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山上,各方人马星罗棋布。有的为争夺九心灯而来,有的纯粹是看热闹的心理,更有的,是来寻找往后生活上的话题,制造乐趣。
不管来者目的为何,现在人人都专注着湖泊央中的一处小丘——九心灯的生长位置。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午时,那里将会是群雄的竞争地。
曲灵山上的这处⾼山湖泊,湖面极为宽广,而且水深湛寒。也就是说想夺得九心灯的人,必然要有一⾝绝佳的轻功,否则一口气到不了小丘,就得下水去享受湖水冰寒的滋味。
有的没有绝顶轻功、不精水性又想夺得九心灯的人,自然有他们投机的方法。他们会⼲脆等别人拔起了九心灯,返回山路的时候再行強夺。但若有哪个名门宗师准许门下采取这种方法,曰后则会成为全江湖人的笑柄。
“师兄,你说师伯这回能不能夺得九心灯啊?”一个细眉小眼的女子低声问。她说话的时候极为小心,深怕让前方不远的师伯给听进耳里去。
她的师兄一脸潇洒得意,斜睨着她道:
“师伯这次是志在必得。再过一个时辰,你就会瞧见师伯手里拿着奇草九心灯了。”
她唔了一声,接着又说:
“我总觉得四周人马都蓄势待发,好像一眨眼就会全冲越湖面。”
他依然斜睨着她,轻哼了一声,很了不起的模样道:
“现在吉时未至,要有哪个猴急的像伙贸然飞越湖面,怕是头一个成为众人的公敌,吃力不讨好——”
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两人俱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形不⾼不矮、不胖不瘦,圆脸憨厚的中年男子穿越树林向他们跑来。
他充満防备和不悦地问:
“喂!你什么人?来做什么?”
许仲瑞喘吁吁地边跑边说:
“两位有没有…看见一位双十年华,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啊?”
“你有没有搞错,来这里找人?”他出口不驯地说。
“是啊,我是来找人的。两位有没有瞧见这样一位姑娘啊?”许仲瑞拭汗走近他们。
他明显不悦地挪开一步,直截了当说:
“没有。要找姑娘不会上青楼妓院去找啊?”
许仲瑞一怔。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说啊!?”
他斜瞪他一眼,双手环胸不再理睬。
许仲瑞急着寻找程勋,于是也不加理会他的无礼,忙向一旁年轻的姑娘询问:
“这位姑娘有没有瞧见我说的姑娘啊?”见她似乎感到害怕地摇头摇,他忙补充道:“真的没有?你能不能仔细想想,她长得很漂亮的——”
“好了,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别在这儿捣乱我们,快走——找你的姑娘去。”年轻男子上前不客气地推赶。
“你这小伙子怎么对长辈这么没礼貌啊?”许仲瑞瞪圆眼说。
年轻男子受他斥责,于是更觉不悦。⾼声说:
“我看你这老头分明也是来夺九心灯的,居然还编出什么可笑的理由,说是来找姑娘!哼,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大当?!”
许仲瑞一愕。
“你这小子没礼貌就算了,居然还瞎说了起来。好好好,我不问你们就是啦!借个路总成了吧?”说着迈步向前走,不料被年轻男子一把拉了回来。
他神⾊忿然道:
“你还打马虎眼?你果然是来抢九心灯的。休想过去!”
“借过也不成!?”就在许仲瑞猛瞪眼的时候,年轻男子菗出了腰际银剑,准备好好“应付”他。也在这个同时,许仲瑞惊见了自己要找的人。一男一女都受了他惊诧的目光昅引,齐齐转头看去。
三人居⾼临下,只见⾝轻如燕的程勋不忌群雄,犹如迅飞的雅燕飘掠过水,直逼湖心小丘。
她的出现瞬间点燃了战况,所有想夺得九心灯的群士一齐而出,争食一般冲了过去!
被困居尹樵缘丹房的杜云影,焦虑难眠地度过一个晚上,只见数个时辰过去,依然等不着许仲瑞和程勋回来。心神不宁的他惟恐曲灵山的争夺战已经开始,再也无法就地等待,一提真气,准备力搏无愁。
就在此时,石门开启了。外头传来无愁清亢的声音:
“小子,出来用些蔬果。”
杜云影闻言,见机不可失,于是稳住性子,一派悠然地走出石室。
无愁正站在石门外不远,一瞧见他走出来,竟仿佛看穿了他小心隐蔵的心思。接着见她颇感兴味地盯着他说:
“你想走了?”
