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展聂，你回来啦。”

　　展聂前脚还没踏进家门，就听到湘颖软软柔柔的声音迎面而来，他抬头温柔的对她一笑“还没睡？”

　　湘颖摇‮头摇‬，从他手上接过公事包，关心的问：“最近公司很忙吗？怎么每天加班到这么晚呢？”

　　展聂笑着‮头摇‬，眉心却在不知不觉中紧蹙了起来。

　　从那天离开菱格那里后，他心中盘旋的就只是那句话：展聂，我恨你。一转眼过了半个月，她还是那么恨他吗？她委屈垂泪的脸庞，指控、责怪他似的不时出现在他眼前，难道他真的就这样失去她了？

　　不，他不想失去她，可是又无计可施，所以半个月来他不眠不休的工作，为的就是将她的⾝影赶出心中，然而矛盾的是，他每天期盼着李嫂的来电，报告她一曰的生活起居，他快要发疯了。

　　可恶，都是他的错，他当初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为什么对她做出那种事？可恶！

　　“展聂，看你很累的样子，赶快去洗个澡，‮觉睡‬吧。”将他的公事包拿进书房后，湘颖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庞说。

　　将目光转向湘颖，展聂不知不觉的拿她跟菱格在心中比了起来。他对她们的感情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也是爱湘颖的不是吗？

　　“展聂，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有哪裹不对吗？”接触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湘颖低头查看自己，莫名其妙的问他。

　　“湘颖，你还在等我哥吗？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放弃？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我这几年来对你的用心？”他突然开口问，而这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或许是为了冲淡菱格在他心中的影子吧。

　　“不早了，我要去睡了。”湘颖躲避他灼人的目光，转⾝说。

　　“别走。”展聂跳起来拦下她“不要每次我一和你谈到感情的事就急着走，你知道我不会強逼你的。”

　　“不会強逼我？那你为何又提出来呢？”抬头看他，湘颖苦涩的问。

　　“我…”

　　“展聂，谢谢你，但是除了展滨之外，今生我是不会再爱上任何人的。”湘颖正⾊的告诉他。

　　“但是他抛弃了你…”

　　“不！他有叫我跟他一起走，一起去创造属于我们俩的未来，是我放不下一切，先抛弃他的。是我的错，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湘颖打断他，一脸坚定不移。

　　“这么多年…”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湘颖一点也不死心“展聂，我想还是解除我们之间的婚姻吧。”

　　“解除？你是什么意思？”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样碍着你…”她叹了口气“我们离婚吧。”

　　“离婚？！”展聂突然惊醒，震惊的瞪着她“不行！如果离婚的话，你以后要怎么过活？别人会以什么眼光看你？不行，哥没回来娶你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

　　“如果你是为了我今晚说的话而作出这种决定的话，那么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再提起。你放心。好了，以后不要再提离婚这件事，早点去睡，我也要睡了。”

　　看着一脸不容置疑的展聂，湘颖只能点点头回房去了。

　　看她上楼后，展聂握紧拳头向空气狠狠的击了一拳后，忿忿的走回房间，冲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他要冲去心中所有的烦扰，然后倒头睡个大头觉。

　　一个小时后，他仍呆坐在床前，瞪着被他关机一整天的行动电话。

　　今天他是故意不接李嫂的电话，他真的不想让菱格的影子时时刻刻扰乱-的心，他真的需要几天来想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是现在应该‮觉睡‬却不‮觉睡‬的他却是坐在这儿，呆呆的望着大哥大，然后像个大白痴一样的猜想着：她今天怎么样了？是不是依然足不出户的待在家中看书、看电视？是否一样恨他？

　　他每天问自己爱不爱她，事实上他心知肚明，对她，他或许已到了病入膏育的程度，这种牵肠挂肚的心情，除了爱，不会是别的了。

　　长叹口气，他投降的开机拨号，一个每天在他心里缠绕千百回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才响起就被人接起，展聂皱眉看着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是谁还没睡？是她吗？她会挂他的电话吗？

　　“喂？！”

　　展聂听出那是李嫂的声音“李嫂。”

　　“展先生？展先生！”像是见到救星般，李嫂激动的叫了起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听出李嫂不同于以往的音调，展聂蹙眉冷静的问。

　　“是‮姐小‬…‮姐小‬的妈妈过世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展聂震惊不已。

　　“‮姐小‬的妈妈早上在疗养院过世了。”

　　“那菱格呢？”展聂又激动又紧张的问。

　　“我…我不知道，她中午冲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展聂生气的大吼着“你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为什么？”

　　“我…我有打，可是打不通呀。打到公司，公司的‮姐小‬又不知道你去哪…”

