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古却是笃定得很,将一众手下聚在一起,结成红莲大阵,从容地应对地应对由玄武宮的真武七截阵和大慈悲寺的十八罗汉阵发起的攻击。见魏长廷神情狼狈,不时地东张西望,便笑道:“魏兄,怎么,这就撑不下去了么?”
魏长廷強忍着怒火,嘿嘿地冷笑道:“我是在看你死了没有…”一记寒冰掌逼开一名广字辈长老,又御使冰龙将另一名广字辈长老缠住,猛地大吼一声,冰霜冻气弥漫开来,趁着⾝后的那名长老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尖一点,朝后撞了过去。
冰霜冻气最能迟滞人的行动,若是不备,或是修为稍有不够,一旦陷入其中,行动僵缓,几乎无法自如。而⾼手相争,片刻的迟滞便有可能丢掉性命。那名长老原本也防着魏长廷的冰霜冻气,只是不想来得如此突然,待要往后退时,只感到浑⾝一⿇,寒气直透骨髓。惊骇之余,尚来不及变招架防御,胸口便重重地挨了一掌,当场毙命。
魏长廷尚没来得及⾼兴又毙了一名敌人,便感到凌厉的劲风直取腹小。冰霜冻气限制的只是敌人的行动,对他却是无碍的,奈何这道劲急来得太急、太猛了些,仓促间都来不及祭起冰盾护体,只得扭⾝避让。虽避开了腹小要害之处,腿大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喀嚓一声脆响,筋骨尽碎,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魏长廷胸中的怒火苦真是没法子用言语来形容。本以为此番大举来攻纵是不能覆灭大慈悲寺,也能将其重创,现在看来重创的反是自己。越想心下越是不甘,竟连杀自的心都有了。
击伤魏长廷的正是被寒冰掌逼退的那名长老。他也是几番与魔道中人交手,只一看魏长廷的架式,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奈何魏长廷出手太快,都来不及出声提醒,他也只得奋起全部功力,一拳照着魏长廷腹小打去,只盼能够解得了同门之围。夺何还是差了毫厘,没能救得下来。好在魏长廷虽避开了要害,左腿却被击断,还是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大喝道:“恶贼,纳命来!”合⾝扑了上去,存心与魏长廷拼个同归于尽。
魏长廷乃魔道巨擘落星子之徒,又执掌青莲宗雪舞堂多年,自有其过人之处,哪是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见和尚舍⾝扑来,一副拼命的架式,越发的恼恨,咬牙道:“本座的命怕是没那么好取!”迅速掐动印记,往虚空里一按。和尚甫才扑到近前,砰的一声,地面炸了开来,冰屑四溅。和尚闷哼一声,⾝子被強烈的冲击力撞得倒飞了出去,胸前也被炸得血⾁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
“寒冰方阵!”另一名被冰龙缠住的长老几乎是目眦皆裂,奈何冰龙的威力太过強横,也不是三两下就能甩得开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师弟一重伤、一横死当场了。
魏长廷见接连取得战果,越发的得意,正待要大笑一番以壮士气,便听得班师古惊呼道:“魏兄小心…”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心一热,浑⾝顿时如遭雷击,当场僵⿇住了。
“【千手如来掌】!”魏长廷心下想叫,却是哇的一声,噴出了一篷血雨来。
千手如来掌一经发动,漫天的掌形,全然分不出哪个是虚,哪个是实。最教人头疼之处,掌风过处,毫无声息,防不胜防。魏长廷先是被废了右臂,接着又断了左腿,一时乱了方寸,这才被另一名长老有机可乘,一掌建功。可魏长廷到底不是吃素的,虽然重重地挨了一掌,內脏尽伤,元神震动,可他还是厉吼一声,翻手一掌拍出。
但凡练千手如来掌者,⾝法皆奇快无比,魏长廷绝地反击的一掌固然可怕,奈何那名长老已经避了开去,倒是一名重极门弟子不曾有防备,被隔空的寒冰掌劲击中了后背,当场殒命。
这一掌也耗尽了魏长廷的全部功力,再加上伤势漫延,当场就不支,委顿着软倒了下去。
一名大慈悲寺道字辈弟子见了,大喜过望,⾼喝道:“妖人受死!”挥起戒棍,朝魏长廷当头拍落。
魏长廷见状,兀自往外淌着血沫的嘴角绽起了一丝冷笑。那名道字辈弟子刚刚跃起,便感到后心一凉,然后就看到下半截⾝子与上半截分离了开来…
魏长廷接住冰龙,強撑着没有倒下,只是恶狠狠地四下张顾。
班师古倒也挺佩服魏长廷的強悍,嘿嘿地笑道:“魏兄,你可要振作起来。若就这样倒下,也太丢我圣教的脸了!”
魏长廷恨不得将班师古当场掐死,可他现在连立站的力气都没有,更加没法子与班师古掷气了。
冰龙到底不愧是灵品九阶的法宝,虽然灵气大损,依旧威势凛凛,強烈的寒意提醒着想取魏长廷人头的人最好还是小心些,说不定魏长廷的命取不到,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马承风目睹着这一幕,缓缓地点头赞道:“魏长廷倒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李延极却说:“若是长空子不想他死,也该现⾝了!”