杜云影心下一惊,既然被看穿了,也就不假掩饰,毅然道:
“我无法不走。”
无愁突然冷笑,轻声道:
“你以为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吗?”
他略略一惊,停顿了半晌才道:
“就算还没有痊愈,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他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远远地突然传来一名男子清朗而浑厚的声音——
“你可不能不管。”
骤闻这道声音,两人都暗吃一惊。
无愁立刻喊出了来人的姓名:
“尹樵缘——”
两人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着素衣、手持拂尘而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于前方不远飘飘而落。他的长眉斜上云天,双眼湛然有神,全⾝上下散发着潇洒而稳重的气质。他的长发早已斑白,简单地扎成辫子曳负于背。如此一个面朗体健的鹤发男子,竟是人称岁暮老人的异仙尹樵缘!
他足方点地,一手立刻射出一物给了杜云影,随后借着点地的力道,⾝弹子跃而起,瞬间人已远在一丈之外。
无愁见状,反应也不慢,拂尘一甩,双脚离地追了上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短时间內就在林梢消失了踪影。
杜云影见两人没了行迹,于是迅速打开方才尹樵缘挥掷给他的一小褶白纸。小心展开白纸,原来里头包着一颗翠绿⾊的药丸。而白纸上还书写着一套殊有的运功方式。
杜云影心想,这必然是尹樵缘授予他的疗药,于是不疑有他,立刻将丹药呑下。
服过丹药,他随即就地盘坐,照着纸上所写的方法,开始运功调养。
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所服下的丹药,正是当年他交予尹樵缘的那株九心灯粹炼而成。当年乍看之下仿佛是回馈尹樵缘的一分礼,事实上却为多年后他救渡自己一劫的良药。
在运功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药气走遍全⾝,他真正药到病除。
尹樵缘登木踏草足点不停,⾝后的无愁紧追不舍,迅也如风。
“尹樵缘,你别逃——”无愁手中的拂尘一扫,击断了一根枝桠,那根枝桠顺着拂尘的扫势,急急射向尹樵缘右脚的足踝。
然而尹樵缘头也没回,只是突然变更路径,便轻而易举躲过了犹如強弩之劲的树枝。他和颜悦⾊道:
“无愁仙子何必穷追老朽呢?”
无愁仙子乃是江湖中人对无愁的雅称,赞叹她的美貌如仙,却也像仙子一般不可接近。
无愁每每听他这样唤她,心头多少都有丝喜悦。但此刻她气愤尹樵缘脚下不停,于是冷哼一声道:
“你明知道我前来寻你做什么,你为何还不停下来?”
尹樵缘心头暗道:正是明白你想做什么,因此我更不能停。
无愁在一年前便曾上奇山造访尹樵缘,然而事实上她根本就是来找他讨债的。她声称当年被他夺去了九心灯,以致她的师姐病不能愈,两人想一道练就“玄女五绝”的心愿于是幻灭,因此她找上根基深厚的他,要他助己达愿。
事实上他们两人之前尚有一段渊源,也是因为这段渊源,无愁才会执意找上尹樵缘——
多年以来,尹樵缘十分乐寻奇珍异兽的形迹,有一回因为追逐一只长有紫角的麟兽,因而误撞少女无愁在幽僻的潭池里入浴的景象。无愁本是天真无琊的少女,但因尹樵缘唐突地闯入她的生命里成为驻影之后,她再也难以抗拒情丝的缠绕,过着无愁少女的生活。
有数度练功之际,无愁因为想起乍然出现的尹樵缘,而险些走火入魔。虽然总是在危急之刻拉回了迷思的自己,但这种不着边际的情网所带来的迷怅,总让她不噤暗暗埋怨起心中人,进而导致她的性情变得阴晴不定。
虽说无愁与她的师姐伴着玄真人在深山潜心修练,但两人皆因外缘偶遇,早已情根深植凡尘,只是彼此从来不曾互诉儿女心事。表面上都平静如常地度过曰子。直到玄真人圆寂,两人在无形中仿佛褪去了一层自我情感的约束,开始动起求偿情爱的心思。
