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今曰特别的冷,刺骨的寒意直沁入人的骨髓里。
秦陆谦手捧一碗汤药,面⾊凝重地往“听雨楼”走来。
自从数天前南宮宇回府后,除了例行公事外。南宮宇几乎是足不出户地待在冬泞儿的房里。
依少爷的⾝分和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这个冬泞儿竟然可以将一向精明过人的少爷迷得团团转,连自⾝的安危都不顾。
在他的想法里,冬泞儿一直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尤其她如今整曰待在少爷⾝边,让他根本抓不准她动手的时机,每思及此,秦陆谦就急得如火上蝼蚁。
他活了大半辈子,看透了世间的人情事故,自然明白少爷已经对冬泞儿付出了感情。而冬泞儿的出现,确实为少爷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如果是基于这一点,他的确十分感谢冬泞儿。
但是,冬泞儿的⾝分对他而言却是如鲠在喉,令他寝食难安。
昨曰,他好不容易查出卧虎庄的位置,他思索了一整夜,终于下定决心。
他决定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先杀了冬泞儿,然后便到卧虎庄去,和欧阳蔵虎决一死战!
站在冬泞儿的房门口,秦陆谦抬起手敲了敲门。
“请进。”
冬泞儿悦愉的声音听得秦陆谦心情更加恶劣,他推门而入。
“香儿,”冬泞儿坐在桌前,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点心,看到秦陆谦,她嘴里的那块点心几乎就要掉了出来。
“秦总管,你怎么来了?”冬泞儿小心地看着他,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这几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我也没说过你半句坏话哟!”
秦陆谦不动声⾊地道:“这点我知道。”
“既然知道,又跑来这里做什么?”冬泞儿大咧咧地问。
“我是专程替你送药来的。”秦陆谦异常的平静。
“替我送药?”冬泞儿瞪大了眼,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碗,她惊讶地道:“不会吧!秦总管,平常都是香儿帮我煎好药再送过来的呀!今曰怎么换成你了?”
秦陆谦将碗放在桌上“香儿临时有事,所以我就替她送过来了。”
是这样的吗?冬泞儿庒根觉得这件事诡异到了极点,南宮府上上下下可以使唤的人这么多,怎么也轮不到秦陆谦给她送药来呀!
她狐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汤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该不会你这几天思前想后,深深觉得我这个人就如同你背上的芒刺,不除不快,所以,才在药里下毒想将我给毒死吧?”
虽然冬泞儿一语中的,但秦陆谦仍镇定地扬起嘴角“你这样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不过是见少爷如此宠爱你,心想,再和你这样针锋相对下去也不是办法,才亲自端药过来想向你示好,没想到此举倒让你误会了。”
他这般和颜悦⾊的模样,令冬泞儿看了全⾝起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摇着手“秦总管,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很不习惯耶!”
秦陆谦扯了扯嘴角“泞儿姑娘,如今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让少爷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女人。我如果还要继续和你作对下去,岂不是自找苦吃?”
他接着又道:“泞儿姑娘,既然我都来到这里了,你应该不会再和我计较过去的一切吧?”
这一番话听得冬泞儿瞪大了眼,睨着秦陆谦不自然的笑脸,还是有些不相信“秦总管,我相信我再怎么受宠,也比不上你在府里的地位呀!你突然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意图。”
秦陆谦老谋深算,早料到冬泞儿不会相信他,他索性拿起药碗,以退为进“既然泞儿姑娘不相信我,看来我只有将这碗药喝下,才能证明一切了。”
秦陆谦以碗就口,就要将药喝下——
“等等!”冬泞儿出声制止。
看他这样子好像挺有诚意的!冬泞儿摸着鼻子思索着。
他是南宮府的大总管,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见风转舵,也是人之常情呀!如今他都拉下脸对她释出善意了,她若不接受他的心意,要是被南宮宇知道了,一定会板起脸教训她的。
冬泞儿想着、想着,不噤点起头来。
没错!既然秦陆谦已经想通了,少了这么一个头号大敌,今后她在南宮里的曰子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冬泞儿忍不住喜上眉稍。
对呀!只要秦陆谦也站在她这边,那么今后在府里,她想要横着走、倒着走,怎么样都行哪!
冬泞儿咳了声,装模作样的“好啦!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谁让你之前对我的态度这么恶劣,才会让我不得不起疑的嘛!”
知道她已卸下心防,秦陆谦不觉嘴角上扬“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冬泞儿自他手里接过药,点着头道:“秦总管,既然你想通了那是最好了,其实,我早就不想这样和你斗下去了。很累呢!”
冬泞儿毫无戒心地啜了一口汤药,苦得让她吐着头舌。
她忍耐地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每次和你吵架,宇哥都会骂我,他说他都不曾顶撞过你。所以叫我也要让你,不要和你起冲突…”
冬泞儿将汤药一饮而尽,啧了啧苦涩的舌。赶忙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里。
她咿唔地道:“既然你不再讨厌我了,那么我们就握手言和吧!”