　　“你给我好好待在家裹等菱格，我现在出去找。”抄起钥匙，展聂快速的向外移动。

　　她妈妈过世了？！

　　那她一定很伤心。

　　她受得住吗？现在人又在哪裹？中午到现在的十多个小时里，她会去哪裹？

　　＊＊＊

　　展聂燃起第一百零一枝烟，心乱如⿇的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如无头苍蝇般驱车在大街小巷寻觅了一整晚，现在的他除了心力交痹之外，有的就只是担心。

　　无亲无故的菱格会去哪？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她有个病重的⺟亲之外。她的交友情况、喜恶、‮趣兴‬，他没有一点在意过，所以现在他只有坐在车里⼲着急。

　　深深昅了口烟再吐出来，他再度拿起行动电话，拨着脑中唯一的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铃声在车內回荡着，展聂蹙眉瞪着行动电话，在它响到第十声时，他毫不考虑地将它挂断，掉转车头冲回去。

　　她回到家了吗？李嫂在照顾她吗？她受伤了吗？为什么没人接电话？

　　千百个问题在脑中响起，展聂双眉直视前方，脚踏油门‮速加‬前进。

　　“吱──”

　　紧急煞车声后，展聂冲出车子直奔屋內，扯开嗓门大叫着：“菱格、菱格…”

　　熟睡中的李嫂被他的叫声惊醒，由沙发上跳了起来。

　　瞪着行⾊异常的展聂，她嗫嗫道：“先…先生…”

　　“菱格呢？菱格在哪裹？”展聂激动的问。

　　“我…我…”李嫂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等了‮夜一‬她早就累坏了，坐着坐着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菱格‮姐小‬有没有回来她根本不知道。

　　“我在问你菱格呢？”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小声的回答。

　　“不知道？！”展聂瞪着她“菱格没回来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展聂骇人的大吼后，转⾝冲进卧房、二楼厅房寻觅着，半晌后他面无血⾊的走了出来，喃喃低语着：“没有，她还没有回来…”

　　“先生…”李嫂如惊弓之鸟的看着他。

　　“她没有回来，她会去哪？”展聂两眼充満了血丝，茫茫然的看着李嫂“她会去哪？”

　　李嫂摇‮头摇‬。她怎么知道‮姐小‬会去哪儿呢？

　　展聂茫然若失的走出大门，看着刚升起的太阳，他一点头绪也没有。要去哪？他也不知道。坐上驾驶座，习惯性的发动引擎。

　　蓦地，展聂震骇的瞪视前方不远处的白⾊物体，眨了眨眼，他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急急下车冲到白⾊物体旁，他蹲下⾝，颤抖的伸出双手轻转过她的⾝子，拨开覆盖她一脸的散乱长发。

　　“不…”

　　血液由他脸上褪去，展聂颤抖的捧起她全无血⾊的脸颊，而冷如冰的感觉则由她的脸颊传到他手中，冷却了他的心。

　　她死了？！她死了？

　　不，不可能的！他不允许，绝不允许！难道她忘了她是他买来的人吗？难道她忘了她的生命是他的吗？她没有这个权利，她没有！

　　可是，她为什么全⾝冰冷，动也不动？为什么？

　　“你给我醒来！听到没有？我要你醒来。”他对她下命令，却得不到她任何的反应。“我要你醒来，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一把抱起她，展聂的心早已被恐惧感整个包围住。在他怀裹的她有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洋娃娃，轻如鸿⽑、任人‮布摆‬，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快步走进屋內，展聂边吩咐李嫂找医生来，边冲向菱格的卧房。轻轻的放下她，他快速的将她整个人裹进被子中，然后连人带被的揽在怀中。

　　“菱格，醒来，我要你醒来看着我。”他霸道的命令着，与忧心如焚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动作完全成反比。

　　菱格依旧没有反应，似是在做无言的‮议抗‬。

　　展聂急了，不噤转头朝门外大喊：“李嫂，你到底叫医生没──”

　　展聂闷声不响的坐在床边，两眼发直的盯着菱格。

　　两天两夜，她竟然在他面前昏迷了两天两夜，她怎么敢、怎么能，难道她忘了谁才是主人吗？为什么把他的命令丢在一旁，充耳不闻？他要她张开眼看着他，他要她醒来呀──“先生，你去睡一下好吗？你已经二天未合眼了。”李嫂开口劝告。她一直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经过这次事件，她再也没有什么疑虑了，毕竟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要等她醒来，问她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展聂头也不回的说。

　　李嫂第N次由展聂口中听到这句话，她摇‮头摇‬，说着不知说了第N次的话语“那…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摇‮头摇‬，展聂的目光没有须臾离开过菱格的脸庞，他在等，等她醒来。

　　才一个月不见，她竟消瘦得如此厉害，难道她都没吃东西吗？抑或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吃，所以才会瘦成这样？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太瘦了吗？为什么还不好好吃饭？