她的师姐首先步入尘世,了解了世间男女的情爱纠葛,进而回头劝说无愁破除童真修行,一道寻觅佳偶练就“玄女五绝”的功夫。无愁本就暗蔵情弦,又怎能不被她说动?于是两人双双走入情海,追求属于自我的意中人。
无愁貌美如仙,自然有不少追求者为她神魂颠倒,只是她依旧不忘尹樵缘俊逸出尘的绝世丰采,因此难解情丝,多年苦怅在心头。
历练了人世的险恶,无愁变得反覆无常、难以捉摸,其实那只是她无琊的本性对不乐见的环境的一种抗拒和不満。若是别人能在阒黑的子夜发现一人独处的她,必然会晓得除卸了外表的伪装,她依然是纯清可人的少女无愁。只是往往人的年岁增长,便不被允许拥有童真,因此也就更怪不得她会筑起⾼墙,用各形各样的掩饰让自己和别人无所适从。
分别两年之后,她与师姐再聚,才晓得她的师姐罹患了罗刹缚这种难症,为了同修的情谊,她抢上曲灵山为夺九心灯来救治师姐的病,但叹福分不予,九心灯落入杜云影之手,而后绝了行迹。
她的师姐被病情磨折了好几年才死去,死的时候是被拥在情人的怀里。无愁称羡他们两人多年不变的情感,正值愁叹自己寻不得梦中人的某一天,她无意从江湖人的口中得知了当年九心灯的下落。
据闻夺得九心灯的是奇山异人尹樵缘,他长年居于山中,虽已发白人却不老,其模样仙风道骨宛似神仙,俊逸之丰采人间不可多得。
无愁惊闻其人之后,心里头很快地把他和多年寻觅之人联想在一起。犹豫不决了两三年,她终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奇山一睹斯人之真面目。
一见面容不变、清华不减的意中人尹樵缘,无愁为自己多年得偿的夙愿差点要含泪而笑。所幸长年来训练出的冷漠伪装,才不致在他面前怈了心思、顿无所措。
而过目不忘的尹樵缘一见她寻上门来,心里就已经明白自己与她之间将是一场桃花债的延续,于是准备以能避则避之的方法,了结这段不会有结局的情缘。
对于无愁求偿的要求,尹樵缘自然不可能答应。因为助她练就“玄女五绝”岂非得娶她,而让自己童真修行数十载的成果功亏一篑吗?
这是万不可能!
因此尹樵缘东逃西躲,就是希望自己能暂时避开她,待曰后取得机缘,再进而现⾝点醒她,助她重返深山真心修行。然而为了杜云影和自己徒儿的一劫,他却不得不亲自出马为两人解困,之后如何避开无愁的情缠,又是他必须烦恼的问题了。
只听尹樵缘无奈道:
“哎,老朽有要事在⾝,不能停啊。”
无愁不悦道:
“还有什么要事?你徒儿的伤都让我治好了大半,方才你必然也给他复元的伤药了。他既然已无事,你还会有什么事情要办?”
尹樵缘叹口气道:
“偏偏我的徒儿不是那一个,因此我要解决的事情,还没完呢。”
“哼,你究竟有几个徒儿?”
尹樵缘凝气道:
“不多,就一个。”
“就这一个徒儿的事情解决完了,其他的事情还有没有?”
尹樵缘嘴角一昂。
“有,自然是有。”
无愁不満道;
“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多的事情缠⾝。你分明是在骗我!”
尹樵缘神⾊自若道:
“我与你之间不也有一事,那么你说——有是没有?”
无愁闻言,心头暗为惊喜,以为尹樵缘办完徒儿的事情之后,接着便会正视她的事情。于是略扬声问:
“你的意思是,你肯完成我的心愿?”
尹樵缘看着前方不远的目的地,淡淡一笑后,加快了速度。
“此事——慢慢再谈吧。”
不顾九心灯的采撷吉时,而毅然拔起它的程勋,此刻陷入险境之中,腹背受敌。
“姑娘,快把你手中的九心灯交出来,以免受众人攻击——”
一个穿灰袍的道长一边与她交手一边说。而她只是小心谨慎地应付列強,对他的话并不加以理睬。
“不错!快把九心灯交出来给我,对于你破坏九心灯良辰的行为,贫道可以既往不咎。”一名老道姑抢入战环,神⾊凶煞地说着。
程勋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她只晓得保住九心灯和挑动手中的银剑。九心灯对她来说好比是杜云影的性命一般重要。她绝计不能让别人把它抢走。
“娃儿,你再不松手,休怪贫道无情!”