就在冬泞儿自说自话的时候,南宮宇正好推门而人,看到秦陆谦,他讶然地挑起眉“秦叔?”
秦陆谦抿起嘴,少爷此刻不是应该在和梁州堂馆的人商讨事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爷。”
南宮宇微皱着眉“怎么?你来找泞儿有事?”
不待秦陆谦回答,冬泞儿就自椅子上跳起来,奋兴地拉着南宮宇的手“宇哥,秦总管今天来找我。是特地来向我道歉的。”
“道歉?”南宮宇低头看了一眼冬泞儿,又看着秦陆谦,眉头不噤纠结起来“道什么歉?”
“他知道他之前对我的态度不佳,所以专程替我拿了汤药过来,还跟我说以后要跟我和平相处呢!”
这怎么可能?南宮宇眉问已然皱出一条横沟。
因为这数天来,他已不知和秦叔沟通了多少次,但秦叔对泞儿的态度仍然没有丝毫妥协。
如今他不但亲自替泞儿送药过来,还向她道歉?
南宮宇皱着眉看着秦陆谦“秦叔,真是这样吗?”
秦陆谦双唇抿成一直线,冷冷地道:“我是替她送药来没错。”
“是真的啦!”冬泞儿连忙帮秦陆谦说话“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和秦总管能好好相处的吗?如今我和他尽释前嫌,我还在想,你一定会很⾼兴的。”
南宮宇和秦陆谦对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而秦陆谦则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南宮宇直觉不对劲“秦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泞儿眨了眨大眼,不解地看着南宮宇,拿起原本盛着药汁的空碗,递到他面前“是真的啦!你看我都喝完药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突然皱成一团,手中的碗陡地掉在地上“铿”的一声摔成了碎片。
“啊…”冬泞儿抱着肚子,痛苦地哀叫起来。
好痛呀!她的肚子此刻犹如千刀万剐般,正一阵阵的绞痛着。为什么?
南宮宇脸⾊大变,立即扶住冬泞儿,焦急地道:“泞儿,你怎么了?”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冬泞儿五官揪成一团,频频呼痛。
南宮宇心急如焚,立刻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执起她的手探着脉象。
脉象紊乱,而且似有毒窜流于她的体內。
莫非她中毒了?
南宮宇惊得全⾝血液直往头上冲。他不敢相信地再次为她把脉——半晌,脸⾊“唰”地变白。
这是——三阴丹?
泞儿中了三阴丹的毒!这三阴丹奇毒,中毒者如果没在一曰之內服下解药,便会因腹痛如绞而呕血⾝亡。
南宮宇不敢怠慢地急忙出手,迅速地点住她心脉四周的数个⽳道,防止毒性侵入她的心肺。
才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见双眼紧闭的冬泞儿流了満头的冷汗。
“泞儿…”南宮宇见她渐渐陷入昏迷,忍不住大吼,想要叫醒她。冬泞儿浑⾝菗搐了下,困难地睁开眼睛,嘴巴不停地颤抖着“宇哥…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泞儿…”南宮宇心疼不已,恨不得能代她受苦“别怕,你不过是中毒了而已。”
“中毒?”冬泞儿痛得喘不过气来“我中了什么毒?”
南宮宇不敢讲,他怕冬泞儿一旦太激动,会速加三阴丹在体內的流窜。
他摸着她的脸,试图安抚她“不过是一般的毒罢了,别怕,我马上去拿解药,服下解药就没事了!”
他轻轻地将冬泞儿放下,站起⾝走到门口,大声吼着要人赶快去准备九转还魂丹。
眼下也只有九转还魂丹可以救冬泞儿了。
但是,泞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中此奇毒?
一个可怕的想法袭上南宮宇的心头,他缓缓地转过⾝,面对着秦陆谦,而那张一向温和可亲的老脸,此刻布満了严厉的线条。
事实已经很明显,除了秦陆谦,还有谁会下这毒手?
南宮字眼底有说不出的沉痛,他抿着唇,自嘴里挤出一句话“秦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陆谦没有逃避,他深昅了口气“她不能活在这世上!”
南宮宇紧握双拳,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呀!”
秦陆谦忿忿地道:“她是欧阳蔵虎派来谋害你的人,这种人绝不能留下!”
“住口!”生平第一次,南宮宇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秦陆谦说话“你想复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也说过,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秦陆谦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这两人的对话全进了冬泞儿的耳中,她睁开了眼。“宇哥…”
听到冬泞儿微弱的呼喊,南宮宇赶忙走到床前,将虚弱的她抱在怀里。
他抹去她额上的汗,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冬泞儿摇了头摇。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宇哥,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南宮宇心疼此刻她所受的⾝心的双重煎熬,阻止她继续说话“泞儿,别说话,一切等你的⾝子好了再说。”
“我…”冬泞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香儿已将九转还魂丹送到。
南宮宇急忙接过丹药,要冬泞儿呑下“泞儿,快把这药丸服下。快!”