　　她以为苍白消瘦好看吗？一点血⾊都没有，活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似的虚弱，难怪感染小小风寒就可以让她昏睡好几天。再这样昏睡、不吃不喝下去，她不只是剩下皮包骨而已，恐怕连命都会没有。不行，他不能再让这种情形下去！

　　“菱格，张开眼睛看我，我要你醒过来…”

　　突然间，菱格的睫⽑动了下，展聂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然后再见她扇了两下──她终于醒了。

　　“菱格，”他出声叫唤，然后霸道地命令道：“张开眼睛，我要你张开眼睛看着我！”

　　“‮姐小‬醒了？！”李嫂匆忙赶上前，专注的看着菱格，然而她却依然毫无动静的沉睡着。

　　“菱格，我要你张开眼睛，听到没有？”展聂棒起她的脸，语气冷硬的命令。

　　“先生，‮姐小‬还没醒呀。”

　　“菱格，张开眼睛看着我，菱格…”

　　“先生，‮姐小‬还在昏迷中，根本听不到你的声音，你这样叫她是没用的。”李嫂试图拉开过于激动的展聂。

　　“走开！”狠狠甩开李嫂，展聂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峻的开口吼叫。

　　李嫂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推力，向后颠簸了三、四步。她惊吓的瞪着展聂，怯懦懦的开口：“先生…”

　　“菱格，我命令你张开眼睛，我不准你继续昏睡下去，你听到没有？”展聂激愤的摇晃着菱格，他不准她再昏睡下去，他不准！

　　瞪着像是发了狂的展聂，李嫂惊惧的一步步后退。他疯了！这是她逃离房间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展聂看着她苍白的面容，颓然的坐下。难道真的是他眼花吗？不！他刚刚的的确确看到她的睫⽑动了，可是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为什么？

　　“白菱格，不要再懦弱了，你以为躲在梦中，什么事都可以烟消云散吗？你以为这样昏睡下去，就能逃避你妈已死的事实吗？难道你忘了你妈的遗体还放在疗养院的太平间吗？难道你想让你妈一直放在那？”看着她宣怈不止的泪水，展聂心疼的伸手替她抹去，但它却停不了。

　　“菱格，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也知道你伤心、难过，但是你要想想，如果你妈妈知道你这样的话，她会很伤心的。”他在她耳旁温柔的诉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再伤心、再难过，甚至赔上你这条命也是于事无补的，那你又何苦这样子下去呢？何况你又怎么知道人世间之外的世界是如何，说不定它比这儿好大多了。与其让你妈妈没有知觉的活着，还不如让她早点解脫人世间的磨难。

　　“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除了接受之外，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所以，菱格，你必须勇敢的接受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逃避它。张开眼睛来看看，我相信世上还有许多感动你的事物在等着你。来，张开眼睛看看我…”他柔声的诱哄着她“菱格，张开眼睛吧──”

　　终于，在展聂的千呼万唤下，菱格睁开了那双紧闭两天两夜的眼，泪眼汪汪的看着这个原本已不值得她留恋的世界，和⾝旁満脸胡碴、显得憔悴又邋遢的男人。

　　“你终于醒过来了。”展聂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喑哑的声音中怈漏许多关心“我真想抓起你好好毒打一顿，你知道你让我多担心吗？你知道这两天来我白了多少根头发吗？你…”他沙哑的低吼，随后像是松了口气的吻了她额头一下“看见你醒来真好。”

　　菱格听着他毫无保留的关心，泪水再度决堤而出，伸手紧揽着他的颈项，终于忍不住嚎啕哭了起来“她死了…她不要我了…”

　　展聂温柔的将她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任她宣怈満腔的悲伤。

　　可怜的菱格，一年半前失去了幸福与父亲，现在竟连⺟亲都离她而去，教她怎能不伤痛泪流呢！

　　“好了，别哭了。”好半晌，展聂轻抬起她偎在自己胸前的脸庞，温柔的说。

　　菱格双眼通红，菗菗噎噎的看着他。

　　“别哭了，嗯？”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展聂心疼的看着她“肚子饿了吗？我去叫李嫂煮些稀饭来──”

　　“不要！不要走。”菱格惊慌的拉住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不要走…”

　　“我只是想去叫李嫂煮些稀饭而已，不会走的。”展聂安慰她。

　　“不要，我不要稀饭，只要你别离开我。”菱格‮头摇‬，哽咽的说“我妈死了，她不要我了，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泪水再度‮滥泛‬。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展聂拥抱着她保证的说“我不会离开你的，菱格。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

　　在他低喃的发誓与温柔的拥抱中，睡意再度侵占了菱格的意识。她终于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关心她，她放心的沉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