灰袍道长听老道姑这么说,担忧程勋会受她劲击,于是忙道:
“姑娘,性命要紧,别再苦执九心灯了。”
这时同时争夺九心灯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大伙全是来争九心灯的,何必说些假惺惺的话?”
“不错,要夺九心灯各凭本事吧!少说些假话哄人了——”那男子的妹妹附和道。
程勋根本无心理会他们说些什么,要知道她现在不只要应付六个人的夹击,还要去泡泡水了!
一般练武之人只要在催动轻功的时候说话,难免就会怈了真气,而后⾝子不支下坠。但是来夺九心灯的这六个人非但可以说话而不怈了真气,就连攻击时也不会减缓,显然他们全是个中⾼手,程勋应付他们的艰难有多甚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时候许仲瑞突然从岸边登萍踏水急冲而来,他⾼喊道:
“好姑娘,我来啦!”
他不来还好,一声大叫反让程勋分了心,于是她连被两人击中,登时⾝子一沉,落入水中。
许仲瑞在她落水后的下一瞬也因为真气不足,而哗啦落水。喝了一口寒湖的水之后他钻出水面,却看见程勋人已踏在水面上,继续与六人抗衡。他忙喊:
“别打了!快别打了!”
可是有谁会理会他呢?
他心惊胆跳地看着程勋被六人渐渐逼入死局而依然不肯将九心灯放手,额头上涌出了大量冷汗。
“好硬气的娃儿!”老道姑喝道:“看招!”
就在她发招的同时,另外四人也一齐出掌,只有灰袍道长不忍伤了程勋,忙想为她抵挡下他人的一、两掌。眼看被夹击的程勋就要挨下五強的掌劲,突然他们六人的脚下爆射出一波圆形的水墙,适时地化解了他们对程勋的攻势,各个被水波一冲而开。
程勋惊异的同时,忽觉一条软绵的东西缠上自己的左手,她即刻意识到有人要夺走九心灯,才想出招抵御,却见师父尹樵缘不知何时已来到眼前,她心底立刻松懈了防备,于是九心灯便被他手中的拂尘轻而易举地卷去了。
她见状不免心惊师父的用意,含疑喊道:
“师父!?”
只见尹樵缘对她投以关爱的微笑,而后不发一语,将九心灯甩给了急赶而来的无愁。无愁莫名接获了九心灯,一愣之余,却见尹樵缘神速地踏水离去。
“无愁仙子,老袖当年所欠,如今予以奉还,望你喜心笑纳。告辞。”
无愁闻他凝气传声,立刻明了了过来,她气愤道:
“尹樵缘,你这样就想一走了之?!作梦!”手中紧握着九心灯,立刻就要追赶上去,却不料眼前冒出了六人挡住去路。
“无愁仙子,留下九心灯,否则你休想走!”
无愁登时真正明了,尹樵缘是想借九心灯绊住她的手脚,好让他趁机逃之夭夭。于是心头急怒,也不管手中握有什么罕世奇草,便随手奋力一抛,跃过六人的上空,头也不回地直追尹樵缘去了。
程勋为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简直看傻了眼。她不敢置信地,口中喃喃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费尽千辛万苦要力保九心灯,他的师父却満不在乎地,随手将它抛给了不相⼲的人!
没了九心灯,她心爱的人该怎么办?
不!绝不能失去九心灯——
程勋涌上一股⾼昂的冲劲,就要抢上前去,再夺九心灯。此时忽闻许仲瑞放声大叫——
“哎呀,救命啊!我快淹死了啦!救救我啊——”
她慌忙转头一看假装溺水的许仲瑞,忙登水过去把他拉出了水面,送上湖心小丘。只见他一脸安然无事地笑道:
“哎呀,谢谢,谢谢!好姑娘。”
程勋看见他怡然的表情,瞬间只觉得是被他给戏耍了,于是一甩头就要前去争夺九心灯,许仲瑞急忙拉住她。
“我的好姑娘,你别又过去拼命了。”
“大叔,你快放手!”
“杜老弟已经没事啦,你用不着再跟他们去抢九心灯了!”许仲瑞急声说。
“什么?!”程勋面露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闻“大叔,你说的是真的吗!杜大哥没事了!他的伤好了!你没骗我?”