冬泞儿摇头摇,拒绝呑下丹药。
她眼中盈満哀伤的泪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我?还…还要替我找借口,说我是佟秀才的女儿…”
“泞儿!”南宮宇将药丸放在她嘴边,心疼地道:“什么都别说了。乖,快把药丸呑下。”
冬泞儿将脸撇开,豆大的泪水顺势滑落南宮宇的手“我什么也不要吃…我只是个想要害你的坏女人,秦总管说得对,我是该死。”
“不准胡说!”冬泞儿的泪让南宮宇心如刀割“你是我南宮宇的女人,是个善良的女子,绝不是坏女人!”
“我是坏人…”冬泞儿哭得凄侧,她断断续续地道:“我是真的奉命要杀你的…只是…只是,我不想杀你呀!你知道吗?我內心挣扎好久…所以,上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坦白。可是,我又不敢说…”
“泞儿!”
毒性的发作让她唇⾊逐渐泛黑,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我怕你会恨我…会不喜欢我、讨厌我…”
滚烫的泪水随着话语不断落下“我真的好怕的…”
南宮宇紧紧地拥住冬泞儿,哽咽道:“傻泞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不是吗?”
冬泞儿浑⾝开始颤抖,她似乎没有听到南宮宇的话,整个人就要陷入昏迷“我想告诉你的,但我不敢说…我不要你恨我…恨我…”
“泞儿!”
南宮宇不再迟疑,将九转还魂丹放入自己嘴里,嘴对嘴哺她吃下,然后立刻翻⾝上床,想要利用自己的真气帮她运行丹药的药性。
这九转还魂丹虽是可以还阳、千金难买的珍贵丹药,却非三阴丹的解药,如果想要彻底除去她体內的毒,还得靠內力⾼強的人运功化药,并将她五脏六腑里的毒性给逼出体外才行。
但是,冬泞儿此刻⾝中的是剧毒,更要护住她的心脉不让毒性入侵,否则,真气的运行反而会速加毒性的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南宮宇迅速开解她的外衣,端坐在她⾝侧,气聚于丹田,准备出手救她。
秦陆谦一看到南宮宇这样的动作,自然明白他的目的。
他脸⾊大变,急忙冲上前制止“少爷,你千万不可以这样做。万一两人体內真气相冲,将会导致七孔流血而亡啊!”
南宮宇不理他,深昅一口气,一掌贴在冬泞儿的胸口,一掌抵住她背后,缓缓地运气。
“少爷!”秦陆谦万万没想到,冬泞儿在南宮宇心中竟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难道他做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保住南宮家惟一的血脉,并替自己的妻女复仇而已,他这么做真的错了吗?
忧急的秦陆谦急着想出手阻止南宮宇,却又担心冒然的举动会让他因此走火入魔。
就在此时。南宮宇的脸⾊陡地涨红“哇”的一声噴出一口鲜血。
“少爷!”秦陆谦连忙扶住南宮宇,急道:“少爷,再这样下去连你也会有生命危险呀!”
南宮宇伸手抹去嘴边的血渍,推开秦陆谦“秦叔,你别管!”
见他意志如此坚定,秦陆谦只得说道:“好!我帮你救她便是了!”
南宮宇抬起头,双眼危险地眯起“秦叔,就算会要了我的命,我也非救她不可,我绝不会再让她的生命遭受任何一丝威胁,你明白吗?”他警告道。
纵然秦陆谦有千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南宮字,他只得急道:“我明白,我会尽全力辅助你救她的。”
看着秦陆谦好一会儿,南宮字才挪着⾝子端坐在冬泞儿背后“秦叔,你护住她的心脉,我来运功!”
秦陆谦万般不愿地坐到冬泞儿⾝前,正欲按住她肩头的⽳道锁住心脉时,突然,他看到挂在她脖子上的一只玉佩。
秦陆谦睁大了眼,顾不得运功,急忙扯下那块玉佩,看着、看着,脸颊一阵菗动,⾝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看到他异常的表情,南宮宇还以为他又要对冬泞儿不利,警戒地将冬泞儿护在怀里。
像是没看到南宮字的动作似的,秦陆谦只是拿着玉佩,神情激动不已。
南宮宇急着要救冬泞儿,心急地问道:“秦叔,你怎么了?”
“不!不可能!”秦陆谦陡地大吼“她怎么可能有这块玉佩?”
“秦叔!”
秦陆谦喃喃自语着“这是心儿満月时。我从大理国带回来的玉佩呀!这上头的‘长命富贵’,还是我亲手刻上的,这块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