马承风冷哼了一声,眼里尽是不屑之⾊。
魏长廷拄杖而立,几番想站起⾝来,奈何气息混乱,稍一动弹,丹田內痛得浑如刀剐,每一处肌⾁都不受控制地菗搐起来,然后喉头一涌,就连连呛吐出鲜血。他是深知大慈悲寺的金刚神力太过于威猛,不但全⾝十有七八经脉遭到重创,紫府元婴也受到震动,委顿不堪。若是再不寻个僻静之处好生调养几年,纵是能够得全性命,修为也将从此大损,终此一生怕是再无修成正果的希望了。好在几名手下见他情况危急,都抢了过来护卫,这才不至于当场惨烈于大慈悲寺僧众的戒棍之下。
“座主…”最得魏长廷信重的副座主皇甫灭天急得眼都红了“咱们还是撤吧!”
魏长廷一听到‘撤’字,就怒从心起。若不是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是那么的艰难,怕是当场就将皇甫灭天给掌毙了。他固然知道撤是最明智的决定,但若真的下令撤了,不但他的威名将扫地,甚至于青莲宗也会成为正魔二道的笑话。他魏长廷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宁可战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大慈悲寺众僧显然都知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道理,一窝蜂地抢上来要取魏长廷的性命。奈何皇甫灭天和几名实力超強的香主护卫得十分紧密,非但无机可乘,反而还平白折损了好些人手。
有长老见状,就大声喝道:“不要抢,都退开…魏长廷,你不是要将本寺斩尽杀绝么?嘿嘿,怎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依贫僧看来,你也就是个空有嘴巴架式,不过是仗着你师父落星子的余荫逞能罢了。”
魏长廷何曾受过这样的言语侮辱,气血翻涌,脸⾊时青时白,噗的一声,噴出一蓬血雨,似乎大感好受了些。喘息了两口,死死地盯着奚落他的老僧,嘶着嗓子道:“本座,本座记住你了…”
那老僧也端的是嘴毒,恶狠狠地笑道:“你最好是将本寺每一名弟子都记住。今曰之血债,迟早要你魔道用血来偿还…”
“是吗?”
说话的人不是魏长廷,是一个既阴且柔,缥缈得教人无法捉摸住的声音。尽管它轻,但广场上争斗的上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浑如在自己耳边一般。一个个的都罢了手,东张西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别人听不出来,马承风和李延极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莲宗宗主,正道人称‘青魔’的长空子。
霎时间,阴风大作,裹着森森的寒意卷过广场,有的为之寒战连连,有的则是噴嚏不断,显是不胜其寒。
祥光瑞霭笼罩之下,一团青⾊的淡云从远山飘然而来,掠过广场,落在了法坛之上。青光闪过,一名⾝长八尺,披头散发,⾝披青⾊大氅——大氅之上绣着一朵血⾊的莲花——之人⾼⾼站立,居⾼临下地俯视着广场之上众人,阴阴地一笑“呵,红莲宗到了,玄武宮和重极门也赶来凑热闹。不错呀!”纵是近在眼前,听话之人依旧觉得声音缥缈,无法捕捉来源,怔怔地不敢相信这阴柔得不像男、既不像女的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魏长廷到底还是挣扎着跪了下去,叩首道:“弟子参见宗主…”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众青莲宗门下也都伏地跪下,口称:“弟子参见宗主,宗主千秋万岁,永享仙福!”
魔道五宗各自都有一套颂圣的调调,皆是用来歌颂本教之功德或是宗主之威仪的。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正道门下却引以为笑柄,常拿此讥讽挖苦,多骂魔道门下为丑类、奴才相、喜好阿谀媚上等等。自打修行之初便入了魔道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正道中人为何会拿此作文章,也觉得好笑,但又无可奈何,只说正道门下个个是伪君子,随便逮着什么都能作出一篇文章来。而半道有改琊归正、弃暗投明者,总算是明白其中的因由:魔道五宗的颂圣之词在正道门下看来太过⾁⿇和荒谬,什么至正广大、威德无双,什么千秋万岁、永享仙福之类,是用人颂扬在天诸神的,一个修行者有什么资格享受?再者,动不动就说什么‘泽被苍生、天下无敌’,不免显得太没骨气了呢。
骨气?
根子就在这里了!
这下子又轮到魔道中人不免觉得好笑了。修行界本来就是一个讲求弱⾁強食的世界,本事越⾼,自然骨气越大,若是只有仰赖鼻息,托庇于人下才能苟活,那又有什么骨气可讲?正道门下哪个不是靠着抱成一团、依赖于门派的整体力量才能与魔道对抗的?若是真有骨气,何必像散修那般自立门户,不指谁、不靠谁,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总的来说,这些都是旁支末节的文章了。
不过,玄武宮门下周志方却是望着法坛上的长空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狗庇千秋万岁,永享仙福?我说长空子,你的本事若是有你脸皮一成厚,青莲宗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别说是把红莲宗赶到凝碧崖了,就是一统修行界那也不是难事呀。大家说是不是?”玄武宮和重极门下都⾼声应和着,有些人还放肆地大笑起来。
长空子正在想受着他突然出现给在场所有人造成的強大震撼,不想周志方竟然说出这一通话来,顿教他怒上心头。但他毕竟是堂堂一派之尊,岂敢自坠了⾝份与周志方斗嘴?冷哼一声,道:“哪来的野狗来乱吠?皇甫灭天何在?”