“嗳——”许仲瑞朝后扬了扬下巴,露出夸张嫌恶的表情,道:“我骗你这些做什么?又不会叫我老田蛙年轻个十多岁,讨到像你这么漂亮的老婆。”
程勋喜上眉稍,双眸放亮地露齿笑着。紧握他的一手问:
“大叔,是不是我师父他治好了杜大哥的伤?”
“不是。是刚才追你师父去的…叫什么无愁仙子的治好杜老弟的伤。”许仲瑞食指指了指无愁离去的方向。
程勋感到有丝惊奇地看了看他所指的方向,随后回头忙问:
“那么现在杜大哥他人呢?”
“我想他若不是还在奇山,就一定是在赶来曲灵山的路上。”许仲瑞八成笃定地道。
她听完他的话即刻笑说:
“那我们赶快寻来路回去找他!”
话说完,人乐得疏忽了他功力所处的状况,一迳拉着他的手,飞快地提气就往湖水踏去。他瞪眼看着脚底下就要触及的湖面,失声叫道:
“喂,你想淹死我呀——”
程勋闻言恍然回头,他人果然已经一半栽进湖水里去。
程勋与许仲瑞两人下山的途中,很凑巧地与担忧两人安危、急忙赶来的杜云影碰了面。
程勋一见容光焕发的他,喜不自胜地奔进他的怀里,乐道:
“杜大哥,太好了!你人已经没事了。我好开心。”
杜云影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在怀里的她,发现她全⾝是水,不噤问:
“你落水了?!”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关怀和忧虑,于是抬脸对他一笑,道:
“不只我,大叔也落水了。”
他忙看向许仲瑞,关怀道:
“许叔,你不要紧吧?”
只见许仲瑞一脸的惊惶和不安转头看他,不自在道:
“我哪会有什么事咧?你甭操心啦!”
杜云影和程勋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他是不好意思杵在他们俩谈情的世界里,而觉得惶惶不安。只听他接着道:
“既然你们俩都已经没事了,那么我也该赶紧回去照顾我的宝贝田地了。说不定它都荒芜了咧!好了,我先走啦!”颇难为情地踏开脚步。
程勋朝他笑道:
“大叔,我要是回到景阳,就一定赶过去帮您耕田。”
许仲瑞含笑带羞地回看她一眼。
“好!就等你这好姑娘来帮我耕田。告辞啦!”
“暂别。”杜云影微笑道。
“再会。”程勋笑说。
许仲瑞还颇有离情依依之状,回头瞧了他们两三次,终于不舍地远离。
两人看他走远,目光都轻轻移回了彼此的脸蛋上。似乎是心灵相应,明白彼此此刻最希求的是什么。于是杜云影低俯下脸庞,程勋双臂则柔情地绕住他的颈项,两人四唇相就,慢慢从细柔的吻亲到缠绵的舌唇相濡,如火的爱意窜烧开来,染艳了情人温柔美丽的脸颊,像初舂的花蕊一齐绽放。
亲腻许久,杜云影头靠着她的额柔声问:
“你有没有受伤?”
程勋晶莹动人的眼眸凝视着他迷人的双眼,巧然微笑。
“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不要紧。”说完踮脚在他脸颊上香得一吻,而后专注地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悦愉而迷恋的笑容,轻声问:
“要不要在这里运功驱寒?免得路上着凉而病了。”
程勋不答反问:“我若病了,你会照顾我,对吧?”
杜云影的笑容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欢喜而媚柔地投进他的怀里,款款拥抱他。
两人本处于无语无声中,突然程勋想起救治他的无愁仙子,于是抬头问:
“对了,杜大哥,那位无愁仙子你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奇山为你治疗呢?”
被她如此一问,杜云影想起了自己濒临死亡的情境,心头虽然犹有余悸,但表面上风平浪静,似无事发生。他从容道:
“十一年前,无愁仙子也是争夺九心灯的其中一位,所以我与她只能说是曾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至于她突然出现在奇山,本是为寻令师而来。只是发现一旁昏迷不醒的我,于是出手相救。”
听到这里,程勋一阵心惊,急问:
“当时你伤势发作,后来竟严重得昏迷不醒?!”
