,也不是会在这个上头留心的。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全安,而且纪晓芸又是不能帮忙,且承受不了庒力的。这样的做法,对纪晓芸,对纪家都是最好的。
纪晓棠认为,大家一直都瞒的很好,而纪晓芸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
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纪晓芸知道了。
“姐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纪晓棠问纪晓芸。
“我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去年…”纪晓芸的个性依旧是有些迷糊的“我并不是一下子知道的…”
纪晓芸也是综合了她所听到的、看到的很多线索,才得出来的结论。
“晓棠,我一直知道,你和爹爹还有小叔有事情瞒着大家,我也知道,你们一定是为了大家好,而且,那肯定是大事…”
是需要纪晓棠这样性情的人做出牺牲和妥协的大事。
纪晓棠轻轻的叹气,看向纪晓芸的目光中就有了新的內容。
“我、我们一直以为你不知道。”不知道才是幸福的。
“我也是纪家的儿女。”纪晓芸喃喃地“一直都是家族、你们大家在庇护我。我已经很幸福了。这一次,如果能够和怀瑾…”
“姐姐,”纪晓棠抬手阻止纪晓芸继续说下去。“娘和爹爹一定不会同意,我也不会答应。而且姐姐忘记了,还有老太太…,若是姐姐…,那等于是要了老太太的命。”
“我知道,我都知道。”纪晓芸又落了泪“晓棠。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你。活着比死了要难,那些事我都做不来。只有这件事,我能做。晓棠。为了你们,我心甘情愿。”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祖⺟那里,你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纪晓芸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芸的心意非常坚决。
纪晓棠没有说话。
“还有七斤。晓棠。如果可以,留下七斤。”纪晓芸见纪晓棠不说话,却兀自说了下去。“好在七斤是个女孩儿,若是男孩儿,只怕你和王爷也保不住她。晓棠,我将七斤托付给你。”
“姐姐,不要说这样的话,还不到这个地步…”第一次。在这两姐妹之间,纪晓芸成了谈话的主导。
“我知道。”纪晓芸笑了。她抬起手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睛“我这是说万一。晓棠,到时候不要迟疑,我说的这条路,是对大家最好的一条路。”
确实是对大家最好的一条出路,可是她怎么忍心!
“晓棠,你对自己狠的下心。你若当我是你的姐姐,你就成全我。”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能把我和怀瑾安葬在一起吗,最好是能葬回清远去。我不喜欢京城,怀瑾也不喜欢。…以后,你们,咱们这一大家子,也都是要回到清远去的是吗…”
…
等纪晓棠和纪晓芸两姐妹携手回到萱华堂的时候,纪晓芸的脸上早已经重新施过脂粉,除了眼睛依旧有些发红,就再看不出曾经哭过的痕迹了。
倒是纪晓棠,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纪老太太正在炕上看着七斤,抬起头来笑着问她们。
“没去哪里,就是随便四处走了走。”纪晓芸笑着回答,就走到炕边,挨着纪老太太坐了,伸手去抱七斤。
“是的,我和姐姐四处走走,随便聊聊,没想到就过去了这么久。”纪晓棠也笑着说道,也走到炕边,在七斤的另一侧坐了。
七斤在纪晓芸的怀中就看到了纪晓棠,笑着朝纪晓棠伸出手来。
七斤虽然骨骼纤细,却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两只小手比煊儿的要小巧,却也像两个⾁馒头一样可爱。
纪晓棠握住七斤的一只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七斤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七斤最喜欢她姨⺟了。”众人都笑着说道。
纪晓芸就抬起头,与纪晓棠相视而笑。
纪晓棠心中百味杂陈。她和纪晓芸虽是同胞姐妹,但小的时候相处的并不好,长大之后也有些隔阂,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之后,两姐妹才相互了解,消除了隔阂的。
而正因为早年的隔阂,两人之间交谈的时候并不多。
今天,是两个人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也是在今天,两姐妹的心终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可今天之后呢,她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像这样携手同游,促膝长谈?
“晓棠和晓芸都长大了。”纪二太太在一边坐着,她并没有问什么,只是笑着看着两姐妹,心中很是欣慰。
姐妹两个长大了,也成熟了,懂得了手足之情,彼此更加亲密、感情更加深厚。
“我还以为在娘的眼睛里,我和晓棠永远是小孩子呢?”纪晓芸就笑着道。
众人又都笑了。
“晓芸今天比往常都活泼,话也多了。”纪老太太笑着说道。她将纪晓芸养大,是最了解纪晓芸,也最关注纪晓芸的人。
纪晓芸和谢怀瑾在馨华堂用了午膳之后,就带着七斤会顺义伯府了。
纪晓芸是故意提前走的。
她的那些话,只有勇气跟纪晓棠说,却没有勇气直接去告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纪晓芸说的很清楚。她只负责跟谢怀瑾去赴死,其余的事情,则全部交给纪晓棠。
纪晓棠也有些为难。
“晓棠。你有心事?”纪二老爷看见纪晓棠在书房中坐着,手里拿了一卷书册,目光却并不在书册上,就走过来问道。
“爹爹…”纪晓棠欲言又止。
“真的有心事,能告诉爹爹吗?”纪二老爷就在纪晓棠的⾝边坐了。“若是不方便告诉爹爹,去跟你~娘说说也是一样。”
纪二老爷看着纪晓棠的目光満是慈爱。
“你嫁了人,总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了。虽然王爷待你好。你也争气,可这生活中难免就有些不如意,你不方便跟别人说。跟我和你~娘说说,就算不能帮你的忙,你把话说出来,心里也能宽松宽松。而且。或许我和你~娘就能帮上忙呢?”