皇甫灭天伏在地上,⾼声应道:“弟子在!”声音微颤,显得很是激动。
“将乱吠的野狗与孤杀了,以免搅扰孤的清听!”
皇甫灭天浑似吃了壮阳药,脸膛陡然涨得通红,亢声应道:“尊宗主法旨!”以头叩地三下之后,双臂一撑,⾝子腾空飞起,大喝道:“雪舞堂弟子何在,与本座杀了乱吠之野狗!”率先朝着周志方扑了去。
周志子浑不以长空子将他骂为野狗而作怒,见皇甫灭天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还拍掌大笑道:“好,野狗们越发的疯了,大家小心些…”也不需要喝令,只随着步伐⾝形的移动,众弟子便知道该如何调整阵法,剑光闪烁,法宝赫赫,又斗作了一处。
虽然魏长廷伤重濒死,但长空子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乱发遮掩下的嘴角绽出了一丝旁人无法看透的诡异冷笑,分明是有些幸灾乐祸。然后又看着班师古。
班师古迎着长空子如千年玄冰凝成的目光,心下一颤,一股寒意顿时从脊背涌起,连灵魂都给冷透了,原本凛烈的气势为之大馁,強笑道:“不知长空大人驾到,那个,嗯,有失远迎呀…”只是起手作了一揖,忙将脸别到一旁去,不敢再去长空子对视。
红莲宗素视自己为魔道正统,只尊方天戈为唯一之圣宗主——也有称圣教主的——其余四宗的宗主在他们看来都是僭称,不能作数。是以红莲宗门下弟子见作了另外四宗宗主,皆呼为‘大人’,以示区别。而入主过凝碧崖的青莲宗和白莲宗也都是这般作派。唯独长生、极乐二宗似乎对凝碧崖毫无野心,只当另外四宗是一脉同支的兄弟,大家平起平坐,不存在谁⾼谁低,谁主谁从。
长空子似乎一眼就看透了班师古心下所想,冷冷地说了一声好,便扭过⾝去,凛凛地直视着马承风和李延极。
班师古正纳闷长空子这声好是什么意思,就见长空子竟然抬起了手来,抱拳道:“马掌门,李宗主,久违了!”顿时大吃了一惊,暗道:“难道马承风和李延极并没有去山上帮忙么?这下子可糟了!”忙慌慌地盘算起了对策。
虽说魔道中人素来自视⾼人一等,从来不将正道门下当一回事,但长空子却深知玄武宮和重极门不可小视,再者他与马承风和李延极都是同辈,⾝份也对等,这才主动叙礼。
马承风和李延极同时起手,一样肃穆的神情,异口同声地道:“长空宗主,久违了!”马承风上前一步——玄武宮是正道盟主,马承风又为玄武宮掌门,在与魔道对答时,自然该由他来领衔——拱手一揖“不知长空宗主驾临,有何赐教?”语气虽冷,也带着強烈的质问之意,但却彬彬有礼,并不曾失了玄武宮掌门和正道领袖的风度。
长空子阴阴地一笑“马掌门来得,孤为什么就来不得?”不等马承风应答,就又道:“孤听说龙山有热闹瞧,这才巴巴地赶了过来…”仰头望着漫天的祥光瑞霭,诲莫如深地一笑“…看样子还真的挺热闹呀?!”哈哈地笑了起来。
长空子的笑声既阴且柔,好似山谷余音,袅袅不绝。但在修为较浅的人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耳中的声音虽轻,脑中却是一声接一声的炸雷,轰轰隆隆,直震得他们目瞪口呆,筋酥骨⿇,心下烦恶难当。
马承风也笑了起来,道:“是吗?这场热闹怕是不好看呀!”他的声音清越慡朗,有若古寺钟罄,悠悠扬扬,有若清溪流泉一般淌过,顿时教人心下大定,说不出的舒服。
“哦?不知是怎么个不好看法?”长空子故作惊诧地看着马承风,旋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扭过头去,満脸悲悯地看着大慈悲寺的和尚们“能亲眼目睹堪与你玄武宮比肩的大慈悲寺覆灭,那可是数千年以来最大的热闹,怎么会不好看呢?”
有大慈悲寺广字辈长老怒声道:“怕是你有命来看,没命活着回去!魔头看掌…”只见一⾝影腾空跃起,掌力发出,金光闪烁,梵音重重,朝着长空子当头盖下。
长空子冷哼一声,撩动大氅一拂“跳得⾼可不代表有真本事!”一股浓郁的白气直朝和尚夺袭而去,对兜头庒来的金刚神力竟视而不见。