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叫车回关帝庙,就见四丫从知真斋里跑了出来,神情慌张,浑似庇股后面有活鬼在追一样。关天养叫住问道:“怎么,又出什么事了么?”四丫喘着气道:“哥哥,不,不好了…”关天养本以为欧阳家的又去找⿇烦了,看她⾝后,又没有人追,更奇了,道:“啥不好了?”四丫拉着他,又拉着陈朔道:“柳,柳姐姐出,出事了…”
陈朔的脸膛煞时就涨红了,问道:“柳妹他怎么了?”死死地抓住了四丫。
四丫叫道:“疼呀!”将手臂从陈朔手里菗了出来,才道:“柳大叔说,柳姐姐可能,可能被王铁匠给拐跑了?!”
“啥?”关天养和苏少白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陈朔虚须戟竖,嚷道:“这不可能!”撒腿就朝柳家跑去。
关天养将他拉回来道:“你这要跑到什么时候?”招手叫了辆骡车,直奔柳家而去。
柳家与其他生活在九夏城最底层的几十万户百姓一样,没甚家世背景,靠着手艺维生,rì子向来过得紧巴巴的。柳大龙是木匠,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柳娅,现年十六岁,已经出落得一表人才,儿子还不到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柳大龙从没指望女儿能嫁入大富大贵之家,只望能寻个实诚可靠,终⾝可托之辈。因年龄相差不多,关天养打小就和柳娅一起玩耍,也算青梅竹马的朋友。随着年龄渐长,柳娅就跟着⺟亲在家做针线活,极少在外抛头露面了,只是偶尔来关帝庙找四丫玩会子。正是这样才和陈朔相识了。
两人不能说是一见倾心,也谈不上rì久生情。毕竟陈朔第一次见柳娅时才十岁,表明心意却是去年的事。那时陈朔已经有了自己的宅子,收入也较柳大龙天差地别,几番纠结,到底还是决定向柳家提亲。毕竟柳娅已经十六岁,到了出嫁的年龄,若他再出手,怕就没有机会了。
陈朔的出⾝是众所周知的,虽然有点爱财,但人品绝无问题。媒婆一说,柳大龙就口头上应承了下来,说只要陈朔能在中秋节前下二百两银子的聘礼,这桩亲事就算订下来了。就在陈朔提亲之前,王大锤子刚好也请媒婆上柳家探口风。
柳大龙并不知道陈朔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每有入账,要不得多久就花得一文不剩,没饭吃就去关天养那里蹭,总归是不会饿着。柳大龙对他们⼲的行当也有所耳闻,知道二百两银子对陈朔来说不算个大数目,并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哪知那时的陈朔别说二百两,就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后来得了卖白螺的钱,这才去把聘礼给下了。
当时的情形街坊邻里都见着了。陈朔换了⾝簇新的服衣,庇股后面跟着一大票⾝着提着各sè彩礼的少年,自打进了文安巷,鞭炮就没停歇地放了起来,一直放到柳家门外。恰好那天柳大龙没有活,呆在家里筹办着过节,听见有鞭炮声就出来看是哪家办喜事。见陈朔一路走来,柳大龙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忙命老婆赶紧把屋子收拾一下,自己整理了一下服衣,候在门边。
陈朔见柳大龙迎了出来,知道没得让老丈人久候的道理,快步走上前来,一撩袍子,拜了下去道:“柳大叔…”
邻里们们哄笑了起来,说是新姑父拜见老泰山了。
柳大龙忙将他扶起,让进了屋里。
进了堂屋后,陈朔就命把东西摆上来,最抢眼的当然就是那満満两大盘子的雪花纹银。每锭五十两,共二十锭,共是一千两。陈朔说一盘是聘礼,一盘是给柳家的安家之费。
柳大龙一年辛苦到头,才不过二十多两银子的收入,一辈子挣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两。乍见这么多钱,也是有些昏头。在邻里们的起哄之下,他半推半就地受了聘礼。
亲事订下来后,柳大龙不急,他老婆却是急了,几次三番叫陈朔去问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陈朔却是一推再推。这倒好,八字刚刚划完一撇,眼看着那一捺也要起手了,结果媳妇被人拐走了。换谁不急得发疯?
整个文安巷都闹开了,官差也都来过,问了情况,邻里们左一群、右一团地聚在一起,像吃屎的苍蝇般嗡嗡地说这说那。
骡车到了柳家门前,陈朔疯虎般冲了下去,见満院子的柳家亲友,就道:“柳妹,柳妹怎么了?”