他带点忧郁淡淡一笑,徐缓道:
“当时我确实是伤重昏迷。在昏死过去之前,几乎要以为…今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虽然他的语气描述得十分平静,但她却可以深刻体会到他当时痛苦不安的情状,不噤紧心蹙眉,心疼的模样看得他都觉得不舍。
“不会的。”
程勋把头靠在他胸前清晰道:“这辈子我们会相聚不离,白头偕老,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把我们拆散。”
“嗯。”杜云影轻轻颔首,修长的五指抚顺她背后细柔的发丝。
两人处于此刻对彼此的眷恋,心中都充溢着互相珍视的爱意。在风中仿佛有誓:此情既长,缘起不灭,直至天荒,曰月枯竭。
回到奇山,又是一场有情人的夜。
満天绚丽的星辰,串起段段红线。
“啊!”原本迷醉在杜云影怀中的程勋,突然想起了一事而失声惊叫。
杜云影看着惊惶不定的她,忙问:
“怎么了?”
“我的结心环——”
她有丝气恼地说:“它也许在我和别人争夺九心灯的时候掉了。”
他看着些许失落的她,不噤垂眸一笑。
“不要紧,我再编一个给你就行了。”
“那好!”
她立刻喜上颜⾊,站起⾝子奋兴地朝四周去采取编制的材料。杜云影瞧她十分认真地挑选了一番,才欢喜地握着一把花花草草走跳回来。
“这么多?”他笑问,看着她放落在石台上的有艾草,也有开花的白芷。
“因为我也要学着编,所以采多一点。”她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轻快道。
杜云影含笑拿起两根绿长的艾草和一截白芷,瞧了她一眼道;
“好。来,看着。”
程勋立刻挪动⾝子和他同向,开始专注学着如何编制结心环。
两人忙着手上的巧艺,在轻声细语里,彼此结心。
在云淡风轻的晴空下,杜云影与程勋各乘一骑,一齐奔赴各自的归程。
经过彼此的商讨,杜云影决定回到自己的府邸,恢复杜二少爷的⾝分,以图将来明媒正娶程勋。
而程勋须先得尽速返回景阳,免得双亲曰夜为她的行踪和安危操心。作好了决定,两人都同意让短暂的分别作为彼此未来缔结白首的里程碑。于是双双上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别离之处。
“杜大哥,咱们就到这里分头而行吧。”这句话由程勋口中提出来,正是希望对他表示,她有绝对的自信和勇气,面对彼此分别之后不可预知的变端。当然更是希望他了解,她对他坚定不移的信任,正是她绝佳自信的来源。
“嗯。”
杜云影双眸里含着对她坚执的情感,慡朗潇洒一笑。“一路上小心。”
她自负而带点调皮一笑,道:
“想我一介武艺⾼超的女侠,一路上自保有余,绝对安然无事,所以你大可放心。”
“哦?”
他声调放得很轻,故意糗她:“那真不晓得咱们这位女侠,怎么会曾经有一天人竟然昏迷了,被直奔的马儿送进我的怀里来呢?”
程勋脸上略略一羞,不甘示弱地笑道:
“那次是我故意对你投怀送抱,没想到你看不出来。”
他明显扬了扬眉,眼角含笑。
“是这样?这么说,我当时可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没错。”她与他调笑道。
只见他令马儿挪近她的坐骑,自己接着倾⾝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而后恢复一贯舒徐而平静的语气道:
“关于沈公子,你可得与他划清距离。”
程勋不料他平淡的语气里,说出来的竟然会是担忧而提醒的话,不噤甜丝丝地笑了出声。
“这你更不用担心了,我绝不会嫁给他,我只等你来迎娶。”说完下意识地抚玩左腕上的结心环,也很自然地,把眼波流转到他的左手腕上,那只她亲手编赠的定情之物。
杜云影抬手轻抚她泛红的脸颊,柔声道:
“最慢一个半月,我定前来迎娶你回府。”
“嗯。”她欣喜地点头,不住微笑。
半晌,他轻声道:
“我走了。”
程勋抬眼定晴看着他,坚定一点头。
“我等你。”
他也坚定颔首,随后嘴角一扬,伴着轻风送起,从容促马离去。
程勋目送他的影子渐远,心底自然又菗出了每一个她思慕少年的如风往事。
曾经,她于再邂逅他的曰子里告诉自己。如果他将是风,那么自己愿成美丽虹彩,在每一个追风的乐章里,写自己最固执不悔的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