原来。纪二老爷是担心纪晓棠在安王府有什么委屈。
纪晓棠忍不住嘴角就带了笑。
只怕这些话纪二老爷早就想跟她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看着纪二老爷的脸,纪晓棠本来就犹豫着是否要说的话,就更难说出口了。她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悲伤的负担,她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如果可以,她希望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永远不知道她和纪晓芸今天的谈话。
可如果天不遂人愿,那么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的悲伤…
纪晓棠打住了自己的思绪。能够让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少伤心一天,那也是好的。
“并没什么大的心事。”纪晓棠心下做了决定,就笑着对纪二老爷说道“只是有些小的烦心事。”
“什么烦心事,快跟爹爹说说。”纪二老爷立刻说道,而且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来,打算要为女儿做个最好的听众,然而帮着女儿排忧解难。
“…虽然有了煊儿,可王府还是子嗣单薄…”
王府中除了煊儿和荧儿,就再没别的孩子了,而且两位侧妃还有几个侍妾,也都没有⾝孕。韩太后在这方面确实做了纪晓棠的靠山,并不曾跟她说过什么,但还是有多事的人,难免就有些闲话出来。
这些话,别的女孩子或许不好意思跟父亲谈起,但是纪晓棠在这方面却没什么顾虑。
而纪二老爷听了这些话也并不觉得尴尬。
“说到底,还是一个贤德的名声。”纪二老爷听完纪晓棠的抱怨,很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做出了深刻的总结。
纪晓棠暗自点头,纪二老爷算是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了。
“这话你跟我说就对了。”纪二老爷点了点头,煞有介事“你若是跟你~娘说了,只怕你~娘会劝你做个大家伙眼里贤德的妇人。”
纪晓棠就笑,纪二老爷是真的很了解纪二太太。
“那爹爹有不同的意见?”
“自然是有的。”纪二老爷又点头“爹爹的意思,什么贤德不贤德的,爹爹不稀罕你有那么个名声。爹爹只要你心里舒坦,别为难你自己。”
纪晓棠忍不住笑。
“若是有人听见这些话,只怕要说爹爹教唆我善妒了!”
“那些名声都是虚妄,咱们虽然是读书人家,却并不是迂腐的读书人家。爹爹不要你们姐妹苦了自己,赚那些虚妄的名声来光耀门楣,爹爹只要你们姐妹自己过的如意!”
“爹爹…”纪晓棠心中感动。纪二老爷真是个非常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你们父女在说些什么?”纪二太太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爹在教我怎么做个贤德的妇人。”纪晓棠笑着说道。
“哈哈。”纪二太太就笑,看到纪晓棠和纪二老爷并没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要纪晓棠跟她往上房去“刚才差点儿忘了,天渐渐冷了,我给煊儿做了两套小衣裳,还有你外祖⺟也让人捎了些针线过来,你快来跟我看看…”
纪晓棠就站起⾝,跟着纪二太太往上房走。
“你们自去,我坐坐就来。”纪二老爷并没有起⾝。
看着纪晓棠跟纪二太太的⾝影离开了书房,纪二老爷才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继而发出一声长叹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纪二老爷喃喃地说着话,就仰起脸来,一双眼睛瞬时就湿~润了。
这一天,纪晓棠在馨华堂留到很晚,直到秦震来接她,又说起了煊儿,纪晓棠才跟秦震回了安王府。因为秦震说起了煊儿,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没有留两个人用膳,而是让他们尽快回王府,好生照顾煊儿。
“今天的朝会上,可有什么新的动向?”回到王府,纪晓棠就急着问秦震。
秦震头摇。
韩太后将弹劾顺义伯的折子都打了回去,秦震又暗中使力,今天并没人再提起顺义伯的事了。
“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秦震说道,
“希望…”
一连几天,都是平安无事,纪晓棠心中慢慢地生出更多的希望,或者说是侥幸来。
韩太后的⾝子大体康复了,就向秦震示意,说想纪晓棠了,让纪晓棠带着煊儿进宮看她。
秦震回来就跟纪晓棠说了,转天,韩太后就打发了张总管来传她的口谕,让纪晓棠带煊儿进宮。
“我进宮去,煊儿却不必跟我一起去。”纪晓棠跟秦震商量了一番,就将煊儿留下给奶娘照看,一面按品级大妆了,坐车离开王府,径奔噤宮而来。
这进宮往慈宁宮的路,纪晓棠是走熟了的,一路畅通无阻,被就引起了慈宁宮的大殿之中。
韩太后并不在殿中。
纪晓棠在殿中等了约有盏茶的工夫,才有宮女扶着韩太后从旁边的寝宮中款款走来。
等韩太后在榻上坐了,纪晓棠忙上前行礼,给韩太后请安。
韩太后舂风満面地让纪晓棠起⾝,到她⾝边的绣墩上坐。
“煊儿在哪里?”韩太后故意四下打量了一圈,问纪晓棠。
她自然早就知道,纪晓棠并没有带煊儿进宮。
“煊儿越发调皮,⺟后病体初愈,怕煊儿来闹着了⺟后,所以没敢带他来。等过些天,再带煊儿来给⺟后请安吧。”纪晓棠笑着说道。
韩太后就唬起脸来。
“我的孙儿,就是再调皮,难道我还会嫌他闹。他闹我,那才好呢。本来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太医院那些老东西,一个个的怕承担责任,将芝⿇点儿的事说的天一般大,哄着我喝那些苦药汤子。…或许煊儿来了,我见了他一⾼兴,这点儿病立刻就好了!”
韩太后这般说话,哪里有半点儿怪罪纪晓棠的意思,分明是个最慈祥、最亲切的老人家在嗔怪自己最宠爱的儿女一般。
可不知为什么,纪晓棠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