柳大龙还没开口,儿子柳长生就嚷道:“狗子哥哥,姐姐不见了…”柳大龙断喝道:“要你多嘴!”见关天养、苏少白和四丫都来了,忙让进屋里说话。
陈朔哪里还有心情叙礼?一把抓住柳大龙道:“柳妹真被王大锤子拐走了?”
柳大龙正要说话,他老婆却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左一句命苦,右一句什么的,闹得人鬼火直冒。柳大龙怒喝道:“号什么丧?娅子还没死呢!”四丫忙过去安抚。柳大龙这才说道:“今儿早上吃过饭后,娅子就去大井边洗服衣,可大半上午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回来,他娘就让猪娃(柳长生)去喊。结果只看到服衣在那,人不见了。他娘以为去庙上找四丫了,就亲自去找。四丫说根本没见过人。娅子这孩子老实,从不在外面乱走,当时我就料到可能出了事。后来,后来街坊们都说王家铁匠铺这会子都没开门,也不见人出来,是不是有问题。我也一时急了,让猪娃爬墙进了王家,却发现里里外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东西倒是收拾得好好的,像是出远门去了!后来听大井边的老朱家孩子说,早上还看见王铁匠和娅子说话呢,后来就不见了人…”
陈朔听到这里,跺脚骂道:“狗曰的,敢抢我老婆,不废了你丫的老子就是你养的…”作势就往外冲。
关天养一把拉住他道:“去哪?”
陈朔道:“还能去哪?自然是找王大锤子去!”
“去哪找?”
“当然…”陈朔这才想起王大锤子已经拐着柳娅跑了,心下气血翻涌,差点没当场昏了过去。
关天养按着陈朔坐到椅子里道:“你先冷静一下。”又让人倒杯水给他,拿出五两碎银子对柳长生道:“去巷子外面叫个兄弟过来!”柳长生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个蹲点讨饭的乞丐,接过银子,一溜地跑了。关天养又对苏少白道:“你去把街坊们都叫过来,问问他们谁了解王大锤子的底细,谁要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就答谢人家五两银子的茶水费!”苏少白点头就去了。
见关天养丝毫不乱,分派有度,柳大龙似乎也看到了希望,拉着他的手道:“天养,这,这事就全仰仗你了…”说着,也哭了。
关天养道:“依我看,柳姐姐极有可能是被王大锤子蓄谋绑架了。所以这事不能急,慢慢来…”
柳大龙说:“官府的人也是这么说,可,可…唉,我好好的一个闺女哟…”谁都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柳娅的名节就算毁了,即便是陈朔不嫌弃,他老柳家在文安巷也再抬不起头来了。
关天养安慰道:“不用担心,柳姐姐会没事的!”
说话间,柳长生就领着一名少年乞丐进来了。
少年乞丐朝关天养长了个长揖,道:“天养哥,你叫我?”
关天养道:“王家铁匠铺的王大锤子你认识吧?”
少年乞丐道:“认识!”
“那你给我说说他都有什么特征?”
少年乞丐不假思索地道:“三十来岁,牛⾼马大,肤皮很黑,左边脸颊上有一条寸许长的伤疤,上牙还有点外翻…还有,应该就这些了!”
关天养点头赞许道:“很好,有这些就够了。传出消息去,谁要是能找到这个人,或者是告知他的行踪,赏银五百两。若是能够把他给抓住啰,赏银一千两!还有,他⾝边若跟着一位姑娘,可要好生保护!记下了么?”
少年乞丐jīng神顿时大振,道:“记下了。小关哥等着听好信儿吧…”关天养打赏了一锭十两的纹银,就让他赶紧去。
陈朔这才缓了过来,道:“光这一条道还不够。”拿出一张五百银的银票道:“叔,你去衙门走一趟,也让他们出个悬赏告示,这钱是辛苦费。若能救回柳妹,我再谢他们五百两茶水费!”柳大龙接过银票,匆匆地去了。
柳家亲友们见陈朔如此慷慨,都纷纷赞誉了起来。
片刻后,苏少白也回来了,把收集到的信息进行了汇总。陈朔经过一番分析,就说:“若王大锤子要的是钱,得手之后必然会派人来索要赎金。但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那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
有人问是什么。
陈朔极不情愿地说道:“为了人!我们都知道,王大锤子也看上了柳妹,还派人上门提了亲,但叔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他极有可能因此而怀恨在心,趁机绑架了柳妹。若真是这样,他那可能逃回老家鄢州去了!”
关天养道:“那好,你留在坐镇,我和小白去追!”
陈朔道:“不行,我和小白去追,你留下!”
关天养道:“你走了,这里的一摊子谁来管?”
陈朔想了想,道:“好,那你们去!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